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到咖啡店, 颜北栀买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越暄, 再一同捡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没人说话。
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冷。
颜北栀和越暄都不是善谈的人。
相比之下, 越暄更加寡言。
有宗想想在还好,没宗想想,他整个人冷淡得像是个厌世少年。
只是, 颜北栀有心利用现状, 哪怕硬着头皮, 也要主动引导话题走向。
她思忖着, 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焦糖玛奇朵不比美式, 但对于喝不太习惯的人来说,依旧浓得令人皱眉。
苦涩味道好像从喉咙口一路蔓延开来, 流淌至胃里、到四肢百骸。
颜北栀放下咖啡杯, 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了一下。
倏地,越暄开口, 打断她的心不在焉:“你想做什么?”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似的。
颜北栀怔了怔,抬头, 发现越暄一直垂着眼, 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他刚买的书。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越暄轻哼了一声, 似笑非笑的模样, “你知道盛厌一定会和想想一起过来, 是吧。”
颜北栀:“……”
越暄:“有什么话是你想要让他听到,但又不能直接对他说的。”
语气是肯定句。
这会儿,颜北栀背脊已经不由自主地崩紧了。
她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点疲惫,也不再否认,“嗯,你猜得对。”
颜北栀相信越暄不会说出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俩是同类人。
阖该惺惺相惜。
果然,越暄颔首,“知道了。”
“……你会帮我吗?”
“怎么帮?”
“坐在这里,和我聊天。顺着我的思路往下问就可以。”
只要让她把最后几句狠毒的话说出来。
只要能让盛厌恨她就行。
本来么,颜北栀就是带着目的,被迫靠近盛厌的。他以为的和谐共处,都是旁人的忍气吞声。
她要让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愿意继续忍了。
她要他走,走得越远越好,绝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闻言,越暄手指顿了顿,很轻地笑了一下,“可以。”
……
不过六七分钟,越暄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瞟一眼,“他来了。”
颜北栀“唔”了一声,依旧面不改色,声音淡淡的,“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
越暄:“还可以。”
下一秒,颜北栀余光瞟到了书架后面的人影。
正是盛厌。
咖啡店是书店里的一部分,就和文创店一样,占据书店的某个角落。顾客只要在店内消费,就可以拿着书,坐到沙发上看一整天。
因而,两边只用了整面镂空木质书架做隔断,不阻隔视线,也不隔音。
透过书架的间隙,可以大致看到书店的概况。
盛厌个子高,影子投射到书架上,像一大片沉默的阴影,叫人硬生生看出了茕茕孑立的感觉。
颜北栀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越暄。
两人对视一眼。
她抿了抿唇,轻轻笑起来,自顾自地开口道:“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好奇的,是丢脸的事情。还好,马上就能解脱了。”
越暄:“你不想和盛厌上一个大学。”
又是肯定句。
还是切中要害的肯定句。
压根没有排练过。
颜北栀叹服于越暄的敏锐,点点头,“嗯。我以为他会和杭景、想想他们一样去念海本,从此就隔着千山万水了,谁知道他的想法是要留在国内和我一起。我不想继续纠缠不休,所以那天故意当众那么说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目的性很强。”
越暄的语气有点悲天悯人意味:“但他喜欢你。”
话音落下,颜北栀重重按住了掌心,咬牙。
成败在此一举。
于是,她嗤笑了一声,抬眸,认真地说:“喜欢?盛厌这种人,从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怎么会懂得什么感情。”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只是不甘心输,不甘心自己被人拒绝。”
“……我妈就是因为我爸心脏移植这件事,病了三年,折磨了我三年。也是因为我妈知道盛家小少爷在宜光上学,逼迫我转学过来接近他,要我从他嘴里套话,逼得我忍气吞声,每天忍受他。”
“越暄,你应该听说过吧?之前我转学过来,被班上同学排挤了一整个学期,还差点被诬蔑到退学。这些,都是拜盛厌所赐。”
“所以,就算世界末日,海水倒灌,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他。”
“他毁了我的人生。”
“……”
她的控诉,振聋发聩。
字字句句,像尖刀,像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在盛厌的心尖上,直到心脏变得千疮百孔,不死不休。
盛厌转身走了。
影子从书架后消失。
颜北栀好像一下子散了架,失去了正襟危坐的力气。
顿了顿,她整个人往后靠到沙发靠背上,拿起杯子,将里面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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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暄低下头,“他走了。”
颜北栀:“嗯。今天多谢你。”
越暄低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浑不在意地应声:“不用客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的话。”-
四月底,各校开始志愿填报。
海市和其他省市不一样,高考是自主命卷,志愿也是考前先填报,最后遵循第一批次和第二次批次的平行志愿原则录取。
在此之前,颜北栀第一个接到了T大的电话。
她多次模考市一,名声在各高校招生办都不小,是今年重点关注对象。
T大是市内985大学,也是国内TOP院校,无需离家,算是她的第一意向学校。
对方开出了相当优渥的条件。
包括每年的高额奖学金、五万块入学奖励、学费全免等等。
如果高考成绩达到市前五,还有额外的奖金。
林林总总,加起来大约有十五万。
而后,陆陆续续,各个学校都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一个接着一个,争分夺秒的,叫人应接不暇。
颜北栀对比了半天,又和陈丹彤商量许久,还是在其中选择了条件最好的T大。
一是因为陈丹彤是本地人,早就习惯了生活在海市。
哪怕这里是她的伤心地,她也不愿意人至中年还要搬家迁徙,去个陌生的城市。
二也是因为,T大许诺,只要分数过线,可以任由她挑选专业。如果选择较为冷门的专业,还会有学院奖励金。
于颜北栀而言,钱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很快,她和T大签署了意向书。
十年寒窗。
未来的去向就此尘埃落定。
……
当天深夜,颜北栀被一通电话叫醒。
她从沙发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也没有看来电显示是谁,直接接了起来。
“喂?”
“……”
听筒里没人说话。
只有嘈杂的背景音乐声在耳畔萦绕,忽远忽近的。
颜北栀又“喂”了一声,眯着眼,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显示没有备注,是个陌生号码。
想了想,她试探性地问:“盛厌?”
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我是杭景。”
颜北栀:“哦,杭景。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厌哥不让我们来找你,我偏要打。妈的,老子就是气不过,你算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杭景像是喝多了,大着舌头,声音含含糊糊。
讲话也是颠来倒去,前后句没什么逻辑。
“你丫的,玩谁不好,玩我兄弟,要不是看你是女的,真想揍死你……”
颜北栀沉默几秒,捏了捏鼻梁,淡声问道:“说完了吗?还有别的事吗?”
杭景:“当然有!颜北栀,你知不知道厌哥有多喜欢你?我们认识整整十八年,从出生就在一块儿,老子就没见过他对别人那么在意的。操。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丫的,好好一姑娘,心肠真是歹毒。”
“……”
他絮絮叨叨的,绕得颜北栀有点啼笑皆非。
偏偏,杭景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从小芒果过敏。那时候你送的芒果酱,因为是你亲手喂他,他才吃的。下午就过敏进医院了,怕你愧疚,晚上又赶回来找你。”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盛厌心底压根不在乎、颜北栀是不是带着目的性来的。
什么真相,什么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戏码。
败露就败露了。全都无所谓。
只要颜北栀随便给一个暗示,盛厌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及此,杭景着实为好友打抱不平,碎碎念变成了亢奋:“……他这么喜欢你,你就这么对他。你这个坏女人。”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那么请问,我求他喜欢我了吗?”
语气酷得要命。
“……”
杭景脑袋正在打结,反应比平时迟钝得太多。
一时之间,竟然被她问懵住了。
但颜北栀已经无心纠缠,趁着对方沉默,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应该快要出国了吧?祝你一路平安。盛厌也是。挂了,再见。”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话。
客厅又一次陷入寂静与黑暗。
临近最后一次模考,为了保证睡眠质量,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般幽暗里,颜北栀捏着手机,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刚刚,杭景应该是在酒吧或者KTV。
背景音乐虽然嘈杂,但依稀能听出是一首英文歌。
颜北栀英语听力相当好,虽然第一次听这首歌,却连歌词都能断断续续地听懂。
“I guess Peter Pan was right
Growing up''s a waste of time
So I think I''ll fly away
Set a course for brighter days”(注1)
事实上,她并不是个拧巴的性格。
认定要做的事就会全力以赴,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犹豫后悔。
但这一次,颜北栀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影响了情绪。
盛厌带给她的影响,不是一朝一夕。
是贯穿了大半个高中生涯的、漫长点滴里的潜移默化。
他到器材室找她。
他翻墙给她去买止疼药,脸被树枝划破。
他给她讲题、准备礼物、带她散心、替她出气……
很多事,在如同此刻的某类心情下,前因已经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唯独过程变得隽永而深刻,记忆犹新。
烦躁是真,厌恶是真。
摇摆是真,感动也是真。
盛厌这个人,是个讨厌人的霸道大少爷,幼稚得要命。但对她,确实也是事事有回应。
说恨,似乎显得太过沉重。
只不过,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已。
……
颜北栀轻轻地摸了摸脸颊。
脸上干干的,什么也没有。
只是,再躺下去,也已经了无睡意-
六月,海市进入初夏时节。
在蝉鸣鸟叫声中,高考正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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