专意于司州、豫州等地。届时江东的吴人重心,还要稍作北移,两者呼应,至少要在江州等地有所布置。如此一来,以陆明的功业和官位,陆家肯定要为其谋求一个江州刺史,亦或是江州某郡太守兼领南蛮校尉。而会稽的大后方,也可以交由顾家人来执掌。
“不过时下仍有人以肥遁辞功为美,是以沽名养望成风。”陆昭道,“届时还有一场硬仗,需要表兄准备。”最后的布置陆昭并没有完全说明,毕竟要看最后金城战局的结果如何,于是陆昭转而问起了家事,“对了,承恩可还好?”
顾承业道:“如今在陆伯父那边做郡功曹史,也算有所历练。倒是表弟那边颇为艰难。”陆昭关心顾家,顾承业自当也要把陆家各人的情况告知陆昭,“表弟如今在丹阳尹卢霑手下任门下使。卢霑此人孤傲耿介,不与世族交好,对待下属也是多有苛责。表弟原先在会稽有任,但因虞家、扬州刺史苏瀛与卢霑三人一力运转,不得不出任丹阳门下使。所幸表弟谈词锋健,时评倒褒贬皆有。”
虽说世族起家官以冠礼后朝廷任用为准,但陆微在寒门卢霑时候下任职这件事本身无法抹去。这也是日后寒门得以拿捏陆家的一个把柄。而以当时陆家的势位,只怕固辞不受也要被咎以罪责,陆微终究还是被这些人阴了一把。
“事已至此,也不必忧虑过多。”陆昭也知家族再繁荣昌盛,也不可能人人俱侯,“待在凉州打开局面,回归朝堂,再筹谋运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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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话间,却听门外一个小侍来报,说冯让将军有要事请见。
陆昭皱眉,此时元澈大军应已离境甚远,冯让乃元澈贴身护卫,此时忽折返要见她,可见也是前线出了大问题。是什么大问题,陆昭忽然有些不敢想。
没有再去支应顾承业,陆昭慢慢走上前,推开了门。秋日艳阳直楞楞地洒进来,她半身已经踏出去了,而影子还留在屋里,只觉得身后仍有东西咚咚作响,愣怔片刻才发觉是自己的心跳。
陆昭深吸一口气,转去前院去见冯让,她步履极快,但每一脚却如同踩在云上。
“中书。”冯让在内室见了她,“前线有妖僧为乱,殿下母亲与先皇后皆供奉于沙门,实在不便出面,相请中书一寻破解之法。”
陆昭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冯让将大致情况讲解了一遍,原来凉王这几日皆避战不出,请灵岩寺法师道弘入城安定民心。但随后元澈等攻城时,道弘法师却领民众自城而出,在城门下为众人说法,如此往复僵持。太子自是不忍心践踏百姓血肉而强行攻城,但是近日前来听道弘说法的人却越来越多,每每动辄万人。
“若以此僵持,只怕凉州要生乱事。”
陆昭听罢也是赞同:“自古民变若掺杂以宗教色彩,便不宜平复。前有黄巾起义,后有孙恩为祸,一旦激起民怨,怕是要搭上国运。”宗教引起的民变之所以反复难治,所仰赖的是宗教对于信徒强大的控制力。理义越是严谨完善的宗教,对于信徒的控制力也就越强。囿于种种严谨的教条,信徒对于上层几乎没有反制能力。
完备的理论也会让大部分信徒放弃思辨的能力,继而盲从。一旦宗教的信条涉入了战争与政治,便从根本上减少了统治协调的成本。
“如今道弘只是聚众弘法?”陆昭问及细节,“集粮,起义,打压官府,统统没有?”
冯让道:“仅仅如此,但弘法中有不少世族参与其中,但也有一些世族出走奔逃,似乎并不愿与其为伍。”
陆昭点了点头,她明白那些不愿与其为伍的世族们。凉王在凉州杀伐决断,世族赖以生存的土地与关系网络正被逐渐瓦解,支离破碎。此时正是世族们最为虚弱的时候,如果宗教之乱一旦兴起,那么这些世族所拥有的财富便会在一次又一次的乱事中缩小。世族或加入这些宗教,或逃离这些宗教,都是在自救,都是在选择面前最粗的拳头。百年前如此,百年后亦然。
王莽之乱,世族集体自救,选出了刘秀。黄巾起义,世族集体自救,选择了袁绍与曹操。而如今,摆在凉州世族面前最大的拳头,便是太子元澈了。
陆昭笑了笑,道弘如今只是弘法,却未曾煽动民众作乱,未必就是妖僧。而凉王憎恶世族已久,此举也未必就是救金城。
陆昭此时意识到,元澈此时面对的是金城无法段时间攻克的问题,拖延必然导致凉王出面谈判暂时和解。看似保存百姓,拯救了凉王等人的性命,但凉州不平等到了冬日面对饥荒,会因朝廷无法插手凉州问题而导致大批灾民饿死。而这些粮食供给短缺的信息,在大批世族离开官僚系统后,无法上达凉王本人。
如果太子强行攻城,杀了道弘,那么这些信奉佛法则会转化为疯狂的信徒,掀起一场民变。届时乃是凉王、太子与世家的三方惨败。
而世族将要面对的是在西北根基凋零,转而成为皇权附庸的局面,问题相对简单明了。
凉王对于世族的偏见,将引发一场百姓与世族的全面灾难。此时元澈找她来问计,也是默认了自己对此事的插手。如果能借此扭转对世族的偏见与盲目地赶尽杀绝,那么作为中书令以及世族的砥柱之一,她陆昭当仁不让。
不过陆昭首先还是要确定元澈的意图与需求,之后才好判断陆家从哪方面介入,而最终利益的划分点又在哪里。而那个道弘法师,她也要问问看此番置万千生灵于何地。
“既如此,那稍后便速待我前往前线吧。”陆昭应下冯让,而后回到署衙将中书工作暂时交接。随后又回到顾承业处,有所交代。“这几日你去查查道弘此人所奉理义,灵岩寺禅院背后又有何人捐助输资,查好之后,直接去前线即可。”
高挑瘦削的剪影褪去公服换上削直利落的时服,连带着竹影下秋阳漏下的薄影都格外锋利。秋风始击,岁寒后万物凋零,佛光笼罩的金城,慈悲身后的力量,她要一一揭开,最终所见究竟为何物。
第183章 佛言
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原, 至本朝崇佛,境况才稍有起色。两晋时期玄学繁荣,清谈者甚众, 而佛学禅宗中的《般若经》中不乏空玄之论。随后竺法深、支道林等高门玄学大师引用为论,至此也仅仅作为玄学补充的存在。
时至本朝, 礼佛盛行, 禅宗已有不少出色人物各地弘法,更重要的是政治层面也有推动,譬如奉崇德皇后的佛寺, 如今香火之盛,绝非昔日支道林、释道安等混迹江东时期可比。
顾承业此番所奉, 乃是灵岩禅院供奉《楞伽》、《般若》两经抄本。其中法理并不十分完备,有许多仍借鉴玄学思想。其实这本是佛教传入中原继而本土化的一种手段, 隐晦美言,则为格义, 但论其姿态,还是在求取一种认同感。
陆昭本人为天师道积箓仙官, 但是无论对于道教还是释家, 都不十分信奉。玄学务虚,到了佛教则更为避世,索性修来世。如果实在要二选其一, 陆昭大概还是会选前者,毕竟修现世的总要比修来世的要多干一些利于当下的事情。而自幼住在蒋陵所在的覆舟山下,陆昭也格外明白, 这片土地上的人对于宗教看似热忱, 但其实最为冷漠。无论哪家,若你灵我便信你三分, 你若不灵那可一边凉快去吧。
陆昭翻了翻这些译好的经书,个中理论,儿时也不乏涉及,主要原因还是要参与各个清谈场合。东晋高僧支道林由《般若经》与老庄学说结合,阐发新义,对“顿悟”,“色”等皆有探讨,所作《即色游玄论》,对禅学有所释义,多少摆脱了时人清谈总是拾人牙慧的局面。所谓东晋清谈老三样,“养生”、“逍遥”、“言尽意”,仅此而已。
大帐内,元澈也对这些经书逐一浏览,较于陆昭而言,他对此类义理并无太多兴趣,古籍中那些奇闻异事倒觉有趣。至于其他,修身养性尚可,为政所用也是尚可,至于脱胎换股的教化之功,他还真是不敢奢望。为恶为善,在时下单纯的佛理中实在难辨,且佛理本身对人性的恶并无约束之力。石季龙奉佛图澄修法,虔诚无比,供奉更是不乏,还不是杀戮骇人,甚至将婴儿贯穿长矛引为舞蹈。
将枯燥的经文放置一旁,元澈转而与陆昭的表兄顾承业寒暄:“你们动作倒是快,一路奔波,想来劳苦。”
顾承业低首微笑而答:“谢殿□□恤,好在出行前遇江郎与彭娘子二人。彭娘子曾去过灵岩禅院,也有所供奉,因此我这个槛外之人去取经书,倒还算顺利。”
在一旁的冯让却笑言道;“也不算顺利。等人取经书的时候,一个小僧偏拉着顾郎君,说他神形可渡,清音可化,要劫了他做和尚去呢。”
顾承业知晓太子此番难对灵岩禅院有所好感,加上本身也奉天师道,因此再评论这些僧人时也不乏隐了讥诮:“夫色之性,色虽色而空。那小沙弥修行有差,终不得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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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让不解佛语中“色”字一说,以为是样貌,便以为顾承业以容貌自比,遂笑道:“顾郎未免太过自知。”
顾承业则回道:“知不自知,虽知而恒寂也。”
顾承业所言,乃出自慧达法师所著的《肇论疏》,本源仍是支道林的《即色游玄论》。如今佛家对各类佛源词语的阐释,仍无法脱离支道林的著作。
元澈闻言,饶有兴趣,却忽然转向陆昭道:“陆令何不试言一二?”
陆昭放下经书,却未开口,只是微笑直视了顾承业片刻。
顾承业先是不解,而后了然,和手向元澈道:“殿下,是臣输了。”
元澈在一旁看了一场热闹,却没看明白,但也不想这样在陆昭面前露怯,于是顺着顾承业之言论及正事:“顾郎既来,依孤看也是好事。如今道弘法师在金城南讲法,他的弟子秀安在北门讲法。顾郎既通佛理,不若和陆中书各自察看一边。顾郎既认输,那就前往北门对峙秀安,陆令去南门对峙道弘。”说完便对冯让道,“中午这里热得很,顾小郎君一路风尘,你先领他入帐休息,待稍晚,再去城下也不迟。”
两人既领命而退,元澈便走到陆昭身前靠近了些,待她回身来,方轻轻将她的腰环起。他贴着她,微微侧着头,压在她的耳边,良久才道:“你最后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陆昭见他先前强撑面子的样子,此时也忍不住笑,遂告诉他:“目击而道存,见之而不言,可也。”
元澈闻言一笑,放在当时的情景,无异于对顾承业说了一句:老子看一眼便存以道,不会像你那样啥都叨叨出来。“可是这本出自论语?”元澈不解。
陆昭也耐心解释:“这却是孔圣人之例,但同我表兄先前所言一样,都被慧达法师所著的《肇论疏》用来阐述佛理。”
“佛法义理入境百年,竟还要引用儒家经学,倒可见中原本土文化之韧。”元澈听闻也有些感慨,“你用同一本论著赢了顾承业,连我都觉得特别开心……你心里也幸灾乐祸了半天吧。”帐内烛火微弱,幽暗之中,元澈看着陆昭的双眼只觉灼灼可燃,再清冷,她意念里到底有一分年轻好胜的意气在。
他笑着捧着她的脸,望着她耳边缀的珊瑚珰炽热而幽艳地晃着,似要烧到心口中。他不由得将双唇凑近,喃喃求问:“为何世间唯独我的昭昭俯仰山川,心存万壑?”
“若是人人如我,世间又何必有我。”被双唇烧灼了一下,陆昭眉眼间那片冰川之意似在不经意间融化,将常年隐藏颇好的狂妄与嚣张流露出了一滴许。而这一滴,足以浸润两人最后的空隙。
傍晚间月已高升,金城平野的气温突降了许多。元澈命两卫人马乔装成扈从,毕竟陆昭要临行金城之下,凉王军队盘踞城上,仍是危险,又命弩盾手跟随其后,以备不测。
陆昭却笑道;“实不必如此。自古以来都是以北为尊,拜师以跪南朝北,君臣有北面事君。道弘法师为秀安的师傅,却居于城南讲法,依臣看是想与殿下对话的。”道弘所在的城南乃是直面元澈进攻的方向,而城北则更接近陆归进攻的方向。
元澈闻言只是苦笑道:“先前也派人过去欲与这个道弘法师谈话,但并未被其理睬,但愿陆中书能有所斩获吧。”
除了护卫,陆昭也要求做了如下布置,要宝马金车,锦绣步障,自己则着一身白色道袍,手持塵尾,束以远游高冠。元澈遥遥望去,只觉繁华丛中那双眉眼寂寂,只给人以虚无幻灭之感。
临行前,元澈仍殷殷叮嘱那些护卫,再看陆昭一行人将至城南弘法台时,只觉得天色晦暗了许多。
傍晚天凉,前来听道弘讲经的人颇多。道弘一身缁衣,端坐于台上,但是身形老迈,背已略微佝偻,银白胡须下,嘴唇微微翕动,语速甚是缓慢。天已尽黑,几名僧侣便轻轻走向讲经台边,将莲花烛灯点燃。光冥冥而闻梵音,如此颇具意境,台下众人自然也目含向往地望向台上的道弘。
陆昭阵仗赫赫而来,便惊动了不少围观讲经的人,此时已有人忿忿,但看到陆昭的架势,又不敢直言,怕得罪哪个富贵人家,不满也仅仅化为低语。
此时道弘所讲的乃是《文殊师利般若经》,禅宗所立,有二依,一是《楞伽经》,以心法为宗;二是《文殊师利般若经》的一行三昧。道弘讲经语言平易近人,并不深邃难懂,但仔细辨别,仍可发现理论与玄学有诸多相似之处。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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