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重重放在了床边矮桌上,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真想留你这个随时会病死的人在府内?若非你从前那样对我……”
他顿了顿,似乎不想提,最终却忍不住道:“今日大夫诊脉时,说你思虑过重,劳心成疾,我倒是想知道,不过送走一个男宠,你究竟有何可思虑成疾的?”
楚颐皱眉看向他,没料到他会将此事联系起来,不由微微垂头,嗤笑出声。
“你也知道是送走了我的人?”他静静道,“司琴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但对我却意义不同,你逼我抉择,不顾意愿强行将他送走,是君子所为吗?”
顾期年紧紧抿唇看着楚颐,目光满是隐怒。
“当初的陆文渊也是,”楚颐继续道,“原本他在我身边又乖又听话,若非是你拉他一起做出那种事,我又怎会把他送走。”
顾期年兀自沉默着,许久后,才低低笑了起来,轻蔑道:“说来说去,你心里装着这个又装着那个,滥情不专一,才被自己给气病,凭什么怪在我身上!”
“你怎知我对他不专一?”
楚颐面容冰冷,一字一句道,“三年来我身边只有他一人,若这不叫专一,那在你心里究竟什么才叫专一。”
“是吗?”顾期年突然笑出声,冷声道,“说够了吗?”
他猛然站起身,紧握拳头满脸不虞,缓缓道:“既然那么舍不得他……昨日你又为何答应那么痛快?若你求我……”
他表情变了变,又沉默下来。
楚颐都要被他逗笑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还想拿来糊弄他。
“怎么不说了?”楚颐似笑非笑道,“若我求你你会如何?”
顾期年冷冷看着他,脸色都气得微微发白,咬牙道:“话已至此,你若真不想喝,那在这里留一辈子也好。”
说完站起身,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侍女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着楚颐沉下来的表情,小心翼翼欲将药收走,才拿在手中,楚颐却突然开口。
“拿来。”
侍女怔了怔,连忙将碗递了上去。
楚颐仰头一口气喝光,空碗还给侍女后,躺回了床上。
顾家文臣世家,几代都是满肚子之乎者也的伪君子,既然顾期年已亲口承诺,想来没有食言的道理。
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沈无絮颇有意见,这点倒是让楚颐想不通了。
他将自己拢在被子里,暄软的棉被温暖厚实,可浑身依旧止不住冷得发抖。
楚颐忍不住又低咳起来,撕裂般的痛意让他眉头紧紧蹙起,不知过了多久,药效终于上来,他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中间睡睡醒醒几次,苦涩的药一碗一碗灌下去,楚颐的高热终于退了,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侍女们忙着将晚膳摆上桌,又新煎好了每日要服的药,送到了床前。
楚颐整日就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刚起身就看到黑褐色的药汁,眉头不由皱了皱。
“还不愿吃吗?”
门口处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一整日没见到人的顾期年静静站着,似是刚进宫过,身穿一件端庄的阔袖黑袍,清冷的眉眼间依旧带着未化去的隐怒。
明明是他自作主张不顾楚颐意愿将他的人送走,却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想到阿昱曾说过,顾期年最爱装了,倒真没说错。
楚颐扫了他一眼,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将碗丢回侍女手中的托盘里,浑身无力地靠在枕上,冷冷道:“我一贯喝的药,当然会吃,只是你找的那个大夫,恕我直言,即便我能退烧,能下床,也不过治标不治本,若没有沈无絮……”
“不需要治本。”顾期年冷声打断。
他缓步走到桌前坐下道:“沈无絮为你医治多年,也没见他把你治好,你倒是心心念念放不下他了。”
说着看了眼满桌的饭菜,伸手盛了一碗粥,起身走到床前。
“先吃点东西。”
楚颐被他的话堵得说不上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等顾期年在床边坐定,吹凉勺子里的鸡丝粥喂过来时,还是顺从地张口吃下。
顾期年脸色缓了缓,轻轻挑唇道:“我就喜欢你这点。”
“什么?”楚颐皱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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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期年搅动着碗里的热粥,目光认真看着勺子上底部精致的纹理,淡淡道:“无论生气,或者病痛,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身体,你一向如此,我觉得很好。”
“所以,只要你愿意,你的病也会很快痊愈,对不对?”
楚颐眉头越皱越深,好笑道:“你以为我想病着?”
顾期年没有接话,又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喂了过去。
“被我送走的那个叫什么司琴的,还有陆文渊……”他静静看着楚颐,自顾自道,“你真就那么喜欢他们,就那么放不下他们吗?”
楚颐吃完一口,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他紧紧蹙着眉,苍白脸上泛起细密的冷汗,手下意识抓住了顾期年的衣袖。
“很痛吗?”顾期年放下勺子,面容无波地看着他,直到楚颐平复下来,才冷笑一声继续道,“原来你也会痛啊。”
楚颐松开他的衣袖靠回软枕上,淡淡道:“整日说些乱七八糟的,到底喂不喂了。”
顾期年垂眸盛起一勺粥,重新喂了过去。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顾期年将碗交给了一旁的侍女。
“都出去,”他冷声道,“没我命令无需过来打扰。”
侍女扫了眼床上的面色苍白的楚颐,恭敬道:“是。”
等人陆续离开,屋内很快恢复了安静,连门都被自外锁了起来。
楚颐躺回床上,浑身无力道:“你也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出去?”顾期年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让我去哪?”
不等楚颐再开口,他起身站在床边,面色阴沉,伸手开始慢慢解起了自己的衣带。
楚颐脸色骤沉,静静问:“你做什么?”
顾期年手下动作未停,自顾自脱去身上的外袍,再是中衣,直至身上只剩下雪白的里衣,才似笑非笑看着他,重又将昨晚的话重复了一遍:“怎么,真怕我吃了你?”
秋日天气渐冷,窗外光线昏暗,隔着窗纸打进来,更是清冷几分,顾期年站在床前静静看了楚颐片刻,声音都冷了下来。
“你还没回答,是不是真的放不下他们?”
听他执拗的话语,楚颐心脏骤缩,强烈的不确定促使他强撑着坐起身,目光沉沉看着顾期年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期年冷笑道:“我想做的,只怕你……”
楚颐面色紧绷,见他始终没有说下去,呼吸都微微沉重了几分,他闭了闭眼,最终道:“好……我回答你,没有放不下他们,没有放不下任何人,谁离开了都只是离开,其实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也不会不舍……”
“那我呢?”顾期年问。
“你……”他皱眉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淡淡道,“你也一样。”
顾期年面色紧绷,满身戾气和怨恨几乎抑制不住,最终沉默片刻,却只是点点头,上前坐在床边脱掉靴子,顺手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道:“知道了,睡吧。”
楚颐坐着没动,楠木雕花的大床宽敞舒适,可被子却只有一床,虽平日玩笑着说愿意给他当男宠,可真躺在一起,却又说不上的别扭。
“怎么不躺下?”顾期年翻身朝向他,皱眉看着他道,“阿曦说小时候你曾两次和他睡过一张床,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那都是阿曦三岁时的事了,没想到这种小事,他们居然也会拿出来说。
可阿曦是他最喜爱的表弟,平日也最乖最听话,顾期年又算什么,凭什么与阿曦相比?
楚颐冷冷看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看穿,而顾期年却始终紧抿着唇,回望着他,最终,楚颐不敌秋夜的寒意,还是顺从躺了下来。
他平躺在大床内侧,习惯了一人睡,骤然身边多了一个人,楚颐浑身都觉得不舒服,看着头顶床帐上的鸳鸯戏水雕花,不舒服的感觉更甚,干脆闭上了眼睛。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又一路下滑至下巴、喉结,最后落在了颈侧被他咬过的那块皮肤。
原本暗红的痕迹已渐渐消退,只剩下淡淡一抹粉,像是不经意沾染的胭脂,衬得苍白的皮肤雪一般清透。
顾期年呼吸渐渐凌乱起来,闭上眼睛翻身平躺下来,手指紧紧蜷在一起,却又忍不住开口问:“楚颐。”
“你冷不冷?”
作者有话说:
顾期年:我很热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 20瓶;Camot1000瓶 10瓶;孤惜阙 5瓶;不要秃头 2瓶;X、水澹兮生、壬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楚颐静静躺着, 被角勉强盖住右侧肩膀,却始终存不住热气,加之他本就畏寒, 整个身体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他胸腔闷痛, 忍不住低咳起来。
顾期年偏了偏头,目光从他面上扫过,道:“真的很冷吗?”
说着手臂微微伸展凑了过去,修长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 一点点下移, 将楚颐的手拢在了手心。
“好凉, ”他掌心轻轻摩挲着楚颐的手背,皱起眉来, “怎么会这么凉。”
九岁那年的白衣少年在雁子岭温柔为他包扎时,掌心温热,笑意明媚,轻捏着他脸的样子几乎可以融化一切防备。
可现在的楚颐, 苍白脆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就算一直看着他, 守着他,牵着他, 依旧会担心他随时消失。
楚颐淡淡道:“知道我病重畏冷, 还非要来抢被子,是生怕我好得快吗?”
说完,欲收回手, 却被少年抓的死死的, 攥在手心中不肯放开。
他目光沉沉看向身旁的少年, 满脸的不悦, 可顾期年却不似以往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根本没有怕他的意思,反而倔强地回望着他,执拗道:“我又不动你,你乖乖别乱动好不好?”
说着又威胁般道:“你若听话,明日等你退烧了,我带你出去走走,顺便选个合适的日子送你回府,不然,就别想出房门一步。”
楚颐皱眉看着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火气,狠狠将他甩开,坐起身冷笑道:“吓唬我啊?”
“你若真的敢这么将我关下去,等有朝一日病情无法控制,死在顾府,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吗?”楚颐似笑非笑道,“用我多则两年的命换你们顾府全家,你认为值吗?”
顾期年闻言脸色变了吧,冷冷看了他片刻,低低笑起来:“世子说笑了,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他起身慢慢凑近楚颐身边,几乎倾身将他逼至内侧角落里,柔声道:“我好不容易将你找到,你若死了,我怎么办?你乖乖听话好不好,若你再惹我生气,我就让人锁着你,让你整日躺在这张床上,让你……”
顾期年伸手扣住楚颐的脚腕,金色链条上铃铛清脆,他轻笑一声,目光冰冷道:“算了,我怎么舍得呢?”
楚颐脸色骤冷,伸手欲推少年,却被他反手制住。
顾期年死死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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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胸膛微微起伏着,话里有话道:“在你病好之前我不想对你做什么,但是你若不听话,真的打算两年就去死,那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得咬牙切齿,目光里是汹涌的怒意,楚颐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反而忍不住冷笑出声。
真是疯子一个。
也罢。
他伸手抓住少年的手,将指尖与他交扣在一起,点头道:“好,你想拉手便拉吧。”
他倒真的很想知道,整个京城太医一致确诊了的病情,沈无絮和师父张九重亲自照顾着的身体,顾期年又能如何让他活过两年。
楚颐拉过被子,自顾自在床上躺好,交扣在一起的手就放在心口处,他闭着眼静静道:“我先睡会儿,若还需服药,记得叫醒我。”
顾期年手指微紧,直至眼前的人彻底睡熟,才伸出另一只手过去,轻轻拢住他微凉的脸侧。
第二日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楚颐烧已经完全退了,外面是难得的艳阳天,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纸打在身上,浑身像是笼在温暖的泉水中,呼吸都是温热的。
他一条胳膊有些发麻,似乎被压到了一般,吃力地地打算翻个身,却发现整个人被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
楚颐睁开眼睛,正看到顾期年睡得正熟,双目紧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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