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只见周敏走进来,说云贞:“刚回来也?不歇歇,又干活儿,不累么?”喊丫头?给她倒茶。云贞笑?说:“我不累,才刚吃过茶了。”
娘儿仨一处做生活。周敏问了问徐家情形,听说魏致远在那边:“怪不得他两口儿都?没过来。原来是趁你爹给他放假,去看望老人家了。和你一起去的蒋家哥儿呢?”
云贞:“回来就让姨丈叫去厅上吃酒了。”
周敏:“他们几个明天就走,你们俩也?过去,一起玩会儿罢。”
云贞:“不去了。他们吃酒,我们又不大会吃,我们不在,他们反倒自在些。”看了看灵儿,灵儿应道:“姐姐说的是。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周敏看着云贞往剪好的鞋样上打糨子?,黏布包边儿,一举一动?,认认真真,忽然觉有些心疼。说:“你先歇一歇,等我慢慢做吧,行针很是耗神的。”
云贞抬起头?笑?了一笑?:“不用,我不累的。不是什么大症候,没费多少事。”又道:“其实,我还喜欢做这?生活,不知怎么,手上做这?些活计,心里?就觉得安宁,踏实。”
周敏看她一眼,笑?了:“你说的也?是,有时候闹乱,坐下来安安静静干点儿活,心里?才舒坦。要是整天吃喝玩乐,一停下来,就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向女儿道:“你也?学学你姐姐,做些女孩儿家该做的事,别总想着玩,玩的多了,心都?散了。”
灵儿一下子?笑?了,道:“我平常在屋不出门?,娘怕我闷坏了,还赶着我出去,一出去了,又说怕我心散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周敏想了想,也?笑?了:“你说的是,是我太?唠叨了。”又道:“你都?好。就是你哥,等明天他们走了,得叫他刹刹性子?,静下来读点书,写几个字,收收他那猴心!一个劲儿只管玩乐,怎么得了!”
灵儿笑?道:“那会儿看我哥出去,脸上一丝笑?也?没有,娘你是不是骂他了?”
周敏蹙起眉头?:“他这?么胆大妄为的,还不该骂么?就怕骂也?没用,眨眼的功夫,都?被他丢在脑后去了。”
灵儿伸了个舌头?,看云贞。云贞却好似没听见什么,手上依旧慢条斯理做着活计。
周敏望着她,不觉叹息了一声:“你这?性情,跟你母亲当年一个样儿。从前在家时,不管做什么,她都?比我专心。你外公?常说,做事专心的孩子?聪明。她本?来是比我聪明的,又好性儿。”
云贞微笑?了笑?:“我这?次在扬州,听好些人说起我娘了。”
周敏:“是么?都?说什么了?”
云贞道:“都?说,我娘和姨妈两个双生姊妹,生的面貌相似,又美,又聪慧,都?是神仙一般人物…再说别的,就都?含含糊糊了。我也?没问,我知道就是问了,他们也?不会说,还不如回来问姨妈。”
因又道:“当年,我爹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姨妈今天都?告诉我吧。”
周敏默然片刻,抬头?看了看女儿。灵儿道:“怎么?我不能听么?”云贞一旁笑?说:“姨妈说吧,灵儿长?大了,我能听的,她也?能听。”
周敏轻叹一声:“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她听听也?无妨。”于是说起来:“那还是二十年前,我和你娘、外公?、舅舅,一家子?人都?在扬州,日子?过的平静。有一天,你舅舅领了一个客人来家。”
灵儿插嘴道:“这?客人就是姨爹么?”周敏:“是,云家在扬州有个表亲,跟你们舅舅是少年结交的朋友。”
云贞放下手中物事,专心听她说话。周敏接着道:“你爹爹到?扬州访亲,正赶上你舅舅去见朋友,就这?样两人认识了,来咱家做客,就遇见了你娘。”
“赶巧那天我不在家,不知他们见面详情。只知道他俩一见倾心,后来,又经你舅舅和朋友帮忙,见了几面,两个人就私下订了婚姻之约。”想起往事心中怅惘,停下来默然不语。
本?来私定终身这?样的行动?,在时下与礼法相背,一般人都?是讳莫如深,更不会讲给小辈听的。但是周家却不似别家,周坚白性子?宽厚,治家明正温和,教导子?女只要正直修身,坦诚行事,总以顺乎天性为主?,不用世俗礼法严苛约束。所以周敏与女儿甥女说起这?些,并不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云贞和灵儿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贞轻声问道:“我听人说,我爹和我娘相识之后,他们要在一起,可是两家大人都?不允许,有这?回事么?”
周敏讶异道:“是谁与你说的?你听到?的还真不少,”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当年在扬州,先是你爹爹托他表亲来,与你舅舅说了这?事,说你爹爹回去,家里?就来提亲。谁知你爹爹一去,竟没了音讯,直等过了一年多才又来了,到?家拜见了外公?,与你母亲也?见了一面。说是他家不允亲事,但他会尽力?想法子?,要你母亲耐心等他消息。”
不觉又叹了口气:“那段时间,你娘很不开心…有时候又很开心,就是你爹爹托人送信来的时候…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当年你爹爹回家时,云家已给他订了亲事了。”
灵儿嘟着嘴道:“原来是这?样,那姨爹一定是不肯的了?”周敏:“那是自然”,接着道:“你爹爹回去得知,就要退掉那一头?亲事。家里?大人无论如何不允,不成想你爹也?是个倔强性子?,看不济事,干脆自己?跑去那边亲家,说他已有了中意的人,家里?不知情才定的亲…”
“就这?么着,把亲事强退了,闹的不好收场,两家大人几乎红了脸。你想,闹到?这?个份儿上,你祖父祖母怎么不生气的?”
云贞听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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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咬了咬嘴唇,黯然道:“原来是这?样。就是说,我娘还没进门?,已经得罪下翁姑了。”
周敏道:“开始你外公?就说,你爹爹虽然是个好的,他家却不是合适归处,但看你母亲愿意,老人家也?没说什么。可是云家一直没来提亲,后来又听说了退亲的事儿,这?个情形嫁去,后面的日子?可想而知,你外公?自然就不同意了。”
云贞问:“那后来,他们怎么又成了呢?”
周敏深深叹息一声:“家里?态度强硬,你爹爹也?没法子?,只是不肯再定亲事,说,要不是你母亲,他宁可终身不娶。就这?样又拖了两年,后来你爹爹生了病,病的很重,竟到?了性命堪忧的地步。他是家里?独子?,几代单传的,云家无法,这?才来人提亲,原是要为你爹爹冲一冲…”
“你外公?不愿意,不许姐姐去,可是姐姐坚持要去,说,若是不去,那云珔只怕性命便休了,岂不是自己?害了他!她也?就活不下去了……唉,到?最后,你外公?也?叹说,且算是五百年前的孽缘罢了,只得应允了。”说着,眼里?泛起泪来。
云贞听得心中十分难过,却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自豪感觉。道:“看来,我爹和我娘是真心相待的,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周敏点头?:“那是当然。”
沉默一会儿,云贞又问:“我娘成亲之后,过的很不开心吧?”
周敏沉吟了半晌:“这?我也?说不好。你娘嫁过去不到?一年,我就来这?边了。两下离得太?远,后来我们姐妹也?只见过两面,都?是匆匆的。倒是一直没断通信,在信里?,你娘从来没说过抱怨的话。我只是隐约觉着,她过的并不开心,可是又想,她那么想跟你爹爹在一起,就算受些委屈,想必心里?也?是情愿的。”
三?人默然良久。云贞自语道:“我想我娘当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说着,不觉滴下泪来。
灵儿给姐姐递帕子?拭泪。周敏也?自擦拭眼角:“你母亲过世时,外公?很自责,那一年他的身体也?不好,调养了一年多,才渐渐好起来。”
云贞难过道:“外公?一定是觉着,要是当初不叫我娘嫁过去就好了。”
周敏:“是。只是你母亲一向性情温柔,唯独在这?件事上,却执拗的很。所以……这?大约就是宿命吧。”
云贞喃喃地道:“我娘把我给外公?抚养,她该是后悔了吧?”
周敏轻轻摇头?:“这?就不知道了,那时我不在跟前,也?不敢问你外公?这?些话,怕又惹他伤心。”叹息道:“这?都?是养女儿的苦,不像儿子?总留在身边。女孩儿嫁的远了,只能由她命去,没法子?照看。”
云贞收了悲伤,打起精神劝慰道:“事情过去这?么久,姨妈别难受了。我想,娘把我送到?外公?身边,一定是后悔她当年没听外公?的话,叫外公?伤心了。我现在长?大了,咱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好好过日子?,母亲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也?会开心的。”
灵儿在旁抱着母亲胳膊,柔声说:“娘快别发愁了,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一辈子?只守着你和爹爹。”
说的周敏一下笑?了:“你这?可是孩子?话!做爹娘的,总还是愿意你们过的快活,就留在身边,若是不快活,又有什么趣呢。”
向云贞道:“我还没问你,这?次去金陵,你和外公?怎么去的蒋家?”
云贞把蒋铭允中来奉先寺相请,坚白接到?钱老爹生病消息先走,自己?留下给白氏诊病等事略讲了一遍。周敏又问蒋家都?有些什么人,父母怎么样…
说道:“我看这?个蒋铭,也?是胆大不知害怕的,也?不管是什么事,领着陆家小哥儿就去石臼山了。他好像比连生大些,今年可有二十岁了?”
云贞回答:“是二十岁”,听出周敏言外之意,低声道:“我跟他没有什么的。只是我去给他母亲诊病,他家里?派他送我回来。”
周敏道:“他家是让他送你,可是他心里?要没什么,能跟到?这?里?来?我看,他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人,不像那位陆家哥儿,一门?心思都?在玩耍上。那会儿,他又主?动?提出来陪你去西庄。”
云贞低下头?不语,半晌方说:“看他怎样吧,我是不敢想的太?多,将来的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周敏道:“你这?样想就对了。男婚女嫁,可不单是两个人的事。不但要看他怎样,还得看他家里?,女孩儿不比男人家,到?时候,去了别人家里?,要守别人家的规矩,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你外公?为什么不同意你娘嫁去云家,还不是云家规矩太?苛,怕宝贝女儿去了受委屈。你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外公?、舅舅,和我、你姨丈,我们都?愿意你过的舒心些。”
云贞心内感动?,禁不住又闪出泪花来:“姨妈不用担心,这?些贞儿都?明白。”
周敏伸手,疼爱地抚了抚她发际:“你现在大了,外公?又教你一身本?领,要好好施展,做些事情。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来这?世上走一遭,都?要尽力?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的。婚姻情爱,固然是要紧,也?有因缘分定。即便最后不能遂心,也?要各人做些值得的事,别辜负了来这?世上一遭,咱不委屈别人,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云贞体会到?她语中亲切怜爱之意,甚是感动?,应道:“姨妈放心,我都?知道了。”灵儿不说话,只依偎着母亲出神。
忽听外间有人嗽了一声,窦从义掀帘子?进来。大声道:“怎么就你们三?个?丫头?都?跑哪儿去了?就知道偷懒!”
周敏笑?道:“看你带这?一身寒气,快烤烤火。我打发她们去西厢搓线了,那边炉子?生的暖和。”
又问:“你怎地回来了,都?散了?”
窦从义往椅上坐了:“他们几个还吃着呢,我一个老头?子?,玩不到?一块!就跟韩兄弟撤了,让他们后生家玩儿去。”
看看炕上物事,道:“年年都?要做这?些。多费事!还是叫外头?针线做得了,我看铺子?里?人家拿来卖的,也?做的挺好。”
周敏嗔道:“别人做的是为卖钱,都?是赶工夫做出来,哪个给你全心全意呢?怎及自己?做的,有些心意在里?头?。”
灵儿给父亲倒茶,窦从义呷了一口,向妻子?笑?道:“你这?么勤俭,让外头?人知道,得说我窦从义只晓得外边做人情,私下里?刻薄自家老婆女儿,叫你们整天在家做生活,累个不了!”
云贞和灵儿都?笑?了。灵儿道:“怎么会?人人谁不知道,我爹爹对家里?人最好啦!”
第二十八回(下)
【当时襟抱几人知】
周敏笑嗔道:“哪个说呢?自家里过日子,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谁说什么,由他说去罢了,又不增减咱们一分一毫。”
窦从?义看向?云贞和灵儿:“看你们?娘亲, 她敢是要成仙得道了!”灵儿奇道:“怎么就是成仙得道了?”
从?义道:“不是书上说, 有个姓宋的, 不管世人怎么说他, 他都当耳边风,只管活自己的。是有这个人么, 不成我?记差了?贞儿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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