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杳将涂好修护膏还没裹保鲜膜的手架在纹身台上晾着,瞥了眼自己手腕上刚新鲜面世的纹身,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头问坐在单人床椅上的靳砚北,“你那个纹错了的纹身不让人给你改改吗?”
她抬手虚指了指他被衣物遮挡住的胸口。
他胸口处的那句英文原本应该是“You are my passion.(你是我的一生挚爱)”,不知道为什么纹到他胸口上就变成了“Yao are my passion.”,就算可以勉强将意思套用进去,四舍五入的解释成:屠杳是我的欲念难尽,那他那语法也没用对啊。
如果要用她的名字来做主语的话是第三人称,那谓语就不能用are而该用成is了,如果谓语要用are的话那主语就只能是you而不能是yao了。
她不相信他堂堂一个本硕博保送生会连这种小学生英语语法错误都没意识到,索性就一直默认为是给他纹纹身的师傅搞错了。
却不料。
他还没张口说话,一旁默默收拾器具台的纹身师反倒先开了口,“他那个不是纹错的。”
他记得很清楚。
或者说,给靳砚北纹的纹身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七年前,他才刚跟他师傅学出来,打算在江北自己开家纹身店。
当时他还小,既没作品也没名号,想要纹身的人们都不怎么相信他,觉得他只是个半吊子学徒,根本不如其他老师傅们纹的好。哪怕是后来为开业提前预热而推出了特价的满背套餐,前来了解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只有靳砚北。
一言不发的撩帘进来,说要往胸口纹串英文字母。
他提前声明他只是个“刚毕业”的新手学徒,纹的不一定好,靳砚北说没事,英文字母不难纹;他小心翼翼地上色,生怕弄疼他,靳砚北说没事,别紧张,该怎么纹就怎么纹就好了;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勾勒细节,并且允诺日后他来这里补色一律免费,靳砚北就笑,夸他纹的好,临走前不忘把他硬是不收的费用塞给他,还问他,要不要拍张照片当买家秀。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成为江北大有名头的纹身师。可无论他在那之后又纹出多少令人惊叹的神作,他那面照片墙的最中间却始终挂着为靳砚北纹的那串字母,不管谁来说谁来质疑他都不肯撤下半秒。
毕竟那既是对他的认可,也是对他的激励。
太过于珍贵,根本无可替代。
“不是纹错的?”
“嗯,”他于暖灯暗室中撩眼扫了眼对面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坦然自若的将这里当成自己另一个家的靳砚北,主动为自己的高职业素养做出解释,他说,“当时他说要纹那句话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他执意要就那么纹。至于为什么就不知道了,你得问他。”
屠杳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当着纹身师本人的面出言质疑他的文化水平,不然就算他不用他手里还没下针的纹身枪捅她也着实怪尴尬的,一边就着纹身师主动给递来的台阶将话题重新落到靳砚北身上。
“为什么啊?要故意给自己纹个错的,”她疑惑不解道,“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要加我的名字才这样啊,我怕你英语老师追杀我。”
“也不全是。”他淡淡道。
她端倪可察的松了口气,随即,又再次吊了起来。
正当她意识到“也不全是就代表是”的时候,就先听靳砚北端着四平八稳的声线问出一句类似哲学的问题:“谁能保证自己在这世上走一遭是没有任何错误的呢?”
令她怔忪在原地。
谁能保证自己在这世上走一遭是没有任何错误的呢?
她不能,他不能,纹身师不能,他们身边的所有朋友不能,就连被千人供奉万人敬仰的贤者大师也不能,所有人都不能。
只要是活过,就必定犯错。
有人逃避犯错,有人否认犯错,有人鞭策自己不要犯错,有人忍受不了他人犯错。
而他不一样:
“所以我允许错误的存在,哪怕无法弥补。”
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他都允许错误的存在。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无论是纹身句子里的语法还是生命里的任何决定,无论是七年前因为要去美国葬送外婆而错过她这么多年还是七年后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同窗患有重度抑郁症而令他失去生命,他允许一切错误的存在。
他会尽量避免,会尽力补救,会勇敢面对,会真诚道歉,会聆理听劝,会有则改之,唯独不会退缩逃避。
所以他就在用这句看起来有错误的、将伴随他一生的英文刺青时刻提醒自己:
大胆一点,别害怕犯错,人生并没有那么多可以随时透过表象剖析你内心的观众;人无完人,不怕有错误,就怕连自己都不敢对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相对应的责任。
他这一生都允许有错误的存在,或大或小,不躲不逃。
包括对她。
因此,“Yao are my passion.”不仅是一句对她讲的情话,更是一句为她赔的道歉,他不仅爱她,也对不起她,他愿意为他错过她的那七年时光买单,也同样愿意用日后数不清的日子来表达爱她的诚意。
他会等她接受他,也会等她原谅他。
“你——”
“——说得好,”重新消毒好器械的纹身师不合时宜的摁下了屠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他一手叉腰一手持纹身枪,乍然一看,还颇有点女枪的姿色,“所以,该你了。”
靳砚北听话的坐到她旁边,将左手递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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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师。
“无名指根纹个π是吧?”
“对。”
“别人不都纹∞吗,你咋非要纹个π?这又是啥意思?”
“人生就像π,无限不循环,却又有重复,”也像他和她,虽然有分别,终将会相逢,“比起虚无缥缈的∞,我还是更相信实打实的π。”
“……”
“……”
纹身师说什么都不让他俩走,一定要做庄请他俩吃顿饭。
靳砚北不太想回家,屠杳不太想让靳砚北闲下来瞎想,索性应下,三个人一起步颠儿着去吃了顿正宗的老江北羊肉铜火锅,还要了三瓶度数不低的白酒。
喝了酒,吹了风,脑袋懵懵然一片。
屠杳只依稀记得他们三个在饭馆前分别,至于之后,他俩怎么回的家,怎么上床睡的觉一概模糊不清。
再有记忆,便是她从睡梦中被牙痛醒。
等了几分钟,还是异常疼,实在忍不了,索性轻轻翻开被子下床,在满室看不清陈列的漆黑中慢慢摸索着走到开放式厨房,她跪坐在敞开着门、散发出隐隐阴森光的冰箱下方的冷冻室前,用仅剩一个的冰袋敷着脸,试图以此冷却牙龈的疼痛。
屠杳腿上套着靳砚北的干净卫裤,折坐在供了暖的瓷砖上也不觉凉,右手一动不动的捂着冰袋,就算掌心早已被冻的通红也不肯松开半分。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因为有冰箱冷冻室提供的微弱光芒可以隐隐约约的观察到一些家具的摆置,她的目光开始四处飘忽,一边巡视熟悉着他家的陈列,一边寻找有没有什么能转移她注意力的东西。
没想到还真有。
在嵌入式冰箱旁边不远的岛台上放着一个孤零零的白色长方盒子。
那个白色常方盒看起来应该是凯旋门家用来装小型包的包装盒,盒子的盖子被人揭开,牢牢的贴服在盒身下方,敞开的口里好像装着不少类似于明信片一样的东西。屠杳意上心头,抬手将那个有分量的盒子从岛台上拿下,搁在身前翻看。
里面无一例外都装着机票。
那堆机票很多很厚,快要将整个盒子都填满,每一张都被撕去了旁边的两张副票,只剩中间的票根。她大致数了下,得有四五百张。
屠杳就着机票堆倾斜的走势从最边起抽出一张来看。
那张登机牌上显示出发地为江南,目的地为法兰克福,时间为七年前的元旦前夕。她猜,估计是他那会儿趁节假日出去旅游。
“原来他也去过法兰克福啊,”她感叹的念叨了句,“要不是当时转机的时间太匆忙,我也好想在法兰克福逛逛。”
说着,将那张机票放回去,拿出下一张。
打算看看他还去哪儿玩过。
这一张,上面显示出发地为法兰克福,目的地为爱丁堡,起飞时间为上一张抵达后的四个半小时,一看就跟上一张是连着的。
令屠杳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儿。
他去法兰克福不是旅游,而是为了转机飞爱丁堡,飞她所在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她抖着手将下面两张抽出。
果不其然,下面两张验证了她的猜想:那是三天后从爱丁堡飞伊斯坦布尔转回江南的机票。
屠杳疯了一样将摁在脸颊上的冰袋扔到一旁,她毫无形象的跪坐在地上,双手齐齐动用,从盒子里快速的挨个抽出每张机票来看。
七年前的春节:江南-港城-赫尔辛基-爱丁堡。
六年前的清明节:江北-法兰克福-伦敦-爱丁堡。
五年前的劳动节:江北-阿姆斯特丹-爱丁堡。
四年前的端午节:江北-江南-伦敦-爱丁堡。
三年前的中秋节:江北-港城-多哈-爱丁堡。
两年前的国庆节:江南-迪拜-伦敦-爱丁堡。
一年前的冬至:江北-港城-巴黎-爱丁堡。
今年的元旦节:江南-巴黎-爱丁堡。
7年,7次生日,49个法定节假日,519张来回程的国际机票,无论靳砚北的出发地和中转地是哪里,目的地都是雷打不动的爱丁堡,都是她所在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放弃她,他一直都在陪着她。
哪怕她为了气他故意跟施骋在一起。
原来他每年、每个节日、在爱丁堡的每天都以她不知道的方式默默陪在她身边,只是她从来不肯相信也从来没有注意过罢了。
原来无论是那次喝多酒自拍从镜头里看到的男人,还是在24小时便利店窗外遇到的男人,无论是上一秒经历第三次被飞车党抢手机、下一秒就被一个身穿圣诞老人玩偶服的男人告知她中奖中了一部手机,还是自以为是上一个富二代交费交习惯了才让她走运能获得那么多的免费电费,还是每逢生日都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她家门口的红玫瑰和生日蛋糕……一切的一切,都是靳砚北,都是靳砚北的手笔。
她早就该猜到的。
屠杳将手中最后两张出发地是江南、目的地是江北的机票放在面前,正正好凑齐了521张。她折腿坐在一堆七散八落的机票中央发怔,难忍热泪盈眶,手掌捂鼻,崩溃内疚却尽量压低音量的嚎啕大哭着,无尽发泄出自己内心那些快要溺死人的滔天情绪。
她在为过去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自责着,在为之前那个恶语相向的自己愧疚着,在为现在这个才发现靳砚北心思的自己遗憾着,她缓缓撑起腿,将自己的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手臂抱头,脸埋膝盖,既为自己错过最好的爱这么多年而失声痛哭,又为自己险些发现不了这些而深感后怕,还为靳砚北坚定而长久以往的等待和付出感到不值却又由衷庆幸感谢着,她在为……
“怎么了?嗯?”毫无征兆的,有只暖乎乎的大手落在她圆润而凌乱的后脑勺上,那只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关怀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哭?”
他声音轻的好似音量再重一点就会把她吓碎般。
闻言,屠杳哭的更崩溃了。
她直起身子来一把搂住蹲在她身边的靳砚北的脖子,埋在他颈肉间被他异常滚烫的皮肤灼的鬼哭狼嚎,“靳铮铮!咝,你真的很烦总惹我哭!”
“嗯,我烦,不该总惹你哭,”他顺势紧紧的揽抱住她,一边揉她脑袋一边安慰道,“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
“那是怎么了?”
“我牙——我靠!你怎么,咝,烧这么厉害!”
屠杳在确定不是她体温低,而是抱着她的靳砚北确确实实是在发烧,并且还是高烧后,不由分说的就要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想带他去医院。
可抱着她的靳砚北却因着她的动作倏然将她禁锢的更紧,力道格外大,大到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摁进自己身体里才肯罢休般,死死的、一点都不肯松手,令屠杳感觉胸腔所能获得的氧气越来越少,就快要呼吸不了。
她双手折抵着他坚实的胸膛,想要推开他一点,伸直脖颈抽噎着从喉咙中艰难的磨出一句,“靳铮……松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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