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殿下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会意过来,忙道:“地下所跪可是今年二甲第四,翰林编修张筲?”
张筲埋头道:“正是微臣。”
按照惯例便又问道:“你何方人?年纪几何?家中还有谁?”
“臣原籍苍阳府山阴县人,今年二十三,家中高堂俱在。”
“可曾婚配?”
“已有婚约,但尚未成亲。”
崔元原想问寻常男子及冠便成亲生子,你年已二十三,为何还未婚配实在异常。话到口边突然惊觉太子殿下都二十五了,也未成亲。
他忙收住话头,惊出一头汗来。
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今日晨间你可随南王殿下前往琉璃湖?午后又可曾杀鱼?”
“是。”
“现有人告你,取鱼毒投喂太子殿下的马,你有何话说?”
其实此问又实在多此一举,方才南王妃承认为那秦氏下毒诬陷,那殿下的马自然也是她们搞的鬼,否则她们怎知要提前诬陷?
贵妃所言这张筲携恨报复又更立不住脚了。
只是此刻他未按令出现,嫌疑并未洗清,按规总要查问清楚。
张筲埋着头,语气轻微却吐字清晰:“微臣是北方人,出身卑微,此第一回 来此皇家别院,也第一回见识到琉璃湖中的鱼,并不识得哪些鱼有毒哪些鱼没毒,在这别院之中,更是被这巍峨气象所迷,东西不辨,更不识得殿下的马关在何处,就算侥幸寻到,更不识哪匹马才是太子殿下的马。”
“若说要在戒备森严的皇家别院行此事,凭臣布衣之身,单枪匹马,如何能成?”
若是他这样的新晋进士都可行此事,只能说明这皇家守卫形同虚设。
崔元又问:“适才急召各官员往花厅及畅香阁,你为何不在?可是畏罪潜逃?”
张筲磕了个头方道:“回太子殿下,回崔大人,今日微臣许……许是吃坏了东西,一直腹泻不止,大人传令之时,臣还困在西阁,并未得到消息。”
一旁言喻道:“太子殿下,人确实是在马场北边的西阁旁寻到的。臣寻到他时,他脸无人色,苍白着脸正瘫坐在垭子上。”
崔元想要问他可认识那秦姑娘,但此事涉及太子,他张了张口并不敢问出口。
他想了一想,又开了口:“贵妃娘娘说,你品行不端,尚未娶妻,却已经有了外室,并育有一子?”
不想张筲却主动提起了秦小良:“微臣并未有外室,外人所传之外室,乃是对秦姑娘的污蔑。微臣与她乃是同村之人,自小相识。只是臣常年在外求学,与其不过是逢年过节间或在集市上见过几面。”
“那为何你们又住到冬荣城?还育有一个孩子?”
“不是一个,”张筲却突然自地上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但目中光华四射,直直地道,“是三十三个。”
众人不由一愣,三十三个孩子?
“永和二十四年秋,苍阳府及周边三府发生百年难遇的洪灾,方圆百里成了菏泽之国,无数人家流离失所。”
五年多前那场大水,实在是百年罕见,那年整个朝廷皆被此事所影响,在场之人皆印象深刻。
张筲道:“秦姑娘家中在那次大水里也遭了灾,只剩了她一个,但是她在逃亡途中,捡了个婴儿,洪水退去后,她带着家里人返乡。”
“只是家中早就被水冲的一片狼籍,她一个女子,又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便被村中人联合起来撵了出去。”
“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只能带着孩子四处流浪,饥一餐饱一餐。只是那次洪灾受灾人众多,许多家人支离破碎,孩童失了双亲成了孤儿,她流浪路上,一边自己艰难求存,一边却看不得孩子疾苦,收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彼时臣还在外府求学,听闻家乡遭了灾,便欲回乡尽些绵薄之力。”
“不想便在半道上遇见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倒在路边,眼见快要活不成了,只是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还围着一圈惊慌失措的孩子。”
那时候秦小良倒在路边,感到快要不行了,不想在此绝境之下,竟见到了张筲。
她大概觉得是出现了幻觉,直到张筲将她抱起,她才确认是真的。
瞬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抓住了他的胳膊,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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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
好半天才颤抖着唇交代遗言:“这些孩子都是无家可归的,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们?”
张筲低头,瞧见她双目凹陷,浑身瘦骨嶙峋,不由红了眼眶。
他转头,看着那圈围在周围的孩子们,他们胆怯地看着他的时候,那目中全都是茫然无助,夹杂着恐惧不安。
张筲想他此生再也忘不了这样的一群目光。
正是这群孩子无助的目光,让他惊觉自己此生太过自私,一心只沉浸在作画的世界里。
这世上还有这样多的人活在困苦里,而他却只想着自己随心而活。
那时候他便发誓,此身耗尽余生,也要尽些绵薄之力,可以给这些以及这世上所有孤苦的孩子一个安身之地。
这才使得他发奋读书走上了今日的仕途。
爹爹死了,妹妹也在洪水里不见了踪迹。
秦小良还亲手送走了最爱之人,只剩孤苦一人。
她想过死的,只是看着怀里的孩子还在哇哇哭泣,她若死了,这孩子也活不成了。
瞧见张筲,她什么也没说,只希望他可以救救那群孩子。
“她虽无家可归,可若只是一人,天大地大,又有手艺傍身,哪里去不得,哪里吃不饱?”
可是她却于心不忍,带着三十来个孩子,在那样的时候,自己温饱都是问题,不知是如何养活了这么多个孩子,历经了那个寒冬。
李辰舟坐在椅子上,双手忍不住紧紧地抓住靠手,洁白如玉的手上青筋暴起。
秦小良虽与他简单说过,却没有说的具体,只是今日从他人口中讲来,他已能想象到那时她一个人,是如何艰难,命悬一线。
“微臣那时在冬荣城驻脚,便将他们全带了过去。”
“好在冬荣城里,有一个石场工坊,秦姑娘便去了石坊。为了生计,我在冬荣城里开了个小的学堂,最小的那个婴儿她一直自己带着,其他的稍大的孩子,有的跟着她在石场工坊里做活,有的便跟着我,去了学堂。”
“但是她说的,三十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孩子,便是自己饿死,也一定会将他们养大。”
张筲说完,又磕了个头道:“大人若是问我,为何至今未曾娶妻,微臣也只能据实以告。”
“秦姑娘忠肝义胆,非寻常女子可比,身处困境却顽强求存,生死之时还一心惦记着那些无亲无故的孩子,此心令人感佩,便是微臣也不能无动于衷。微臣确实对她仰慕莫名,若能娶她为妻,微臣此生之幸。”
“只是……秦姑娘心中早另有所爱,与臣不过如兄长一般,臣虽身份低微,也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早在四年前,我们便在冬荣城里,结拜为异姓兄妹。今年臣也另外遇到倾心的女子,已定下婚约,明年开春便会完婚了。”
说着他又拜下身去。
一时花厅内寂静一片。
谁也没想到这位瞧着弱小普通的秦氏女子,竟有如此胆魄。
好一会,崔元偷偷觑了觑,发现太子殿下低着头,看不见面色。
他一时不知这问案是否还要继续问下去。
沈贵妃几人在听闻张筲下午腹泻不止之时,心中最后一口气却泄了。
他们原本给秦氏下的是蒙汗药,而这张筲,却是催.情.药。
他们计划着琉璃湖野钓,神不知鬼不觉得让太子坠马,死了最好,若是不死,到时只需将这罪责污蔑到张秦二人头上。
给李辰舟泼一个强他□□的罪名,合情合理,证明今日他所受之伤全都是咎由自取,这张筲不管是抓得到还是抓不到,他都无法应对。
抓到了必要灭秦氏,抓不到则他自己声名大损。
如此一来,一则灭了这碍事的秦氏女,二则,让他从此声名大臭,三则,这张筲虽微不足道,却是今年二甲及第的进士,若是因此离间了他与天下读书人之心,那再好不过。
只是,这一切都在正常运转,却又都偏离了轨道。
那马原本只该中毒发一阵狂,谁知却毒发死了,他们原以为是下毒之时未掌握好剂量。
这花厅里原本只是一壶蒙汗药,谁知却成了剧毒的砒.霜。
而这张筲的茶里,催.情.药竟被人换成了腹泻药。
原来他们精心谋划的一场局,不过全在李辰舟的算计之中,他一声不吭,将计就计,将别人的局,全变成了他的。
只是李辰舟此刻却全无得胜的喜悦。
听闻张筲的话,他看着厅中的人只感到一阵阵的厌倦和恶心。
这些人只知沉浮在阴谋诡计之中,而他自己也是。
可是却有一群人,自身尚不朝不保夕,却还在关心那些人间疾苦,在这世上行那大义之事。
李辰舟自椅子上直起身来叫道:“王仁。”
一旁王詹事忙应道:“臣在。”
“你即刻代孤草拟一份章程,将今日之事细细地列了。”
“是。”
“将他们押了,连带着章程,即刻送进宫里,送到陛下面前去,由陛下定夺。”
“几位堂官留下,其余人全退下。”
“是。”
腊月二十四,傍晚时分,天降大雪。
香山别院很快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暮色四起,四周光线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白玉簌不顾大雪纷纷,站在道上张望了半天,才远远瞧见几个人影从远处走来,也没有撑伞,那些人只是缩着脖子,浑身雪白之色。
玉簌眯眼一瞧,其中那个微胖身型,走起来一步三摇的可不是自家爹爹。
她欢喜地冲着不远处的马车叫道:“娘,姐姐,爹爹出来啦!”
马车的帘子立时掀开,白夫人带着另外三个女儿下了马车。
白玉簌已经撑着伞往山道上方跑去。瞧见她立着,旁边几位大人也不过多寒暄,拱了拱手便各自告辞了。
白玉簌忙上前一步将伞挪到白典头上道:“爹爹,你们怎么才出来?你瞧,这里就剩我们几家了。”
白典四处一瞧,果然昏暗里四周寂寥,原本遮天蔽日的马车已不剩多少了。
唉,好好一场消寒宴。
他冻得哈了哈手,勉强笑道:“太子殿下留下我们又吩咐了点事,所以出来晚了。”
白玉簌下意识地勾头往远处大门已经关闭的香山别院望去。
太子的车架一直未见出来,看来是不下山了。
想起今日马场上的事,她关切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白典一愣,旋即又摇摇头道:“受了点皮外伤,无甚大碍了。”
一旁白夫人接过夫君,不由感叹道:“唉,殿下俊逸不凡,天仙一般的人物,脾气又实在是好的没话说,就是身子骨瞧着太弱了些,竟遭了这般罪。实在是老天不公,尽挑这些好脾气的戳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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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几个女儿纷纷点头附和:“估计是连那马也知道殿下是个好脾气的,竟就撒野。”
白典一时面色变换,好半天才吐出一个词来:“妇人之言。”
“唉,妇人怎么了,”白夫人叫道,“妇人可撑起这半个朝堂呢,这可是太子殿下亲口说的。”
白典想起来下午惊心动魄的一幕,再一瞧身边身娇肉嫩的几个女儿,不由皱了眉道:“下午你们被安排去了何处?可知外面发生的事?”
白夫人连带着四个女儿具都摇了摇头道:“马球场散了不久天就下雪了,别院里的内侍们便带着我们一帮女眷们去畅听阁听戏去了。”
旁边几个女儿异常兴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戏文。
“这里的戏文可真好听,我们在外面从未听过,连母亲都给听哭了好几回呢。”
“听戏?”白典忍不住苦笑。
据他所知,这太子殿下对听戏是深恶痛绝,怎么今日却在香山别院摆起戏台子来。
好在外面的腥风血雨,没有半点波及到她们。
一旁白玉簌瞧见爹爹面色奇怪,遂好奇道:“下午可是发生了何事?我们那里一直在咿咿呀呀的唱戏,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白典摇了摇头不愿多说:“左不过是那些事,朝堂上的事你们以后少打听,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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