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采菽看向她,发现四周悬浮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光团。
涵谷元君伸手将它们聚拢:“这些都是妖魔未散尽的魂魄,假以时日,它们还会轮回重来。”
采菽:“那怎么办?”
涵谷元君:“送它们下归墟。”
她聚集周围的黄沙,化作一盏灯,将妖魔的魂魄装进灯中,让灯跟在自己身侧,往前走去。
采菽一直跟在她身后,直走到一片沙滩上,四周依然黑暗,涵谷元君停了下来,对她说:“穿过前面的海,就是归墟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采菽:“那我在这里等师父。”
涵谷元君摇头:“我不回来了。”
“为什么?!”采菽一把抓住她。
涵谷元君笑了:“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总抓大人的衣袖。”
她的母亲离开时,她也是这样抓着母亲的衣袖。
采菽:“师父你别走,凡间有那么多人信奉你——”
涵谷元君:“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走。”
采菽张了张嘴,不明白她的意思。
“采菽,祝你早日悟道。”涵谷元君抽出衣袖,转身踏上海面,凌波而行。
前方风浪突起,汹涌而来。涵谷元君走得有些吃力,但未曾有任何迟疑。不一会儿,她整个人被风浪吞没,那盏灯的光芒也消失了。
采菽下意识追过去,脚尖刚触及海面,一阵滔天的浪花袭来,她下意识伸手抵挡,浪花如刀锋一样将她的头发和袖子割断。
她后退一步,海面又恢复平静。而当她再次踏足,汹涌的波涛再起,一副要将她凌迟的姿态。
采菽只能离开,脑子里盘旋着涵谷元君说过的话:
“凡人的存在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必要的时候被我们神仙利用?如果神仙不需要渡劫,凡人是不是不需要受苦?”
“这个世界终究是凡人的,终有一日他们不再需要神仙。”
来归墟的路上,师父也在和她说:
“我在想神仙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是自古以来就有吗?”
“凡人若不信神,神还会存在吗?”
“采菽,别当自己是神仙,没有凡人,我们什么都不是。”
最后,师父说:
“采菽,祝你早日悟道。”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落在采菽身上。她在魔界与妖魔缠斗时受了很多伤,现在雨水将身上的血迹冲到了地上,从一开始的鲜红,渐渐变成浅红。
采菽力竭瘫倒在地,快要晕过去时,只见一道闪电突破云层,击中前方的大树,一道火光登时燃起。
采菽弹了个法术过去,火焰熄灭,她人也晕了过去。
又一道闪电袭来,直直劈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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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了一夜,清晨的阳光出现时,山中传来鸡鸣犬吠之声,每一片树叶上都挂着晶莹的雨露。
……
采菽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凡人家里。她打量了一眼周围,房子不太像汉人的样式,但她身上换了衣服,却是汉人的样式。
外面传来声音:
“是神仙吗?”
“肯定是!衣服都破了,像是被刀割的,上面有血,肯定是她自己流的,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长得也漂亮,就没见过这种美人,不是神仙是什么?”
“那也是你们汉人的神仙。”
采菽循着声音走出去,见一群妇人坐在门外一边聊天,一边做针线活,旁边用竹竿搭了晾衣服的架子,她原先的衣服就在上面,果然破了很多口子,已经被清洗过,但有血迹没清洗干净。
采菽抬眸,看向远处,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只见四周的山上开垦出一层层梯田,不少农人正挽着裤腿在里面插秧。
“你醒了?”一个妇人走过来。
采菽看向她,见她穿着汉人的服饰,但其余人大多不是。
很快采菽知道,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土人——中原把他们叫蛮夷。但也有一些汉人因为避难等原因迁到这里,因为带来了当地没有的物资和技术,并不被土人排斥;土人也不止一个部族,也是因为各种原因到了这里。他们已经杂居在一起生活了数百年,共同开垦了山上的梯田。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一早有人出去采蘑菇,采菽是被一群采蘑菇的农妇发现的。因她穿得像汉人,便被送到了汉人家中。
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见她醒了,给她端了一碗粥和一碗汤药,其他农妇都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
采菽其实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喝药。她只是在魔界耗尽了法力,但因为诛杀妖魔得到的历练,可能还有功德,一下子突破了,挨了雷劫,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不过不好拂人好意,她还是说了声谢谢,先将药喝了,然后开始吃粥。粥是野菜粥,还算浓稠,这在农家算是奢侈了。
女主人打听她的来历,采菽说:“我忘记了,大约是和家人走散了。”
她其实可以直接走,但受人恩情,总不好不还。而且她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便在这个寨子住了下来。
当地人以为她是娇贵的大小姐,却不想她什么都会做,特别是地里的活儿,比壮年汉子还利索,比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懂。
她也有不懂的,比如当地人自己的织染。
当地人自己纺麻织布,然后用植物的根茎花叶染色,用染色后的线刺绣,采菽跟着她们学会了一整套流程。
秋天到来的时候,梯田里的稻子都收割了,寨子的空地上一堆人在忙碌,他们堆放起篝火,摆上现宰的猪羊、熏制的野味、新鲜的瓜果……准备在晚上庆祝秋收。
少女坐在窗下刺绣,对面山里传来歌声,是赞叹丰收的歌。少女抬头对了一句,对面回了一句,渐渐整个寨子的人都唱起来。
夜幕降临,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采菽被姑娘们拉到人群中,很快也学会了。
采菽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这里的人不需要她教他们怎么种田,她渐渐成了附近几个村寨的大夫。这些凡人也懂一些医术,但不够用,她教他们辨别草药、治病治伤,还能吓退闯进寨子的猛兽,加上容颜一直不见衰老,大家都说她是神仙。
采菽笑着说不是:“我还年轻,所以暂时没老,剩下都是经验之谈,时间久了,你们自己也会。就像种地,有人教你们吗?”
这个地方,农神不曾显灵过,都是他们自己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
她不肯承认自己是神仙,大家也不强求,反正她勤劳又聪明,大家都喜欢她。
为了感谢她,寨中的妇女把她那件被妖魔划破的衣服重新染色,为了掩盖上面洗不掉的血迹,染成了鲜艳的红色,将破掉的地方缝补起来。
一天晚上,地龙翻身。
采菽在熟睡中被惊醒,寨子里的狗开始狂吠。她跑到屋外,星月被乌云遮蔽,虫鸟在空中乱飞,大地轰隆隆地摇晃起来,眼前的梯田开始颤抖。
寨里渐渐亮起烛光,有人开始大喊大叫。
地上开始出现裂缝,采菽腾空而起,从百纳袋里抓出一把种子,朝着裂缝扔去,叮叮几声,地里的东西似乎被钉死了,渐渐安静下去。地缝合拢,乌云散去,发疯的虫鸟各自飞回山林,家犬呜咽一声,匍匐在地。
采菽确定地龙不会再动,飘回地上,只见满寨的男女老少举着油灯火把,惊诧地看着她,然后激动地跪在地上对她叩拜起来。
采菽知道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趁大家熟睡后,她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了寨子。
她去了下一个地方,重复着在梯田村寨差不多的日子。那里的人看她衣服上全是缝补的痕迹,有些地方的染色还不均匀——那是被掩盖的血迹,想送她新衣,她不要,便在补丁的位置刺绣。
采菽不舍得他们留下的痕迹消失,总用法术将那些色彩和绣线永远留在衣服上。后来发现,好像不用施法,它们也一日比一日鲜艳了。
她去了很多地方,大部分时候活得像个凡人,只在凡人无法抵抗天灾时才出手。每当这时,就到了她又离开的时候了。
凡人问她:“你为什么要走啊?”
采菽说:“我怕你们把我当成神。”
“可你就是我们的神啊!”
采菽:“没有我,你们会发现新的神。对他们好点吧,他们没有我这么长的寿命。”
“可以为你塑像吗?”
采菽:“可以,如果你们需要的话,但不要祈祷我会现身。记住,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她不愿意做神仙,甚至不喜欢凡人拜神,会问那些信神的人:“神仙呼风唤雨,焉知你们经历的风雨不是他们制造的?你们受苦受难的时候神仙在哪里?你们活了这么多年,有几时靠过神仙?不靠神仙,你们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
斗转星移,凡间皇权更替,人们衣冠更迭、农具换新,采菽的衣服上被绣上了金黄色的麦穗。
繁华的城中,修炼成人的芜菁陪着采菽到梨园听戏。
今天唱的是《梁祝》,采菽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眼角闪烁着泪光。
芜菁受不了她:“你听多少回了?回回哭,有意思吗?”
采菽轻笑:“你不懂。我只是感慨,这人间的爱情,比天上的还动人。”
天界那些痴男怨女折腾来折腾去,要跳诛仙台,要拿凡人陪葬,却不及《梁祝》半分。
芜菁:“天上的爱情?像《白蛇传》那样么?”
采菽:“白蛇传?”
芜菁:“新出的,我前几天就跟你说了,你非说只喜欢梁祝。”
采菽笑道:“那我们下次看吧。”
正说着,楼下传来喧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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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窗边一看,大街上被马拉来一个怪异的东西,那东西被栓在马车前,马被牵走了。
一个男人对围观的百姓说:“这个东西呢,我叫他蒸汽马!大家看着啊,等下我往里面烧炭,就可以拖动后面的车了,以后大家就不用马拉车了!”
围观的百姓当然都是看笑话,使劲起哄。当那个蒸汽马并没有拉动后面的车时,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马不用马拉,用什么拉?你当这是仙法么?”
“又是个坑蒙拐骗的!”
“就算真拉得动,也不用你这东西,你当烧炭不要钱么?哪有马好用!”
芜菁疑惑:“这些凡人又在搞什么?”
采菽呆呆地说:“他们开始掌握神才能拥有的力量了。”
芜菁惊诧地看着说。
采菽:“难怪师父说,这个世界终究是凡人的,终有一日他们不再需要神仙。神仙可以用几十万年勾心斗角、不思进取,凡人只需要几千年,便到了这般地步……”
从前是凡人太弱小,太稚嫩,才有神仙显威能的机会。但其实他们从始至终就不需要神仙,就算需要,他们也会有自己的神,比如面前这个人,虽然现在大家嘲笑他,但终有一日,人们会敬他为神!
采菽说:“我们回山上吧。”
芜菁:“那我们什么时候再来?人间真好玩!”
采菽笑道:“能不来就不来吧,凡人其实不太需要我们。”
芜菁:“就算天崩地裂、哀鸿遍野也不来?”
采菽:“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尽量狠心,对他们反而比较好。”
两人回到了山上,芜菁晚上化回原形,把自己种在花盆里。半夜一声霹雳,吓得她拔根而起,咕噜咕噜钻进采菽的被子里。
采菽:“你自己有床,自己睡去。”
芜菁:“打雷了!会不会来劈我的?我不会要突破了吧?”
采菽:“想多了,劈我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砰地一声,芜菁吓得一抖,头上的叶子紧紧将采菽缠住。
采菽:“赶紧去看看,不然不让你住我家了。”
芜菁不情不愿地滚下床,拿根须慢慢在地上移动,嘤嘤嘤地说:“这里也是我的家。”
采菽:“我盖的,你还是我种出来的,当初就该把你煮了吃!”
芜菁:“嘤嘤嘤!”
她走到门边,用叶子扒拉开一条门缝,探出身子往外看。
此时采菽已经披衣过来了,突然将门拉开,吓得芜菁哇呀呀往她背后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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