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说来奇怪,她衣服齐整干净,但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想来出身一般,这挑拣花枝的动作也与常人别无二致,偏就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小贩怔了半晌,才殷勤道:“嘿嘿,小娘子要买花么?你可别听那妇人胡说,在咱们武源县内这玉簪花可大有来头。”
他还待娓娓道来,女郎却拢了拢披风,垂眼道:“我晓得,陈悬清。”
陈悬清是嘉宁年间人士,也是端州有史以来首位女县令,她在任期间清正廉明,没办过一桩冤假错案,有升迁机会却屡屡敬谢不敏,一辈子扎根在武源,为民谋福祉,也终生未婚嫁,更将所有财产捐给了善堂。
因她生前最喜玉簪花,老百姓求神敬神却也喜欢造神,便为她编了个玉簪花神转世的故事,自她去后,武源县就有了过年迎玉簪花进宅驱除邪祟的风俗。
但时过境迁,历史又是由后人书写,就像嘉宁帝功绩总被抹黑似的,之后武源县的县令为了消除陈悬清的影响也煞费苦心,所以适才那妇人不知道玉簪花的风俗也不足为奇。
“我瞧着小娘子不像本地人,却听过陈县令事迹,真是见多识广。”
“陈大人青史留名,岂能不知,我今日有事要办,你明日还在么?”
在是在,但迟则生变,生意人也懂这个道理,小贩立即道:“哪用得着明日,小娘子不妨留个居处所在,待会儿我给您送过去。”
女郎从善如流地应了这事,边告诉他,边扶膝起身,有条不紊地说:“如果家中无人应门,你便放到邻舍处,就是开了间私塾供女儿读书的邓秀才家。”
她骨架纤细,面容苍白,瞧着不像有福之人,出手还算大方,指着脚边一篮子的玉簪花,说这些都要,小贩喜不自胜,搓着掌心去接银子,却无意间瞥到她层层叠叠的衣服中掩藏的青色官服,咋舌道:“大,大人……”
女郎将银子抛给他,匆匆离去,乌发薄肩的背影被冬阳长长地曳在地上,更显得瘦弱,小贩望着她消失在视线尽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武源县几时有了女官?
至傍晚时分,城内最大的酒楼有人包席,东道主是富商刘远山,他设宴款待县令曲进宝,又拉来几个友人作陪。
楼内鸡鸭鱼肉接连上桌,美酒一坛又一坛,有丝竹管弦之声,也有伶人踏歌起舞,楼外花树张灯结彩,却徒有一片辉煌,树下乞儿衣衫褴褛,唇色发青,几乎要冻死在街头。
刘远山道:“今年又仰仗曲明府相助了,来,我敬大人一杯。”
年底田产清算,各州刺史交叉督办,来年就以上报数额按比例缴税,听着章法严格,其实里面可钻的漏洞很多,譬如曲进宝替刘远山偷梁换柱,十亩田仅量作一亩田,也仅做一亩田的账目,上下通个气,各有利益可图,没人会揪着不放。
“说来也巧,今年负责督办端州的刺史方庭柯是我的学生,她素来敬重我,这事本来也好办。”曲进宝端起人师姿态,果然引得席间众人连声吹捧,他笑得愈发开怀。
这时却有个不长眼的出声破坏气氛:“但我听闻方庭柯府中有个幕僚,不知怎么很受青睐,方庭柯大事小事都带着她,也放权予她,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得罪了许多人,也将许多尸位素餐之人踹下了官位,去岁还被破例升为长史了。”
“如果这次方庭柯也带着她来了端州,那曲明府与远山兄还是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曲进宝不悦道:“一个长史而已,我以为多大的官,她得听方庭柯的,方庭柯又得听我的,你怕她作甚?”
那人讪笑一声,不再继续,刘远山几杯酒下肚,脑子倒还清醒,问他道:“这人什么来头,你清楚多少?是人总有软肋,或为名声或为钱财或为酒色,给她便是。”
“她声名起得十分突然,没头没尾,好像从天而降似的,无人清楚她的来历,只晓得她名唤李怀疏。”
曲进宝大惊失色,手腕一颤,筷子都夹不动菜:“李怀疏?”
“不是同一人,她名淳,表字怀疏。”他迎着众人投来的目光解释道。
曲进宝摸出帕子擦汗,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是便好,不是便好。”
刘远山笑道:“李怀疏死了也有几年了,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但这等遗祸国家之人连牌位都没有一个,哪来的机缘借尸还魂?又不是皇亲国戚要避其名讳,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不过是表字与名雷同,曲明府何至于这般?”
“你没经历过哪会懂?”曲进宝扶着桌案,苦笑道,“先帝还在的时候,有一次端州发大水,她与泰安……咳,她与陛下一道奉旨赈灾,随行的河工非说堤坝有问题,她亲自翻查账本,比对条目,不眠不休好几夜,端州所有县令都被叫去询问,一个字眼也不肯放过,害我脱了几层皮。”
刘远山还欲说些什么,忽而听得一阵快将楼板踏破的脚步声,蓄着山羊胡须的小老头上到二楼,径直走至曲进宝身侧,附耳絮语,曲进宝脸色一变,放下筷子时又故作轻松,拱手道:“县衙来了份文书等着处置,我先走一步,列位吃好喝好。”
这小老头是曲进宝手下县丞,出了酒楼,两人翻身上马,带着十几个衙役直奔郊外而去。
曲进宝为刘远山做的假账,但商人无利不起早,为官者也城府颇深,平时称兄道弟,背地里却界限分明,与虎谋皮也要为自身考虑,是以所有账本都留着影本,存放于他在县郊购置的一处田庄里。
县丞匆忙前来是告诉他,那处田庄被个弱不禁风的女郎带人围了。
到田庄时,天已全黑,曲进宝被马颠得屁股疼,趔趔趄趄地走进去,揪住管事的衣领,怒道:“你们是傻的还是痴的,栓好门便是,一无手谕,二无文书,量她也不敢闯!”
县丞提着盏灯笼尾随而至,见那管事苦着一张脸说:“她穿着官服,又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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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官兵,口称刺史落在后头,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不要耽误官府办差,小的不敢不给她开门。”
“放屁!方庭柯昨日还在邻县,今日赶得过来?”曲进宝气红了眼,啐了口唾沫,威胁道,“我现下就去会会她,你要是再拎不清脑子乱说话,当心我割了你舌头!”
管事点头如捣蒜,县丞也一个劲儿地抹汗,曲进宝扶正官帽,眨眼间便挂上事不关己般的微笑,走四方步进了主屋,待看清屋内虚实,他想踢死管事的心都有了。
哪来的官兵?
也就两个估计是方庭柯调给她护卫周全的武卒,其余人等大约是她随意找来充数压阵的,个头一般高,又孔武有力,命他们在衣服外面披件黑色披风,戴着斗笠遮掩面目,乌泱泱地随在武卒后头,管事心里又慌又虚,可不就认错了么?
地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几个箱子,曲进宝瞥了眼,里面的账本早被翻得乱七八糟,他面色一沉,却强装镇定,近前几步,笑嘻嘻道:“这位大人是……”
女官长身玉立,头发一丝不苟地理进官帽里,屋内没架炭火,她怕曲进宝发疯烧了这些账本。
她有些冷,却嫌披风累赘不好干活,已将其脱去,身上所着棉服是圆领制式,将一截鹅白颈项露在外面,侧脸轮廓锋利中又不失清润,鼻梁至下颌被拢在烛光里,线条干净利落,像名家以工笔画绘出来似的,无一笔多余。
不是浓墨重彩见之难忘的相貌,似空山新雨,也似夜深雪落,疏冷清淡。
她翻着账本,头也不抬地道:“万州刺史府长史李淳,字怀疏,曲明府唤我李淳也可,唤我李怀疏也可。”
作者有话说:
槐树:我怎么又换马甲
下章久别重逢,□□焚烧(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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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久别 ◇
曲进宝这下将人对上号了, 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席间提及嫉恶如仇的方庭柯幕僚。
正所谓皇权不下县,即便朝廷对女子入仕广开门路,女官也越来越多, 但似武源县这样宗族自治的小地方积弊难除,官场中仍以男子为主流。他们对女官成见颇深, 不仅瞧不起,碰到有几分姿色的还会动手动脚, 以小恩小惠许之。XZF
从来的路上到踏进主屋前, 曲进宝一直心惊胆战, 甚至已经在考虑要靠什么关系帮自己一把,但眼下见到是个女官,还是个长相标致的女官,顿觉轻松。
他抹了抹自己的两撇胡须, 也不作礼, 负手在后, 笑了一声:“哦, 原来是李长史。”
武源县县级不高,曲进宝是个正七品县令, 一州长史也是正七品,严格说来二人品级平等,但李怀疏既是州官, 又下来督办田产清算, 曲进宝合该以礼相待,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俨然在给她下脸子。
“曲明府购置这处田庄花了多少银子?”李怀疏并不在意他的无形无状,捧着账本问道。
曲进宝呵呵一笑:“你上官方庭柯是我的学生, 她受我影响颇深, 学问做得好, 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李长史既得她青眼,想必饱读诗书,那不知是否熟读本朝律法,晓不晓得私闯宅邸是什么罪过?我可以给方庭柯几分颜面不予追究,识相的话赶紧走!”
他带来的衙役候在屋外,不出声叫唤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欲止于口舌之争。
所以这番话先是强调自己与方庭柯的师生关系,也故意不用刺史敬称,以示亲近,又提醒李怀疏只是方庭柯的下属,大绥讲究尊师重教,有这层私人情谊在前,方庭柯未必会秉公处置。
“宅邸?这里不是田庄么?”李怀疏掀起眼帘瞥向曲进宝,轻飘飘道,“你嘲讽我不懂律法,我倒想问问你,大绥哪条律法标明田产清算可以将县官给划除在外了?”
之前以“明府”称呼曲进宝,是她本来就是知礼之人,且事情尚未盖棺定论,她不想冤枉了人,仍以礼相待。
但曲进宝既然狗急跳墙般兴师问罪,不正说明他问题大得很?她不仅要继续斡旋,还要逮着曲进宝好面子却没多少本事的弱点予以痛击。
果然,曲进宝一听“县官”字眼便嫌刺耳,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是美谈也是常事,但他口口声声方庭柯是其学生,自己入仕几十年却仍是个小小县官,地位成就远远不如,未免差距过大。
照理说,方庭柯如果真如他所说那般敬重恩师,那么自己平步青云却对昔日老师毫无提携,这也说不过去,以至于私底下有人质疑这份关系真假。
曲进宝被踩住痛脚,脸色青红交加,朝李怀疏投去的目光像是淬了毒针似的,气得半个字也吐不出。
“你无话可说,那便默认这处田庄也在此次清算范围内了。”
“呵呵,区区长史,说白了便是替方庭柯处理鸡毛蒜皮小事的臭跑腿,你没有上官手谕,以所谓清算名义私闯田庄也于理不合!”
曲进宝甩了甩衣袖,向后喝道:“来啊——给本官将人拿下!”XZF
立即有几个拿着兵器的衙役跑进屋中,冲到曲进宝面前,李怀疏对这份即将到来的威胁无动于衷,卷了账本握在手中,气定神闲地瞧着曲进宝,而那几个衙役也未能近她的身,被两旁武卒持刀挡在了外面。
曲进宝被倏然出鞘的刀光闪了眼睛,他忙于立威吓唬人,直至这时才想起来——武卒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方庭柯多半是知晓这事的,不然仅凭一个长史怎么调得动刺史府上的兵?
他站不稳似的跌了几步,不可置信般看着李怀疏,后者乘胜追击,从怀里摸出一枚蟾蜍印信,淡淡道:“邻县的丁大人实在是好客,方刺史不小心多喝了几杯,这才耽搁脚程,不然白天就该到的武源,她未能如期过来,便予我印信便宜行事。”
曲进宝双肩狠狠一颤,面唇煞白,天气这么冷,他却如置身蒸笼似的满头大汗。
这丁大人是他的酒肉朋友,方庭柯进驻邻县以后的每一日都会有庶仆传信而至,叫好友将方庭柯灌醉也是他出的主意,为的是有足够时间查漏补缺,确保万无一失,这才敢向管事断言她今夜必然赶不到武源。
如今看来,既然还能吩咐下属办事,方庭柯未必如他所料醉得狠了,也未必今夜赶不到武源。
曲进宝嚣张气焰全无,思量半晌,向她摊开手掌,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你这印信给我看看。”
刺史所配印信有好几种,其中确实有小巧玲珑蟾蜍形状的印信,但官员用印又不是玉玺,坊间也能私造,只是用料没那么讲究,最终的成色也比较一般,他仍不肯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万一这印信是假的呢?
这枚印信的蟾蜍头顶被钻了印纽,以一条碧绿丝带穿过,方便带在身上。
李怀疏将它悬于指节展示给曲进宝,在他迫不及待凑上前时又合拢掌心收了印信,忽而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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