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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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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翊出了工坊,又去巡视茶园,检查了田庄头说的被雨水冲毁的几处茶坡,虽已被堵好,但不太稳固,便让人继续夯实,在低洼地开挖深沟排水。

    冷师爷昨夜四更才睡,又一大早陪他巡视茶庄,踩得两脚黄泥,眼见谢翊还要去佃户家里看看,忙笑着劝道:“东家,这么大的庄子,一日工夫也看不完,不如先喝杯茶罢。”

    田庄头也是累得满头大汗,谢翊作为主子没什么好说的,从不涨租,就是人太精明强干,不好应付。

    谢翊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点点头:“也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田庄头大喜:“小的这就下去泡茶。”

    谢翊和冷师爷进了凉亭,亭上悬着块泥金匾额,上书“绿肥红瘦”四字,其时雨势已变小了,凉亭边不知是何人栽种,还是天生地养,冒出几株茶花,都是极普通的品种,被雨水打得花瓣零落,再看漫山遍野的茶垄,翠绿葱茏,果然是“绿肥红瘦”。

    冷师爷摇着扇子,吟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亭子的名字,倒是取得极合时宜的。”

    谢翊嘴角笑容忽现:“这是家姐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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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冷师爷回首笑道,“我只知前东家极爱读《诗经》,却不知她也爱读易安居士的词么?”

    “她读过的书很多,怕是连先生你也不及。”

    冷师爷叹道:“早闻谢家三娘子雄心满腹,胸襟超群,莫说寻常女儿家,就连男子也不如,在下不能结交,实在是平生憾事。”

    谢翊手臂搭着亭栏,道:“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划过一抹不太明显的情绪,就像万年不化的冰川,表面忽然多了几道裂痕。

    冷师爷不禁有些惊讶,跟随谢翊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有如此外露的时刻,但不等他辨明那是什么情绪,谢翊就已恢复平日的淡然模样,抬起眼睫,目光放去凉亭外。

    冷师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起身笑着招呼:“沈大小姐,相请不如偶遇,进来喝杯茶罢。”

    茶庄

    山间雾气弥漫, 沈茹穿一袭素白水墨衣裙,斜髻微堕,鬓如鸦羽,发间无多余修饰, 只插着一枚金钗, 撑着一把纸伞,自茶垄间款款走来。

    到了绿肥红瘦轩前, 她收拢纸伞, 进来蹲了个万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舅舅,冷先生。”

    “下着雨, 沈大小姐怎么独自一人在外面行走?”冷师爷笑问。

    沈茹答道:“雨中景致最好,我不过出来随意走走, 便没让喜儿跟着。冷先生叫我秀儿罢, 我如今已改名换姓了,叫尹秀儿。”

    “秀外慧中, 尹姑娘这名字取得果然不错。”

    冷师爷顺口恭维了一句,对于沈茹的事情他知晓的不多,只知道沈葭突然托宝隆钱庄的老板送来一封信,说她将沈茹藏匿在碧寒山庄,托谢翊照看一二。

    谢翊当时并不情愿, 还写了封信将外甥女骂了一通,不过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虽嘴上不乐意, 还是照办了。

    田庄头送来烹茶的竹炉和茶具,还有两瓯新出的春茶。

    沈茹便替他们煮茶, 一套烫杯、冲泡、斟茶、分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用心钻研过, 抬手时,一截皓腕欺霜赛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根手指如削葱一般,纤细修长,令人赏心悦目。

    “舅舅请。”

    “多谢。”

    谢翊接过她递来的茶,二人的指尖触碰到,沈茹脸一红,急忙低下头去。

    冷师爷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几人都捧了茶,却先不喝,品茗要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才是品其味,只见茶汤色泽碧中带黄,芽尖沉浮在其中,一旗一枪,茶香清淡,初尝时味道苦涩,而后才有回甘。

    谢翊是品茶名家,喝过的名茶数不胜数,浅抿一口后,摇摇头,搁下茶盅。

    “比去年差太多。”

    “是,”田庄头陪着小心道,“今春雨水太多,到底还是影响了品质,倒不是小的们办事不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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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翊笑道:“我知道,种茶要看天时,你们也无能为力,今年庄子出的茶全降为次等,工钱照旧,冒雨采摘的茶农里有生病的,记得及时延请大夫。”

    田庄头喜笑颜开:“小的替他们多谢七爷了!七爷心慈,真是再生父母……”

    田庄头还要拍更多的马屁,被谢翊抬手阻止了,他从来就不爱听谀词。

    冷师爷喝了口茶,笑道:“我这舌头就尝不出什么是头等茶、次等茶的,茶喝了不是让人解渴的么?怎么还能分辨出品质的高低?是不是太过讲究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沈茹浅笑道:“这还不算最讲究的呢,我听说,有些高雅名士,凡烹茶之炉,必用红泥火炉;泡茶之水,必用高山醴泉;饮茶之具,必用名窑名瓷;煮茶之人,必是年不过七八岁的童子,如此才算得真正的品茗之道。”

    冷师爷听了大笑:“尹姑娘所知甚详,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时人真是风雅,煮个茶也有这么多讲究,如此看来,在下竟是个俗人了。”

    沈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我也是听茶娘们讲的,拾人牙慧罢了。”

    目光偶然对上谢翊,见他也听得认真,沈茹心跳如擂鼓,低下头去,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粉颈。

    旁边的田庄头心中疑窦丛生,这位尹姑娘在庄子上也住了两三个月,他从来不知道她的来历,只因为她是宝隆钱庄的刘掌柜亲自送来的,所以对她格外客气。

    昨日听她喊谢翊“舅舅”,就开始犯疑了,田庄头是见过孙小姐的,小时候被谢翊带着来这边玩过,那叫一个调皮捣蛋,跟野猴子似的,绝不像这位尹姑娘一样温柔敦厚,况且她姓尹,也不姓沈。

    看她这含羞带怯的模样,似乎是喜欢谢翊。

    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晚上,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谢翊等人,庄子里宰猪剖羊,杀鸡杀鱼,办了场热热闹闹的晚宴。

    庄家人喝起酒来从不含糊,都是用大海碗,猜枚划拳,你来我往,冷师爷是生意场上练就出来的海量,号称千杯不醉,谢翊酒量不佳,被灌得满脸通红,中途就回房休息了。

    将他安置好后,来旺走出厢房,在走廊上碰见沈茹。

    “请问舅舅在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的,”来旺看一眼房门,“七爷醉了,正在歇息,尹姑娘有事么?”

    沈茹本是做了一双靴子,想来送给谢翊,闻言将双手藏在身后。

    “没什么事,你要去做什么?”

    “七爷宿醉醒来容易头疼,上回孙小姐给了我一张解酒方子,小的打算去厨房按照方子煮一碗。”

    “好,你去罢,这儿我帮你看着。”

    来旺本想提醒一句,谢翊醉后脾气极大,不喜欢女人近身伺候,但转念一想,沈茹也不是外人,便没多这个嘴。

    房间里,谢翊睡得不大安稳,皱着眉喊:“水……”

    沈茹赶紧放下靴子,倒了杯茶,喂到他唇边,却因把握不好角度,半杯茶水灌进他脖子里,打湿了衣领。

    沈茹慌得抽出手绢来擦拭,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扼住手腕。

    谢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双黑沉沉的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她。

    沈茹心跳漏了半拍,不知要如何解释她出现在他房中这件事,但谢翊此刻似乎还未恢复清醒,双眼流露出一种迷醉神情,犹在梦中。

    “柔儿……”

    他轻轻呢喃着,眼神柔情似水,侧脸蹭着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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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茹心中一悸,如被火烫了一样,想抽回手,谢翊牢牢攥住她不让动,低声恳求道:“别走,求你,这只是个梦而已……”

    夜风从未关严实的房门吹进来,将蜡烛“噗”地吹灭,房中陷入一片漆黑,醇厚的酒香散在床帐里,还有谢翊身上独特的气味,如二月岭上的寒梅清香,令人沉醉。

    沈茹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知道他一定是认错了人,把自己认成了陆婉柔,可她看着谢翊,这个她从儿时起就渴望、仰慕和迷恋的人,这是她梦见过多少回的场景,这一生,还有比现在能离他更近的时刻吗?

    “我不走。”

    她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屋外风雨大作,两扇房门被彻底吹开,又重重摔上,一道紫电霹雳如蛟龙出世,蓦地直劈下来,照耀得房中如同白昼,远处炸雷轰隆作响。

    谢翊如遭雷击,猛地直起身,惊愕地看着床边的女人。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

    不用她结结巴巴地说完,谢翊就已恢复清醒:“滚出去!”

    沈茹一怔,她从未见谢翊发过这么大火,她没有动,沉默地垂着头,忽然说:“我爱你。”

    谢翊没有接话,一言不发地下了床,刚要穿上外衣,后背却扑过来一具柔软躯体。

    “我爱你!”

    沈茹靠在他背上,泪如雨下,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你在胡说什么?放开!”

    谢翊脸色铁青,用力将她的手推开,看也不看她一眼,心烦意乱地揉着眉心。

    “对不起,是我喝多了酒,孟浪了,今晚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走罢。”

    沈茹来到他面前,哭得满脸是泪:“我爱你!谢翊,我爱了你很多年!从那一年,你来京师接走小妹,我就一年一年地盼着你来,日盼夜盼,我盼了那么多年!”

    她哭着拔下发间的金钗,双手都在颤抖。

    “这支金钗,你还记得吗?是你送给我的。那日我掉入池中,是故意的,因为我不想离开谢家,不想离开你!我本想将这个秘密埋进土里,可你刚才……我知道我不要脸,但求你收了我,我不求名分,甚至不求长久,只求这□□愉,你就当成全我的一片痴心……”

    “你……”

    谢翊皱着眉,他早已察觉出沈茹的心意,因此在金陵时刻意疏远,却没想到她竟痴到这个地步。

    他避开抱上来的沈茹,后退一步,不得已说出重话:“我和你,只能是舅甥关系,沈姑娘,请你自重。”

    “我已经不是沈茹了,我是尹秀儿!还是说,你嫌弃我嫁过人,嫌我身子不干净……”

    沈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如初,但不可否认,那里曾经有一个孩子存在,她忽然感到一阵厌恶,捏紧拳头,向腹部捶去。

    “你干什么?!”

    谢翊拉住她手腕,怒道:“这跟你嫁没嫁过人没有关系!我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我都喜欢!你还不懂么?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沈茹怔了许久,轻声问:“是陆姑娘?方才我听见你喊柔儿。”

    谢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否认。

    沈茹痴恋他多年,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将他的身影牢牢记在脑海里,此后他每一回来京城给沈葭庆生,她都会藏在角落里,偷偷观察他,小心地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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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摹他的五官轮廓,她熟知谢翊的每一寸神情变化,自然看出他说了谎。

    “不,你喜欢的不是陆姑娘。”

    一个念头石破天惊地闯入沈茹的脑海,她震惊地抬起眼:“你……你喜欢的是你……”

    “住口!”

    谢翊厉声呵斥,脸色青白交加,他转身掩上外袍,毫不留情地拉开门道:“出去!”

    沈茹知道,她猜对了。

    当找到正确的那个答案时,才发现一切想不通的关节,统统迎刃而解。

    为什么他年近不惑也不成婚?为什么他要流连于烟花柳巷?为什么他在宅中栽满山茶?为什么他会如此疼爱沈葭?

    原来,风流不羁的谢七公子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十来年朝思暮想,终究是痴梦一场。

    她的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沈茹失魂落魄地出了房门,走廊上,风灯摇曳,雨水打湿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冷得寒毛直竖,端着解酒汤的来旺诧异地看着她,她却仿佛无知无觉,如游魂一般踩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在灯下做针线活的喜儿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住她:“小姐,你怎么了?这是去哪儿了?”

    沈茹面孔煞白,身子往前一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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