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没有下棋了。”
刘炳应下,旋即命人速去中书署衙。
魏帝起身, 独坐窗前,春风温润, 让他的汗热略有缓和。不远处的飞花树影下, 一名身着轻衫藕裙、容色娇俏的小宫女正倚在树边,似是在躲懒。如今宫中侍女也多有撤换,小宫女初入永宁殿这样富丽堂皇之地, 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或左顾右盼,或垫脚眺望。偶有戍卫或宫人经过, 也忙归于道边垂首默立。待这些人走过, 便继续观览苑中春景,不乏憨态。
窗外春光明亮, 殿内虽然点了不少烛火仍不乏晦暗。那小宫女仰头望向永宁殿,右手从下往上一点一点,似是在数飞檐上瑞兽的数目,丝毫不知殿内有人在窥探。随后一个小内侍跑了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忽然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但在小内侍继续说了些什么后,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跟他离开了。
浅藕色的身影从花海中消失,似乎连花瓣也安静下来,委顿在地上,魏帝的心情忽然一片萧瑟,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正待转身回去,却听外面侍者来回事。
大门轧轧打开,那抹藕色的裙衫竟在烛火下一晃而过,如幻亦如梦的亮色让属于陈年老朽的寂灭再次点燃。魏帝就这么望着她,曾经在御座上执笔杀人、深谋险略的心肠随着宫绦迤逦与烟视媚行化为一泓春水。这自与欲念无关,人生贵贱纵然有别,却俱以难逃春秋伟力,这不过是对年轻如豆蔻的女孩最诚恳的赞赏与难以遮掩的羡慕。
小宫女用余光捕捉到了那扇尚未来得及关闭的窗,继而看到了自己躲懒栖息的那片树影,整个人愣怔在了原地,低头绞着袖口,羞涩、惶恐兼而有之。最后在刘炳的示意下,小宫女方才凑步至屏风后,将用过的药盏、滤子,银铫等物移出殿外。
刘炳道:“回禀陛下,中书监今日一早已随法驾出城郊祀去了。”
“什么?”魏帝怒意忽盛,吓得那名小宫女也惊悸不已。魏帝难得收了怒气,命人先把小宫女带下去。刘炳注意到了魏帝的神情变化,自然明白这个小宫女的与众不同,只命人带她去侧殿候茶水。
待人走后,魏帝才道:“随法驾卤簿出行人员,俱应列在出行仪注上,高宇初怎么做的事,他这是存心?其他人呢?何婴在不在?”
此次出去打探的小内侍早已学了个乖,趁着去中书省查问的功夫,连同各部执勤在岗的千石官员记录都调了一份出来。刘炳入殿前已细览一遍,旋即回话道:“回陛下,何内史也不在。”
哗啦。
帝王大袖一挥,几乎已要将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但多年的权场老手依然保持着几分克制,袖袂戛然而止。不过,其心情之恶劣也可想而知。
“应该不是高宇初,他是渤海王的人。”魏帝皱着眉头喃喃道。他了解元洸的脾性,偏执乖戾,不干出点弑兄夺妻的事,已经算是不寻常,更不会与陆昭他们合作。“禁军没有少人,跟随他们出郊祭祀的就是陆归部。”
陆归前一日加了护军将军,可以任命以及调任长安城的宿卫武官,并且有安排銮驾出城护卫之责。必是陆归把人调出去的!而负责监察武官擢升、调任、以及祭祀大礼随行军队的则是……太尉。
思至此处,一汩冷汗从魏帝身后冒出。太子放了陆归坐这个护军将军的位子,到了自己这一步,也是可以找个理由拖延的。但是秦州刺史陆归前一日快马加鞭送来了秦州土地人口的核算名录,褚潭也上表愿为太子乳母奉一乡之地作为封邑,这是为李氏抬高身价必要的一步,也是进一步巩固皇室在秦州新平势力的一个好机会。因此他也没有犹豫,将护军将军作为回报给了陆归。
他对此并不担心,太子领行台大军及百官归来后,既有的禁军势力和朝廷格局必将会有所改变。到时候再逐步调整,收回长安城的宿卫,也都是可望之事。
至于北海公的默许,他也未曾料到,大抵是陆昭暗自通信北海公,言宫内或有变数,请北海公一同拱卫太子。而北海公先是受陆昭之惠领了太尉的加衔,此次陆家甚至让出了独控皇储的专权,可谓诚意满满。而对于自己这个皇帝,想来当年更化改制,伤了老宗王的心,宁可去相信第一个主持西郊祭祀的外姓人,也不愿意体量当年他这个傀儡皇帝的苦楚。
是了,他也未曾想到,陆昭会捕捉到自己这次发起宫变的意图,即便不是冲着陆昭本人来,但这个年轻人依然在两天的时间内做出了最快地应对,甚至在接二连三与皇权兑子的过程中都占尽了上风。他原本想借用这次宫变,夺了姜绍的营兵,为现有他能掌控的禁军增加一些力量,也能为李氏在禁军中添几分底蕴。
可现在,尚书印、中书印、司农印都不在他手中,即使成功夺了姜绍的兵,也没有合乎法理的诏书示与百官和百姓。仅有一个皇帝印玺的密诏或许可以骗过一些底层的禁军和城外的百姓,但无法骗过那些世家和官员们。
没有经过他们圈子的同意,硬抢,那就是不守权力游戏的规则,更无异于直接掀桌。继而这种惊恐会传播至每一个参与执政的世家中,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个皇帝的行为是难以预判的,是极具风险的。那么下一步,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那便可想而知了。他甚至隐隐感觉到陆昭把那么多世家子弟调至殿前充当宿卫,就是在最大程度上遏制他有这种不顾后果的举动。而反观陆昭这一动作,放弃了独自把持皇帝,反而告诉大家,皇帝是共有的,这个规矩我是承认的,可以说是无比老道。
这次行动必须终止!
魏帝道:“刘炳,你亲自去李氏那里,替朕传一句话。今夜无云,必不成雨,不必急着给太子备伞了。”
刘炳低头应了一声诺,旋即走出大殿。
姜绍身为太傅,与吴淼一样,也具备开府的资格。然而接连几天,由于上次元湛的失言,导致他原本为数不多的属官都已接二连三的离开。现下他所拥有的不过是由三公直辖的一营兵马,部署在府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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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仍是隶属于殿中尚书的禁军。
然而今日府外的宿卫竟少得可怜,姜绍也不由得心生疑窦,却不敢直接盘问这些宿卫,而是让一名亲信宦官前往司徒府看一看。毕竟同为三公,如果朝廷有什么大事,司徒府不可能没有任何变动。
但那名小宦回来后却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吴淼本人并不在司徒府内,而是早早转移至司马门附近的高阙中,被禁军保护了起来。
有人要起事?姜绍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阴谋的意味。说实话,直到现在元湛与北海公的嫌疑都没有被完全撇清,或许有人想要彻底肃清自己,以防止宗室乱政的局面。这种情况下,吴淼显然已被太子优先保护了起来,而那位未来的太子妃兼现任殿前尚书怎么就那么配合,将自己府衙附近的宿卫撤去了那么多?那必然是有人即将对自己发难,而陆昭明摆着不想参与其中。可是他已经位置太傅这种虚位,除了这两百人的营兵,还有什么力量值得旁人如此惦念?
思至此处,姜绍忽然一惊。这两百人的营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据有在内宫行走的合法性。平日虽不配以兵戈,但是若像贺祎那般由皇帝赏赐班剑,倒可以拥有一些像样的家伙,遇到乱事可以略作抵挡。这股力量陆昭当然看不上,出身世家的她也不会轻易去碰,因此触及到每个世家的敏感神经。太子届时领兵归都,也不会在乎这两百人。唯一有所惦念的就只有一股力量——那位未来的保太后以及她背后独木难支的卫尉势力。
姜绍慢慢从席座上起身,擦了一把冷汗。这一营兵马是他在这座宫城的立身之本,甚至在关键时刻,姜昭仪与淄川王都要靠这些人来保住。他知道这次迁都的提议给自家招来了多少怨怼,况且他根本没有在元湛面前提过此节,实在是天大的冤枉。不过在这片权力的黑暗森林中,从来不会管你冤枉不冤枉,你是威胁,就要除去。
“好哇。”姜绍冷笑道,“她李氏想一箭双雕。”
姜绍明白,李氏感如此动作一定是受了魏帝的授意。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豁出去,到永宁殿前闹上一闹,哭上一哭。倒不是祈求魏帝的饶恕,而是要哭给那些在殿前站岗的世家子弟看。如果李氏仍敢夺取自己的营兵,那么自己今日的结果,就是那些显赫世族们未来的下场。
第248章 的卢
尽管姜绍已决定集众人前往御前, 然而为防患于未然,仍命人将署衙中铜铁制的器物收集起来,分发至营兵的手中。又将署衙中装饰的流苏、武帐等割下, 做成马帴[1],披在驾车的马背上。
待万事具备后, 老迈的姜绍颤颤巍巍坐上了车, 道:“请诸位壮勇随老夫入永宁殿死谏!”
马车自太傅署衙转向东入长乐宫,太傅是上三公之尊,又属近侍臣, 因此有出入宫禁的手令。入长乐宫后,姜绍见此处宿卫也比平日要少上许多, 旋即下令让人分守太子乳母所居的长信殿和永宁殿之间的要道,有可疑人等, 立刻抓来。此时刘炳刚从长信殿传话回来,竟被姜绍的营兵撞了个正着, 当即被众人拿下。
姜绍看了看被押送来的刘炳,冷笑一声道:“刘正监乃是陛下旧人, 本太傅为陛下、为国家, 也不忍为难正监。时至今日,本太傅却不得不从正监嘴里要个话。正监今日去长信殿,所为何事啊?”
刘炳知今日怕是要出大事, 然而对于个中缘由他也知之甚少,思前想后方开口告饶;“太傅,奴婢不过是替陛下传个话, 今儿个没云, 铁定不下雨,让长信殿那边不必劳师动众的, 没得给殿中尚书添麻烦。”
皇帝这么替殿中尚书着想鬼才相信。不过这句腹诽姜绍并没有宣之于口,但刘炳的可以撒谎也让他意识到太子乳母李氏肯定要有什么动作。即便今日不能成事,来日未必就不会再动手一次。姜绍遂不再看刘炳,而后吩咐左右:“请刘正监一同前往永宁殿吧。”
李氏的居所如今在长信殿处已有单独居住的院落,这自是皇帝的用意。宫内几场大宴下来,众人也都敏锐地捕捉到李令仪即将成为大魏未来的保太后。因此这段时间内,李令仪的周围也不乏趋附者。这些人或是禁军中不得志的武官,或是内宦、宫女等地位卑微者。也有少数寒门子弟和世家子弟投靠,意图在后续的上位分润中,取得一个优先的地位。
其中便有一人名唤李闰,乃是本家的一名族弟,几经辗转和她攀上了关系。李闰本身也是颇有才具,足智多谋,替她接见笼络了不少人。现下其地位如同私人幕僚,备受亲重。此次涉及宫变,李令仪也极倚重此人。
姜绍进长乐宫的消息与劫持刘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氏这里。李令仪叹了一口气,而后道:“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昔年王敦之乱啊。”李令仪家本也世代读书,不过因为战乱没落了,但仍不失家教,其诗经史集皆通。李令仪说此言的时候,长眉微蹙,似是感慨于前事:“王敦欲反,王氏余者却各怀心思。起大事,门庭之内尚不能共进退,致使叛者擅行,余者观望。狡兔三窟如此,实在是可叹可笑。”
李闰听到李令仪这一叹,先是惊讶,随后心中便渐渐揣度出了对方的用意。太子的乳母说这番话肯定不是什么读史有感,必然是和此次宫变有关。如今眼看李令仪可以对禁军有所掌控,但皇帝一句话,说不完就不玩了。而且姜绍已经前往永宁殿,自然是不肯善了。如此一来,皇帝不会有什么损失,但对于李氏来说,很可能由于姜绍的运作,继而成为世家们的攻击对象。
虽然李闰不知道皇帝与李氏具体的谋划,但也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皇帝的利益已经渐渐与李氏的利益不再一致。而李氏这一叹,也是针对被皇帝观望甚至可能随之而来的抛弃有感而发。捕捉到李氏这样的心理,李闰也不免审慎万分,思考许久后方才开口道:“前朝王敦失德,所求非分,固然有失。但结局沦落至大衰,以庭门之论而观,乃是罪在王导。兵之大事,夺权摄鼎,自古以来乃是万险之举,成则万人之上,败则身死族灭。临此大事既然心迹已剖,必得尽力一搏,哪能因顾及性命首鼠两端。今日欲求成败俱存,最终唯有两败俱伤啊。”
李令仪听至此处也徐徐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极是,宫变夺权必要以凌厉之势,决绝之心,刺以要害且一刺必中。荆轲刺秦王一击不成便已是死局,哪能如老叟喝热汤,轻吹慢啜。”
李闰道:“姜绍既要至御前,说得好听是死谏,说得不好听点,也可以是胁迫君上。如今我等谋露而不发,乃是不争等死。不若待姜绍在永宁殿闹开,我等再请卫尉杨宁出面,领追随我们的那些人入殿,收拾残局。”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李令仪起身离开坐塌,心中已生算计,“我现在请卫尉杨宁陈兵围殿,姜绍若有非分之举,即刻拿下,不必多言。”
永宁殿四周防卫森严,魏帝此时正坐于廊下休憩,那名身穿藕衫的小宫女守在一旁,低头浅唱着家乡的小曲儿。正在这时候,外面却响起一阵喧哗吵闹的声音。小宫女惊惶缄口,连同殿前值守戍卫的世家子弟们也都面面相觑,陆冲则亲自前往殿门处查看。
魏帝难得片刻安宁,闻此骚动,怒气横生的同时内心也不乏警惕。他机敏的从卧榻上起身,似乎病痛早已不在。刘炳仍未回来,魏帝心中一惊,旋即转身走入殿内,取来自己的佩剑,而后命宿卫严守殿门。
“臣姜绍,请见陛下!求陛下放臣一条生路,归乡养老!”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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