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住口!”杜擎大?喊。
毕竟认识了这么些?年?,他哪能见死不救?
“胡说什么!你胆敢非议上?官!可知?何?罪!”
乌鸢正?待力争,忽然有马蹄声渐近。
众人皆凝了神。
倘没有天大?的事,谁敢在兵营里纵马?
一阵不小的骚乱。
帐外有兵器抽刃声。
有人疾呼:“我乃郡公府上?舍人,有紧急事求见我家二郎,尔等速速退让!”
声未散,人已入内,跪地而拜。
元衍认出了人,面虽不显,心下却诧异,“是什么紧急事?”
“二郎!小郎君他……”
元凌在元衍心中的分量,言不必说,是以后面的话,这人不敢讲,只颤抖着呈上?信笺。
听到事关元凌,莫说元衍,连杜擎都是一凛,急问?来人:“出了何?事!”
来人瑟瑟不敢言语。
元衍已看完了信。
他感到茫然。
是的,茫然。
神色迷乱。
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实?在难得,毕竟他向来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上?一回是什么时候?
是七年?前,他得知?爱人真正?身份的那晚。
她怎么会是个公主??
淳安怎么会有时疫?
怎么办?
他打?了个寒噤。
报信的人不说话,看了信的人也不说话,杜擎要急死了,两步上?前,从元衍手中抢过笺纸,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遽然脸色大?变。
“鹓雏到底如何?了!”乌鸢也急起来。爱屋及乌,她一心想给元凌当后母,平日自然多有讨好,经年?累月下来,对元凌可谓颇有些?真情。
没人回答。
乌鸢气愤地夺过笺纸,一字一句看了,不由得浑身打?颤。
杜擎当机立断,对元衍道:“你得留下,这儿离不得你,我即刻回淳安。”
“我与你同去!”乌鸢大?声喊。
元衍却没反应。
余下三个人都看着他。
杜擎虽然已经做出了决策,可还必须要得到元衍的首肯。
元衍抬起头来,脸色奇异的宁静。
他对好友讲:“幼猊在仪阳,叫他过来吧。”
天底下没有人比杜擎更懂元衍。
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杜擎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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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能……二郎!你不能啊!”
煎药的时候,湛君忽然觉到了冷。
真是可怕,六月这样炽热的天,人竟然会冷。
湛君懂得这寒冷背后的深意。
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感到恐惧,她只觉得安定——她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
她的身体已然坏到了一定地步,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湛君并不畏惧死亡,为元凌而死她心甘情愿,可是,可怜的孩子,他只有五岁,怎么忍心呢?
元凌已然神志不清。
湛君唤不醒他,只能撬开他的嘴用瓷勺把药一点一点喂给他。
陈平的药似乎并无?用处,元凌没有半分好转。
倒也怪不得老人家。看病讲究对症下药,老人家只见过元凌一个病症,且也只诊过两次脉,关于疫病,又能知?道多少呢?
湛君决定抛弃自己的怯懦。
诊完了脉,湛君又拿冰水给元凌擦了一遍身子,中途元凌醒了过来,可也只是睁着眼睛看人,说不出来话。湛君忍住了眼泪,捧着他的脸笑着安慰他。元凌没精神,不多时就又睡过去,呼吸声沉重?而又急促。
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湛君狠狠擦了。
做完了手上?的事,湛君又去翻纸笔。她要记录,不仅记元凌,也记她自己。
总会有用的。
记完了,湛君又开始写药方。各种删改添减,斟酌了近一个时辰,湛君敲定了两张差不太多的药方,站起身,打?算找人帮她配来吃。
湛君很怕带累人,所以只要使?女们?按时将用物搁到小院门口就好。她是好意,没人不知?道,也都心存感激,可是谁敢不管她?门前还是站着人,昼夜不断,只候她使?唤。湛君也没奈何?,好在她要守元凌,一直在屋内,很难能同旁人接触。
站在院子里,远离了门,湛君高声问?:“外面可有人么?”
年?轻女孩子的清灵的嗓音应声响起:“有的,夫人但请吩咐。”
湛君道:“你手边可有纸笔?我想要你记些?东西。”
女孩子顿了下,道:“夫人稍等。”
湛君听见脚步声渐远,想她必然是去寻纸笔去了,便?耐心等。
可她是真的很不舒服。
只站了一会儿,她便?觉到头晕目眩,两耳嗡鸣。
很快就站不住,于是找了树倚着。
那女孩子回来得很快,听脚步声,好似也不单她一人。
果然,这女孩子道:“婢子为夫人寻了识字的人来,笔墨也俱全了,夫人尽可吩咐。”
湛君道了谢,拿出药方要念。
门外忽然有声音道:“阿澈!你还好么?”
“是吴杏林?”湛君愣了下。
“对,是我,你怎样?还有孩子,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湛君真想跑过去,就贴着门板,可是不能,于是又缓缓收回了脚。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停了停,转而问?吴缜:“你怎样?是不是无?恙。”
“我没事,”声音穿过门飘过来,“鲤儿也没有事,不过有两个仆役起了热,现下已看管了起来,至于外面……他们?已经去挨家清查了,应当也没有事,你不要担心。”
“嗯,”湛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又道:“我写了药方,这就读给你听,你记下,叫她们?配来给我。”
“好,我这就铺纸。”
两张药方读完,湛君道:“吴杏林,你把你记下的读给我听,咱们?再查对一遍,免得错漏。”
吴缜却好久没应答。
一连唤了数声,皆是没回应,湛君不知?门外发生了何?事,心提了起来,呼喊的声音也更响亮了些?。
“……我在听。”
湛君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快读给我听吧。”
“阿澈……”吴缜唤了一声。
他们?离得太远,湛君只恍惚听见了,以为是错听,可又怕他是真的喊她了,就问?:“你叫我么?你的声音要大?些?,我不敢离你太近。”
“阿澈……”吴缜的声音颤着,“你是……”
他说不下去。其实?两张药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不必再问?了。
拍门声骤起,“阿澈,你快开门!”
湛君不会开的,谁来也不会开。
“吴杏林,这病厉害,我怕是难逃一死,我死便?罢了,可绝不能带累了你。”
“我学医者为的就是治病救人,你怎么能只叫我眼睁睁看着……看着你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害你,我情愿死。”
“可我也是情愿的……我情愿为你而死……”
第114章
吴缜是位君子, 他讲的话,必然是真心。
湛君身上?冷,心里?却?热, 泪水涌上?来,又沿着眼角堕下去。
这样的一个人……
湛君抬手擦了眼泪, 凄声?道:“你为了我死了,你的未婚妻子要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她?还有吴讷, 你怎么忍心呢?我知道你是这世间?最上?等的好人,可天下?也不只你一人高尚,你想保全旁人,旁人又何尝不想保全你?你再不要来了, 只当我求你……”
她知道吴缜不会听她的话, 他必然还要劝她甚至求她开门。
她不能的——
受了她带累的人已多得足够,再不能添了。
她狠下?心, “你走!”又喊:“我到屋里?去, 你若不走, 我再不踏出房门半步!”
说完真的大步跑回屋里?去, 重重摔上?了门。
元凌受了惊, 睡梦里?呜咽一声?。
湛君慌忙到榻边去。
元凌并没有醒。
湛君看着他紧闭的眉和眼, 霎时泪如雨下?。
她想他活。
湛君又敲了两块冰,手里?攥着, 待棱角全融了, 搁到元凌手里?。
可是有什么用呢?
湛君深深地绝望起来。
心里?翻江倒海地痛, 她捱不住,蹲下?去, 两只胳膊交叉着,抱住了自己的颈项。
半晌, 她抬起头,一双泪眼,直直望向头顶虚空,张开不停颤抖着的唇:
“……一切仁慈的神佛,我在此?恳求宽宥……我早已改悔,未敢再有半分轻慢……罪在我一人,稚子无辜……只取我的命吧,我愿生生世世供奉……”
门从外面打开,元衍抿着唇走了进来。
湛心神专注,对周遭的一切都失了觉察。
身子骤然拔起,她惊骇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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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了是元衍,心跳都停下?。
“你怎么进来的!”她眼睛瞪着,整张脸都没血色,“她们?难道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
他掩住了她的唇。”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挨近了她,他轻声?道:“我斩了门进来的。”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他必然不知道!
“我患了时疫!”湛君狠狠推他肩膀,推不动,又急又气:“你还不快走!”
“到哪儿去?”按着她两边肩膀,元衍声?音平静,低头凝视她的眼神也一样。
“随你到哪里?去!快离我远些!”湛君要扔他的手,被他反攥住,怎么都挣不开。
什么时候?他竟然还这样!湛君不由得顿足怒目,“生死所关,我难道哄你?崇宁城十室九空,你还不快……”
“我知道,”看着她眼睛,他轻声?讲,“我什么不知道呢?”
“我是为了要与你同生共死才回来这里?的。”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外头起了风,刮进来。六月风也是烫的,扑在人脸上?,火燎着一样,更叫人觉得身上?冷。
湛君抱住自己的两条胳膊,瑟瑟地抖起来。
她真恨他。吴缜肯为她死,她有的只是感激,可他说那样的话,湛君恨他。
她恨他的纠缠,恨他做下?那些事?,恨他待她的好。他待她这样的好。
他怎么可以呢?他应当做个纯粹的坏人,好叫她有纯粹的恨。
可是他偏不。
湛君也恨自己,这辈子做不成心狠的人。
脸伏在肩膀上?,湛君哀声?痛哭。
元衍伸出手抱她,抱紧了,像是长?在一起,又给她擦眼泪,道:“你别哭。”
也罢,湛君想,他欠她的未免太多,他应当拿命偿,他是自愿死,旁人报复不到她头上?。
是,他就该死,他和她一起死,算他们?两清。
可她在做恶人一途上?本就缺了天分,后天又少?了栽培,冷眼瞧人去死这种事?,她实在做不到。
而且,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的心清楚,她不想他死。
她始终是希望他好的。
“……你走吧,”她哽咽着,“你大业将成,要是死在这里?……怎么甘心?”
“可是没有你,我怎么办呢?”他低头,吻到她耳尖,“那些我欠你的,要如何还?敢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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