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长愿得清欢若此】
却说到了冬至这日, 朔风阵阵,滴水成冰,天气甚是寒冷。蒋铭和李劲带了两个军卒,提着?点心果?盒, 往任记药铺而来。
自入冬以来下过了两场大雪, 都没化, 放眼望去, 到处白雪皑皑。大街上踩踏出一条冰冻小路,三三两两行人都穿的厚厚的, 口鼻呼出腾腾的白汽。有几个半大小子, 冻得鼻头红红,在路边冰地上打出溜儿玩, 欢呼声不绝于耳。
药铺这边,任清源去太原堂兄家过节了。留下傅管事一家还有云贞桂枝,傅家小厮在前?面?店里看门儿,厅上生着?大火炉子,桌上放着一大盆肉馅儿, 傅嫂子和了面?, 傅管事擀饺子皮儿, 云贞和桂枝都围在桌旁包饺子。
蒋铭和李劲到了铺子,李劲就支使俩军卒铲扫门前?的积雪,培在树根底下。蒋铭走入里来,让桂枝打水洗了手?, 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包。”凑在云贞身边坐下。
云贞笑问:“你?会么?你?在家做过这个活儿?”
蒋铭笑道:“没做过, 这有什么难的?你?先包一个, 让我看看,管情一上手?就差不多!”
云贞拿过饺子皮教他怎么包。蒋铭依样?包了两只, 果?然?甚好。桂枝赞道:“二少爷包的饺子,比我包的还好哩,端正是个元宝样?儿。”众人都笑了。
正说着?,李劲走了进来。桂枝叫他:“李大哥也来试试。”李劲笑着?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可干不了这个。”
蒋铭道:“来试试!不会就学呗,谁是生下来就会的?”李劲推不过,只好洗了手?过来,勉强包了两只,却是扁乎乎的,塌在那里。
桂枝笑道:“这馅儿都没包在里头,漏外面?了,等下了锅,怕就成片汤了!”大伙儿都笑。蒋铭道:“这两个也不用做记号了,煮出来就捡给他吃,自己包的再不好,吃着?也香!”
李劲难为情道:“二爷的手?巧,我这笨手?笨脚的。在家时?,过年包饺子,擀皮儿也不会,包也不会,剁馅儿倒有一把力气,我又嫌剁馅儿心烦,我姐就啥也不让我干,只等吃就行了。”
蒋铭笑道:“巧者劳智者忧,无能为者无所求。你?什么都不会干,正好当那个饱食而?遨游的,岂不好呢!”又都笑了。李劲无可奈何笑道:“少爷您快饶了我吧,怎么今天都拿我耍笑上了。”
等饺子煮好,傅嫂子又拾掇了几样?小菜。云贞,蒋铭,李劲,再叫上傅伙计,四人围桌儿吃酒。别人也都吃去了。吃毕了,蒋铭又与云贞待了一会儿,回衙门来。
一进门,王四春报说:“那会儿陈智勇来了,奉汪统领命,送了十几尾鱼来,听说大人去任记药铺了,知道得些时?候才能回,就把鱼放下走了。”
蒋铭奇道:“这时?候哪里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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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去,还弄来这么多?”王四春笑答道:“我也问他,他说,是前?几天领人出城,去湖上凿冰钓的。”
刚坐下,董二和董新民一块儿来了,叔侄两个手?里都提着?盒子:一瓶酒,一副蹄子,一只水晶鹅,两只烧鸭,一盒顶皮酥果?馅饼儿,一盒搽穰卷儿。放下东西,董二告辞去了。新民进来相见。
蒋铭道:“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新民笑道:“这不过节么!乡下也没甚好东西,大人莫嫌简薄。托赖大人,我现在日子颇过得去了。倒是看大人,用钱处不少,做官又不贪贿,怕是要入不敷出了。”
蒋铭道:“没事,我从家里还带了些银钱,尽够了。我又没什么嗜好,吃穿用度,差不多就行了,要是讲究起来,还有个头儿?反倒把自己挟制住了。”
命人点茶上来,俩人围炉吃茶,说了一会儿话。走时?,蒋铭又叫他提上两尾鱼去了。
又过了几日。这天蒋铭散了衙,没去任记。倚在床头,一边翻书,一边和李劲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李劲拿火叉捅炉子,说道:“不是冬至一阳生么,这天儿怎么愈发冷了,幸亏有这些黑炭,不然?,简直要把人冻死?了!”
蒋铭道:“冬至冬至,冬之至也,能不冷么!任记那边炭还够烧吧?”
李劲道:“够,倒是咱们这里不多了,得多烧些木柴了。”蒋铭道:“没事儿,过了这个节气就转暖了。”
李劲:“咱们都来了快四个月了,也不知家里怎么样?。”蒋铭:“我也想着?呢,等大哥到家,再写信来,算日程也快了,年前?差不多就有信。”
忽然?军校来报:“陈智勇求见。”蒋铭略一怔。李劲:“他来做什么?”问军校:“就他一个人?”军校回道:“是,就他一个。”蒋铭道:“叫他进来吧,我就不出去了,冷。”
须臾陈智勇进门,施礼,蒋铭还礼,让他坐。陈智勇恭敬道:“大人跟前?,哪有末将的座位。”
蒋铭笑道:“这里又不是外间,何妨?”又道:“前?日拿来那么些鱼,是你?去钓的?从前?只看书上说卧冰求鲤,不知这里冬天也能钓鱼。”
陈智勇坐下,陪笑说:“这边一到冬天结冰,就有凿冰垂钓的,只是有些远,又冷,大人要是觉得有趣,哪天末将陪您去看看。”蒋铭点头笑道:“行,今冬不想动了,等来年吧。”
说了几句闲话,陈智勇顿了顿,忽然?撤后一步,拜倒在地。
蒋铭诧异道:“陈将军这是做什么,有话直说。”忙上前?扶了起来。
陈智勇:“末将今日来,其?实有事相求。”蒋铭:“你?说。”陈智勇:“末将是来求医的。”
蒋铭想起前?日李劲说的话来,恍然?道:“是请周姑娘治病么?谁病了?”
智勇道:“是汪统领染了个怪病,长时?间不好,十分?烦恼。他又要强,总不肯对人说。”
原来汪殿成背上长了一处痈疮,去年就有了,开始没当回事儿。今年夏天发觉长大了,碰着?了发疼,行动有些碍事,让军医看,军医开了几副药,没管事,竟是越来越大,时?而?还破口流脓水。寻了两个当地医生看,都说长在督脉上,不敢弄。入冬之后越发厉害了,前?些日子找任清源瞧了瞧,清理了一回,稍缓和些。
陈智勇道:“当时?任先生说,统领这个病有些麻烦,里头疮根还在,外面?再做功夫也是一时?,得找高明?大夫用内服药把热毒从里往外托出来方能痊可。末将听说周大姑娘医术甚是高超,问了傅伙计,他说大姑娘只给妇人看病,末将就没敢开口。末将前?日去看统领,病的又厉害了,所以来求大人,能否劳动大姑娘给诊治诊治。”
蒋铭道:“原来是这事,我说看统领最?近气色不好呢,他自己怎么不说?”
陈智勇笑说道:“统领这个人,不愿意人知道他病,我也是偶然?撞见,才知道的。”
蒋铭想了想:“那我问问周姑娘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既是任先生都弄不了,恐怕她也难处置。”
下午去药铺看云贞时?,便?说了此事。云贞思忖道:“这个症候,我以前?曾见外公处置过,要格外小心才行。”
蒋铭:“能治么?”
云贞道:“按理应该能治的,可怎么治,还得看了才知道。”
蒋铭道:“要是便?宜你?就给他看看,要是忒麻烦,就让他找别人去!”
云贞就笑了:“要是你?不说,我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哪有扔下疾患不管的道理呢!”
蒋铭笑道:“那要是……我不愿意你?给他治呢?”
云贞看着?他:“你?认真的么?要是不愿意我给他治,你?还跟我说做什么?”
蒋铭道:“没有。我只是问问,你?刚说不能扔下疾患不管,我就想,要是我讨厌的人,不愿意你?给他治,你?管不管?”
云贞笑嗔道:“那得到时?候看,现在没有这件事,凭空拿来难为人,你?不是无理取闹么!”蒋铭嘿嘿笑了。云贞又问:“这个汪统领,不是挺好相处的么,听你?说,他还给你?送酒送肉的。”
蒋铭笑道:“那是我好相处,可不是他好相处。”把刚来时?的事都说了:“依我脾气,那会儿真想杀了汪岐。后来他服软,我也犹豫了,寻思,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就留了一步。现在看算是做对了,忠恕之道还是挺管用的。这人还行,服了就是服了,再没小心眼算计,也称得上是个男子汉。”
云贞听他说杀敌的事,心里不免担忧,叮嘱道:“兵凶战危,我知道你?责任所在,不能推脱的。只是,遇事还是小心些,别太冒险了。”蒋铭:“我知道的,你?放心。”
次日,李劲接了云贞到府衙来,陈智勇也陪汪殿成来了。云贞查看了病况。只见皮肉里生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痈疮,正在大椎穴下面?,紧挨着?督脉。云贞诊了脉,思忖说:“待我回去店里开方给药。”汪殿成十分?不好意思,连声?道谢,脸都微红了。
云贞回到药铺,开出三天草药交给陈智勇,告诉如何煎煮服用。汪殿成服了药后,次日生疮处变得奇痒难耐,红肿起来,到了第?三天不痒了,疮口溃败发脓血,气味难闻,模样?狼藉,忙派陈智勇来药铺告诉。蒋铭陪云贞去他府上诊看,扎针止血,亲自处理伤口。
开始汪殿成说什么也不让云贞动手?,只教军医处置,说道:“这么腌臜,怎么成?有劳姑娘在旁边指教着?,让他们弄就行了!”
云贞道:“患处离督脉太近了,必得我亲手?处理才行,别人做我不放心。”
蒋铭在旁皱眉道:“你?看病就听医生的,不遵医嘱,往后治不好,算谁的?”说的汪殿成满面?尴尬,哑口无言。云贞淡淡一笑,说:“这次就让他们一旁看着?,下次再让他们做吧。”
一时?清理完毕,敷上膏药。汪殿成顿觉轻松了不少,感激不尽。云贞叮嘱他忌口,别的还可,听见夏至之前?不能吃酒,汪殿成懊恼道:“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陈智勇笑道:“统领前?日病成那样?,吃饭的心思都没了,这会儿好些又惦记着?吃酒了。”
蒋铭道:“那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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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看,是要命,还是要酒,要是非吃酒不行,我做主,以后就不管你?了!”
汪殿成无奈笑说:“别别别,还是命要紧,有命在,好歹忍一忍,往后还有酒吃。”众人都笑了。
云贞回去,又开了几副药。过两日,蒋铭陪她来看了一次,已?好了很多,疮口处也生出新肉了。后来汪殿成去府衙,又请云贞过来瞧……如此这般,月余渐渐痊愈,不提。
转眼到了新春佳节,各方都来送礼拜问,府衙甚是热闹。这一日,太原驿转来两封家书,一封是金陵来的,一封是应天来的。
蒋铭打开信,看见是蒋毅的笔迹,心里不觉慌了一下,以为父亲必定要为前?事责备自己,看下去,却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反倒夸赞了两句,说家中都好,让他不要惦念。又嘱咐他凡事谨慎,保重自己,平安为上。另一封是蒋锦写来的,信中问候哥哥和云贞。
蒋铭欢喜非常,一刻等不得跑去任记找云贞,把两封信都给她看了。笑说道:“素文信里让告诉你?‘事谐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你?俩约的暗语么?”
云贞抿嘴儿笑:“这是我们女儿家的话,不能告诉你?!”
蒋铭想了想:“你?不说,我也能猜着?,要么是家务事,要么就是……”忽然?笑了,说:“我知道了!”
云贞道:“你?猜到什么了?”蒋铭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云贞哼了一声?,道:“不告诉我算了,我还不问了呢!”
蒋铭陪笑说:“那我还是告诉你?吧,我猜是她和张均的事,他俩要做人爹娘了,对不对?”
云贞笑着?不说话。蒋铭道:“你?不说,就是我猜中了。”低声?道:“我是不是特别聪明??”云贞不觉笑了,嗔道:“就这么点儿事看你?得意的,自己还夸起来了。”
蒋铭凑近前?,笑说道:“你?总不夸我,我只好自己夸了,不如……你?也夸夸我呗!”
云贞忍不住地笑:“你?本来什么都好,要什么有什么,多少人羡慕呢,还要人夸么?”
蒋铭道:“不是要别人夸,只是想要你?夸。”
云贞看他片刻,柔声?道:“在我看来,你?就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的人,所以我不晓得怎么夸你?。”
蒋铭将手?托腮,认真地说:“没事儿,那你?就随便?夸几句,你?放心,怎么夸我都禁得起!”逗得云贞一下子笑了,嗔道:“你?都做制使官了,咋还这么淘气!”
蒋铭不做声?,静静看她半晌,情不自禁往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我现在只盼着?,日子过的快些,好和你?一起回金陵去。”
云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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