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会回去。
但不能只是他一人回去。
若是要回去,魏襄也要带着周雪韶一起,等到她与他一起归家,有些事情或许会变得复杂起来,但她总是心软,想必到了那时候,她也会心软的谅解他才对。
魏襄志得意满地写下这封信。
只是没能等到将信笺送出去,就听到侍从来报:“裴家二公子来访,世子要见吗?”
“请进来。”
裴绛入内后,魏襄客气的同他说了声,“许久不见。”
确实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了,而魏襄不必多想,也大概能猜到裴绛是为何而来。
这也恰是魏襄疏忽的地方——千防万防,没有防住闻琛那位妹妹,闻蕙能把闻琛的事告诉周雪韶,又怎会忍得住向裴氏求救?
因而从裴绛口中听到“闻琛”之名时,魏襄毫不意外,“听闻你素与闻家有结亲之意,不知何日能尝到绛公子的喜酒?”
裴绛此来是为解救闻琛,却蓦然听到魏襄这般说,脸上神情更为肃重,他只当魏襄是有意揶揄,裴绛并不搭话。
“早早成婚才是好。”魏襄若有所指。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把当日周雪韶对裴绛随口一说“才高行洁、品貌俱佳”的赞赏,一直记到今天。
“魏公子何必为此打趣我。”裴绛沉着声音说道。
魏襄面上笑笑,很快他转而问起裴绛的来意,顿了顿,魏襄主动说:“是因为闻琛闻公子么?”
魏襄开门见山地与他谈话,裴绛倒觉爽快,“正是如此。”裴绛应下,“不知魏公子可否放过他?”
魏襄紧盯着裴绛,面上笑容依旧,却一直没有回复。就在裴绛以为魏襄不会答复之时,魏襄冷不丁问出一句:“凭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不肯放过闻琛。
裴绛眼眸微动,冷静回答:“如今城内风雨飘摇,魏公子与元洲府衙若能有一方出面,何至于到现在都不能将庄园失火一案解决?”
“然而魏公子不方便做的事,我可以做;元洲府衙不能做的事,裴氏能做……”他看了眼魏襄,“这就是我的凭仗。”
听到裴绛这样说,魏襄面露赞赏。一如裴绛所言,魏襄虽早已想到解决祸事的好法子,却迟迟没有行动。
一方面是因为元洲府衙被那庄园主人记恨,根本无法出面,另一方面魏襄在世人眼中身在暗处,他又怎么可能主动现身?
而裴氏在元洲扎根已久,颇有声望,若是由裴氏出面,定然能够打破目前的困境。此刻裴绛的提议,对魏襄来说正是极好的助力。
不过……
“仅是如此?”魏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根本没有被打动。
裴绛一时愣住,没想到魏襄会是这样的反应,裴绛皱了皱眉,略有无措之感。
注意到裴绛无话可说,魏襄只觉得心旷神怡。不论何时何地,魏襄都不会被人挟制,哪怕是裴绛这种对他来说明显是利大于弊的交涉,他也绝不会点一下头。
闻琛之事,魏襄自有思量,他没打算现在告诉裴绛他的想法。
放下手中杯盏后,魏襄准备叫人送裴绛离开魏宅。还未出声,魏襄瞥见帘幕后匆匆而来的侍从的身影,他等了一会,听完侍从与他附耳说罢的话,魏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
再看向裴绛时,魏襄眼中凝结一片冰霜,“周姑娘在哪里?”
他直截了当的问起裴绛,对方目光畏避,裴绛含混回答:“表妹身在何处,都与魏公子无关。”
魏襄能感觉到,裴绛在极力撇清他与周雪韶的关系。可裴绛这样做,究竟是他本意如此,还是旁人授意?
而这个旁人,只能是周雪韶。
魏襄的脸色一沉再沉。
“昨夜有一行人马从裴府离开。”魏襄扫了眼裴绛,将先前侍从向他禀报的事如实告知对方,“念在往日情分上,二公子不妨告诉我,在这些人之中,可有周姑娘?”
事到如今,裴绛倒没想到魏襄会说起“往日情分”这几个字。若他们当真有往日情分,魏襄为何不能一早在他劝说下放过闻琛?
裴绛无言。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魏襄冷眼望着他,下一步就要招来人手,一派哪怕翻天覆地都要找到周雪韶的架势。
裴绛皱了皱眉,实在不想见到裴氏府邸中一片乌烟瘴气,犹豫片刻,他阻拦道:“何必遣人去搜,我来告诉你便是。”
魏襄停住动作。
裴绛这才继续说道:“表妹的确不在府中。她离开了。”
“去了哪里?何日回来?”魏襄似乎完全不明白周雪韶“离开”的含义,这个时候还在问裴绛这样的问题。
裴绛眉头皱得更深,“她不会回来了。”
本以为魏襄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定然会恼怒,会怨怪周雪韶为何要弃他于不顾。但是魏襄毫无反应,安静的如同水面平静的波流,至于这份平和之下是怎样的息流翻涌,也只有魏襄自己知道。
“周姑娘走的时候有说起什么吗?”魏襄可以暂时不去计较她擅自离开,但在此之前,他要确认周雪韶离开前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态度。
她是被迫的。因为某些无可奈何的原因,所以才会不辞而别。
又或者是对他感到失望。因为他不曾妥善处理好闻琛的事,周雪韶心伤,离开元洲城是为了“养伤”。
思绪泛滥,怎样的理由与借口魏襄都为她找到了。
他等着裴绛的回答,可半晌后,却只听得裴绛一句:“表妹只说要尽力救出闻公子。”
“没有别的?”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始乱终弃世子后》30-40
“没有了。”裴绛摇头。
寥寥几字落下,宛若穿透天际而来的雨珠,砸破了魏襄平如明镜的心潮,激起的波浪重叠,明镜碎裂,他也再无法平静自处。
“早知道她心思软,却不曾想过是这样……离开之际,都要念着闻琛的安危。”魏襄语调微扬,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怪异感。
而裴绛分辨不出魏襄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情绪说出这句话,但见魏襄此时模样,还算平常,不像是有失落之意。
于此,裴绛竟是宽心了些。
——看来魏襄也并非他想的那样,非周雪韶不可。至少现在,得知周雪韶彻底离开,魏襄也没有别的激烈反应,不是么?
“不过周姑娘究竟去了哪里,她回家了?”魏襄掀开眼皮,不冷不热地问裴绛,态度像是在关怀一位寻常友人。
这个问题事关周雪韶的去向,裴绛不会回答。而对魏襄来说,周雪韶究竟是不是“寻常”友人,裴绛心里清楚,因此更是闭口不提。
好在魏襄没有极力追问他的答案。
室内又是一段静默,裴绛什么都没说,魏襄却露出一副了然神情,他看着裴绛说:“除了回家,她还能去哪?”
像是在反问对方,其实魏襄已然笃定一切。
眼见魏襄猜到周雪韶的去向,裴绛心有不安,只道:“表妹身后并非寻常家世,我劝魏公子不要再有别的心思。也许你在元洲城可以肆意妄为,但到了那里、却是未必。”
“且宽心。”面对裴绛的警告,魏襄却笑出声来,“我不会辱了她的名声。我与周姑娘之间,本是一场虚妄风月,随时可以松手,随时可以离开……她不正是这样以为的么?”
他语气平淡。
“对了。二公子走的时候,也一并带闻琛离开。”就连说起几日前他还满目憎恶的人时,魏襄也不见失态。
裴绛来时,魏襄分明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如今明晓周雪韶离开,魏襄倒是通情达理,格外干脆地允了裴绛。
魏襄答应放出闻琛,裴绛也依照先前所言,会帮他处理好庄园失火的后事。
所有事情都在朝正面的方向发展,这让裴绛不禁感叹,果然事先劝说周雪韶离开这是非之地,是他做对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色转向昏沉。
想来闻扶莘已从地牢内出来了,而裴绛也领着他回去裴府。
魏襄就这样轻易放走了他千辛万苦抓到的人。
在此事中,魏襄耗费了许多人力,可周雪韶离开了、而他则主动放走了闻扶莘。最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留下,但魏襄却不觉得自己有何亏损。
只因为通过闻扶莘,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揪着这些试图扰乱他们感情的人不放,不如直接抓住周雪韶。由身到心地抓紧她,等到她自顾不暇,又岂会在旁人身上分心?
可惜魏襄明白这个道理时,人已经不见了。好在离开的人,跑得再远,也远不到天边。
魏襄走到窗前,沉着眼看这空无一物的夜空,手指扣紧窗牖,四下无人,万分的从容镇定也被他抛弃。
就在他想着,要与她一起离开时,她却已经悄无声息的从元洲隐去了身影。甚至连她离开的消息,他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周雪韶连一句潦草的告别都不曾给他,是怕他知道后,会不顾一切地留住她?
……她那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思,魏襄已不愿再去揣测。但今后他该如何行事,这一夜过后,他已经想得够清楚了。
他会找到她,抓住她。周雪韶只能逃这一次,此后,他再不会给她任何除了喘息以外的机会。
“告诉底下的人,我们即日离开。”魏襄撕碎了原本要传回云阳王府的书信,他坐到桌案前,提笔重新写了一份。
“敢问世子,往哪里去?”
魏襄落下最后一字,道:“回京。”
……
周雪韶去往元洲时正值春末,如今再回来,盛夏已过,转眼数月。马车停停走走,周雪韶的病症也在这几日路途中得到好转。
不久后,与裴妙裴婉姐妹共同抵达上京,马车停在了上京裴府门前。
裴妙一下车,就见到门前那道高大的身影,欣喜之余,欢声叫出一声:“阿兄!”
接着裴婉也下了车,随同裴妙齐步上前去见裴寰。
“阿兄。”裴婉多时未见自家兄长,眼里一时冒出了酸涩,说话间就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裴寰轻声哄慰,“妹妹可是在路上吃了苦?”这一路长途跋涉,像她们这般年纪小的女孩子,难免禁不住折腾。
裴婉心头艰涩,只管摇头,“能见到父亲,母亲和阿兄,我不怕苦。”她说着话,目光就往里头探去,“阿兄,母亲在哪?”
裴寰面露微笑。
不过在领这姐妹二人前往拜见母亲之前,裴寰走到马车旁,见到了元洲裴绛信中所说的周表妹。
今日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清清明亮的光线洒落。
“表妹。”身后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周雪韶回过头。
定定望清说话的人后,周雪韶立即顿悟这是三舅父家的表哥、也就是从前只在旁人口中听过的三表哥裴寰。
“表哥。”
“母亲知道表妹会来,特意在家中设了小宴,表妹若是不着急回去,可与我一同入内。”裴寰娓娓说道。
三舅母盛情至此,周雪韶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温顺颔首,先谢过了三舅母的好意,再和裴妙裴婉一起跟着裴寰往府内走去。
入了院中,皆是女眷,裴寰停在了院外。堂中坐着位温婉妇人,正翘首以盼,而裴妙和裴婉一见到这温婉妇人,便情难自已,匆忙小跑而去伏在了对方的膝前。
“母亲……”
紧接着室内响起一片呜咽。
三舅父早年高中,受贵人青眼,得幸留在京中任官。那时三舅父尚未在京中站稳脚跟,又怎能将这对姐妹接来同受磋磨苦难?好在元洲老家祖父慈爱,家主宽和仁厚,三舅父才放心将裴妙裴婉二人留在元洲。
如今能在京中有立足之地,得一席安定之所,亲人自然团聚。
这屋里没有别人,裴妙与裴婉放情大哭起来,惹得温婉三舅母也眼泪涟涟。
周雪韶见这场面,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她倒也想伏在母亲身前这样放肆哭泣,只是……
过了些许时候,几人皆缓和了情绪,擦干脸上泪珠,理好衣衫后,三舅母望向屋内立着的周雪韶,温言说话:“这位便是周家姑娘了。”
“舅母。”周雪韶向其问一声安好。
“姑娘快快坐下吧。”三舅母语气里带了歉意,“方才情切,是舅母我招待不周了。”
周雪韶笑了笑,只说,“不打紧。”
三舅母念及他们风尘仆仆回来,因而在院内设了一桩小宴,舅父不在家中,故而周雪韶离开前都未得一见舅父。
眼看日暮降临。
【请收藏本站】
\/阅|读|模|式|内|容|加|载|不|完|整|,退出可阅读完整内容|点|击|屏|幕|中|间可|退|出|阅-读|模|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