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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30(第5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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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疲惫。

    “伤口如何?”

    他在独子身边坐下,见瓷片已被取出搁在了桌子上,伤口边沿的皮肉狰狞地外翻,鲜血仍不停地往外渗着;他眉头紧皱,转而亲自为独子上药,一边动作一边低声道:“眼下不便请医官前来诊治,且忍一忍。”

    自然不便的,否则朝中文武群臣都会知晓天家与方氏的丑事,太子妃名节珍贵,绝不可被人捏住命门。

    方献亭应了一声,上过药后又自行单手取过细布包扎,深邃的眉眼动也不动,似早将这些皮肉伤视作家常便饭;方贺看着他在灯下拖长的影子却难免感到些许怅然,沉默良久,又叹:“倘若你姐姐……”

    只开了一个头、最终也没把话说到底,方献亭侧首看向父亲,那一刻感到他忽而苍老了十岁。

    ——可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长姐少时性情活泼、的确不适生于宫墙之内,如今所求也无非一段良缘,多年来却总为家族所累——可难道父亲就做错了么?他一生护国安民无一日懒怠,方氏满门清正无一人奸邪,眼下若因徇一人之私而致国家大乱,父亲又当如何对天下人谢罪?

    他并非视声名重于性命的虚妄之人……只是毕生因公灭私,绝无可能为家忘国。

    但……

    “长姐那里,想来日后也不应逼得太紧,”方献亭谨慎地说着,同时细细看着父亲的脸色,“若他日局势大定,或许……”

    ……或许什么?

    难道还能成全了她?

    奏请新君废后、贬方氏之女出宫?

    这自是荒唐的话,果然方贺一听眉头皱得更紧,看着次子的眼神既不平又带着些许萧索。

    “我知你悯惜你姐姐,觉得为父待她太过严厉,”他沉沉叹着,“只是方氏已行于此,必当戍卫国家清明吏治,东宫继位之后亦需我族鼎力辅佐,若无后宫维系恐亦多有不宁。”

    “这世上最难走的便是正确的路……贻之,你亦终有顶风冒雪之日。”

    低沉的声音飘散在空荡的行宫殿宇间,既是这世上最清醒端正的教诲、又似冥冥中最冷酷残忍的预言,最终果然应验,伴他走过了一生。

    “……是,父亲。”

    方献亭低眉应答。

    方贺沉默下去,接过独子手中的细布替他包扎,许久过后才又问:“听闻你今日在林中救了一个宋家的女儿?”

    方献亭眉眼微微一动,应了一声“是”,方贺便又问:“是哪个孩子?”

    “是宋公的幺女,”方献亭答,“宋四小姐。”

    方贺挑眉凝神一想,果然不知宋澹何时还曾有过一个四女儿,方献亭便简要解释了几句,说宋四小姐乃宋公先夫人之女,亦是宋氏长房嫡出。

    方贺点点头,看上去并不如何上心,片刻后又道:“今日观台之上陛下提起你的婚事,想是有意撮合方钟两姓联姻,为父已直言回绝,不会容钟氏借机生乱。”

    今日这事生得颇为蹊跷,钟贵妃表现得那般热络、兴许联姻本就是钟氏给陛下出的主意,表面是对方氏示好、在天子面前博了一个不计前嫌的美名,实则一旦应允必招致无穷后患,正如一枚暗钉埋入方氏后宅,怎能教人安心?

    方献亭深知父亲所虑,少顷又听他道:“不过你已及冠,的确也当娶妻成家——两镇节度使谢辞家中应有一适龄的女儿,此外姜氏族中也有你几个表妹总央着你母亲要到长安来,过段日子你便都去见一见。”

    顿一顿,继续道:“宋氏之女也未为不可……伯汲的三女应是他如今的夫人万氏所出,其母族在扬州颇有声望,若与之联姻或可同朝中江南一系的文臣走得更近些……”

    百般筹谋千般思虑,桩桩皆与男女情爱毫不相干,方氏之人当为生民立命,私欲之流自然尽当捐弃。

    那一刻方献亭想到了自己的姐姐,也许她五年前出嫁时也是同此刻一般的光景,须臾之间万般皆定,此后便要与一个彼此生疏的人度过漫漫余生;他并不像她当初那样悲不自胜,只是不知何故眼前却忽而浮现一朵纤弱的梅花,小小的,飘摇的,寒风拂过暗香浮动,落于襟怀幽幽可闻。

    他垂下眼睛,只一瞬它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空阔的殿阁和即将燃尽的灯芯,随后他便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在说——

    “……全凭父亲安排。”

    第28章

    次日一早,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是停了。

    昭应县内积雪甚厚,想来山中跑马只会更为艰难,宋二公子却是踌躇满志起了个大早, 更立意要往林深处去、好生填一填昨日的亏空——他昨日为护送受伤的妹妹,过午之后便再未行猎, 如今收获恐怕还没那些只在外围打山鸡兔子的贵女多, 教人如何甘心?

    宋疏妍昨日亲眼见识过五六两围的凶险,自然难免为她二哥挂心,宋明真只笑道:“我又不是你,柔柔弱弱一阵风便能刮倒——昨日三哥带着你尚能箭射白虎出入自如, 怎的我就不行了?”

    一番话说得意气风发掷地有声, 从旁经过的三姐姐宋疏浅听了却暗暗嗤笑一声, 待宋明真离去备马之时还凑到宋疏妍身边冷嘲热讽,说:“四妹妹也莫要再劝了, 二哥哥求功名之心迫切得紧, 连自比方世子这样的昏话都能说出口,你还指望他听进什么?”

    说完便抚抚鬓间的钗环悠悠然转身走了,气得坠儿在人身后愤愤地啐了一口。

    冬狩次日亦要先至猎场, 各家儿郎须待发令之后再行入林,宋疏妍随家人赴会时恰巧又在猎场门口遇上了方氏诸位子弟, 他们个个高踞马上英武不凡, 气象确与宋氏这般的文臣清流大为不同。

    方献亭自然也在其中,众星捧月引人注目,或许因昨夜两人曾私下见过,今日宋疏妍看他的心境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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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些许不同——一时觉得离他近了几分, 一时又觉得还跟过去一般远;欲收回目光之际又意外看到他武服窄袖之下的左手缠了几层白布,依稀……像是受伤了。

    ——他怎会受伤?

    明明昨夜还……

    她有些出神, 目光便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半刻,没一会儿身旁的三姐姐便发出一声冷哼,细看去人都要被气哭了;继母万氏伸手在女儿手背上轻拍了拍,目光随即也落在宋疏妍身上,那一眼凉得惊人、大概也在警告她不要心怀非分之想,她便将目光收回了,站在诸位哥哥姐姐身后几乎瞧不见影。

    那厢宋明真已上前同方氏子弟熟络地打起招呼,对方见宋氏长辈也在遂纷纷下马见礼,宋澹还之以礼,见了方献亭更难免要提及昨日之事,还说:“世子救我幺女,本该早日登门拜谢,只是身处骊山多有不便,待后日归于长安必携厚礼登门重谢。”

    “举手之劳,”方献亭拱手答道,语气十分谦恭,“宋公不必挂心。”

    两人又相互客气了一番,继而宋澹回身向后,招手道:“疏妍,来谢过方世子。”

    这都在情理之中,宋疏妍自当恭顺地走上前去,与三姐姐错身时却又被狠狠剜了一眼;她半低着头不理会,待走到父亲身边才抬起头,看向方献亭时神情十分平静,但其实心中却亦难免有些微澜。

    ……那是她的豆蔻之年。

    大概终归还有些未及抹去的傻气吧。

    “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她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暗地里心弦却像被人轻轻挑起、又不知在期待怎样的弦音;他的答复倒是很快到了,神情远不像昨夜在雪中偶遇时那样温和、依稀又恢复成此前那般的疏离模样,对她淡淡点头道:“四小姐不必多礼。”

    铮。

    ……琴弦发出喑哑的一声,原来并不悦耳动听。

    她的眼睛垂下去,依然还是平平静静没什么表情,身后的家人们还在看着、继母和三姐姐的目光更如芒刺在背,她不可喜也不可忧,什么都没有才最好。

    他的目光更先一步移开,亦有了要同宋澹作别的意思,继母万氏却在此时多了一句嘴,唤一声“方世子”把人叫住,又笑道:“昨日二丫头和四丫头在外玩得欢,我这三丫头却自来面皮薄些、又被她妹妹昨日出的事吓破了胆,倘若世子稍后得闲,不知可否代为选一匹温驯的良驹让她骑着出去玩玩,总好过成日偎在长辈身边、那般没出息。”

    一句话弯弯绕绕带出许多个意思,先是暗指宋疏清宋疏妍两姐妹性子跳脱不稳重,又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形容得百般娴静乖巧,央晋国公世子代为选马就更是出格、谁还能听不出这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在一旁的方四公子性情最是活泼,听言都忍不住偷笑了一声,暗暗与他家长兄对视,眼中各自揶揄了然;宋疏妍在一旁听着,也觉得继母这番说辞颇有些不得体,且稍寻由头便能推得脱,未料却听方献亭答:“此事倒不为难,三小姐若有所需,稍后可遣人随我至宫厩。”

    ……竟是应了。

    宋疏妍依旧不言不动,心下那根弦却又发出铮然一声响,这回更难听、像是快断了似的;她暗暗一笑,心道峻峭如岩的男子果然永远清冷孤高,正如“春山”一般会骗人——乍一看好似离得很近,实则却迢迢路远遥不可及。

    而他这一应却令在场众人都有些诧异,甚至就连被点到名的宋疏浅都好半晌没回过神,幸而还有万氏代她撑着场面、闻言嘴已笑得合不拢,答曰:“那便有劳世子了。”

    因有了这样一番前情铺陈,那一日的宋三小姐自然过得十足畅意。

    纵然驭术并不高明也要骑着马在猎场观台前后溜达来溜达去,每碰上一位闺阁旧交便要若有若无地提起这马的来历,说是晋国公世子亲自帮她从宫厩里挑的,如何灵巧又如何温驯;贵女们有的信了有的不信,艳羡的妒恨的什么都有,三小姐却全不介怀,一向微微上挑的眉那日扬得更高,实是春风得意喜难自禁。

    “呸,她有什么好得意!”宋二小姐恼极了,同她四妹妹一并坐在观台上还不忘抽空说嘴,“人家方世子不过是顾惜长辈的情分才略给她几分面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愤愤不平怒火中烧、骂得实在真情实感,坠儿一个做奴婢的不好出言辱没主人家、听了二小姐这话却也觉得十分痛快,心道这三小姐真是坏透了、怎么能抢她家小姐的姑爷?那位世子明明就跟她家小姐最般配!

    也就宋疏妍话最少、从始至终没搭一句腔,大抵自知没有那样好的运道,终归贪不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过一会儿却见娄家姐姐也来了,还犹犹豫豫地向她二人走近,宋疏清一见颇为惊讶,起身便问:“娄家姐姐怎的没去林中行猎?我瞧着佩儿她们几个可都去了,热闹得紧。”

    娄桐神情尴尬,看着宋氏姐妹面露愧色,道:“昨日才害你二人受了那般惊吓,今日又怎好再腆颜独自去寻快活……我真对不住两位妹妹,今日是特来致歉的。”

    实际她昨日已道了一轮歉,下午宋疏妍被她二哥送回昭应县时娄桐还跟她家长辈一起登了宋氏的门,言辞恳切百般真诚,伤药啊赔礼啊带了若干;此刻宋疏清一听也笑了,回:“我与四妹妹哪是这般小气的人?姐姐又非故意生事,要怪只怪我二人骑艺不精罢了。”

    说着便拉娄桐与她们一道坐下,倒的确已不甚介怀。

    娄桐十分感激,但更自觉对不起的还是宋疏妍,此刻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看着她包着细布的手问:“四妹妹的伤可好些了?也不知昨日送去的药堪不堪用。”

    自然堪用的——昨夜她辗转反侧,曾自己将细布拆开、试图改用方献亭给她的那瓶伤药,思量再三却还是作罢,如今也没怎么再疼。

    “多亏姐姐赠药,我已无事了,”她瞧出娄桐是真心愧疚,倒不似一般名门贵女惯见的虚情假意,答话时神情也更柔软几分,“昨日二哥只是大惊小怪,实则本就没伤得多重。”

    一说起宋明真娄桐就更叹起气,苦着脸说:“说起你那二哥哥,也真是变脸的一把好手,昨日摆出那样一副阎王脸,真要活吓死个人!”

    宋氏姐妹俱笑起来,宋疏清更半真半假地拈酸道:“娄姐姐可不知道,我那哥哥疼四妹妹疼得紧,昨日伤的若是我、可不知会不会也发那般大的脾气。”

    “真是大极了,”娄桐悻悻然,“我瞧着,昨日若非我家哥哥弟弟在旁周旋,他怕不是要直接吃了我!”

    几个女孩儿又笑,宋疏清活泼些,银盘般圆润的脸瞧着十分娇憨,对娄桐挤眉弄眼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姐姐这也算跟我二哥哥打了一番别致的交道,改日我叫他好生给你赔罪,说不准往后你二人也能成了至交——相处久了姐姐便知道了,我家哥哥最是护短,可会照顾身边人呢。”

    宋二小姐自有她的聪明,这话亦藏了几分撮合的意思、正是在替她二哥哥谋姻缘——他们兄妹是家中庶出,若真凭主母安排婚事、可不知会摊上怎样的门户,娄家姐姐是娄氏三房嫡女,倘若真能嫁与二哥哥为妻、往后她这做小姑的婚事自然也要跟着水涨船高,划算得很。

    娄桐为人直率,倒没听出这层意思,只说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不必宋二公子给她赔礼,宋疏妍在旁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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