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对变异种的政策又加严了啊……”
“这不是应该的吗?变异种那么可怕,包庇变异种本来就是大罪……”
“好像要是有人举报成功,奖励可不少呢!”
“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好举报的?变异种能有那么容易让你碰上?而且就算真碰上,你也未必有那个举报的命。”
“话说回来,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医疗中心那边好像发现了一个小变异种,这件事闹得挺大呢,据说连楚指挥都被卷进去了……”
天狼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说着,末了却听到楚霁的名字,稍稍一怔。
他都不知道医疗中心那边出了事。
然而那些人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街道上正在分发传单的士兵,谨慎地闭了嘴。
天狼没能听到后续,心里也很难说清被那个名字掀起了怎样的情绪,在原地顿了顿后,沿着街道,继续没有目的地向前走去。
这里的明亮、温暖与繁华都是布拉韦里所没有的,各色食物的香气在高大结实的建筑物间飘溢,擦肩而过的人们谈论着今天的晚饭和最近的收入。
天狼抬起头,眯眼看向头顶明亮的天幕,心想。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这天他一直在外面待到人造太阳将要熄灭时,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他去了曾经和楚霁去过的街机厅,把里面所有的游戏又再玩了一次,却依旧没能刷新上一次登山游戏的记录;他去了他和楚霁最常去的那几家小吃店,把还开着门的店铺里所有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全都再买了一遍,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最后他去了那座曾和楚霁一起看过日出的哨塔。
没有楚霁的权限,他只能站在塔下遥遥看上一眼。已经逐渐变作粉紫的天幕下,哨塔自始至终都高高耸立在那,沉默无言,俯瞰着它从脚下途经的一切。
气泡垒里没有风,天狼在塔下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这些事每做一件,他胃里的疼痛就减少一分。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熟悉的街道,拐过街角,在心里回想着登上布拉韦里的王座的那天,他曾对族人许下的誓言——
然后在最后一个转角处,看见了同样正准备回家的楚霁。
楚霁看到他,还没说话,眼尾就先弯了起来。
缓缓变暗的日光作为他的背景色,冷清寂寥的街道上,天狼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看向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脑海里的楚霁,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如此温柔的模样。
见他停下脚步,楚霁主动走了过来,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今天去哪里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天狼没再条件反射地后退,也没再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楚霁的眼睛。
琥珀一样的眼睛。
——可是琥珀的内里,包裹着的本就是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的死物。
琥珀是因为其中封存的死物,才格外漂亮。
相视良久,天狼闭了闭眼,抬起冰冷的双手,将楚霁拥进了怀里。
随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楚霁,你明天有空吗?”
楚霁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反问道:“怎么了吗?”
天狼看向楚霁的后方,脸上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语调却在竭力模仿那个失忆的自己:“我很久没有看到冰原了。如果明天你有空的话,能带我去你们的城墙上看看吗?”
第五十四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天狼已经设想出无数种说辞来应对楚霁。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听完他的话,楚霁什么都没问,只是静了两秒,便点头道:“好,那明天早上我去城墙巡防的时候,带你一起去。”
城墙对于气泡垒的意义重大,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上去的,因此天狼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不过这样也好,楚霁肯配合,至少他可以减少一点对自己拙劣演技的担心。
或许是因为意识里无比清晰地知道,这是他和楚霁之间最后一次这样平和地躺在一张床上,这天夜里,天狼依旧没有睡着。
身侧楚霁的存在感太过鲜明,他转过身,在夜色里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平静的睡颜。
楚霁长得很好看。
其实从第一次带兵攻到气泡垒城墙下,仰头看见城墙上的那道身影时,天狼就有过这样的念头。
那时候,他想,这个人类握枪的样子看上去挺养眼,也许可以考虑让他死得轻松一些。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第一眼,就已经在冥冥中决定了之后无数事情的走向。
狼群或许会把这叫做“命运的指引”,而在人类的语言里,有另一个词语来形容。
宿命。
宿命的手笔残忍弄人,天狼静静盯着那张轮廓深邃、线条流畅到堪称完美的脸,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咬着牙,从胸腔里低哑地挤出一句:
“楚霁,我真恨不得就这么杀了你。”
这么说着,他却用一种极轻的力道,像过往如数个夜晚那样,从将楚霁从身后揽进了怀里。
第二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楚霁在天狼怀里睁开了眼。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边的通讯器,发现了一条新发来的未读消息。
发件人是苏恩斯,信息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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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梅尔发现你跟冯星曙有往来了,高层最近可能会针对你,你自己多小心。
楚霁对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唇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接着按下屏幕下方的删除键,没有回复。
将消息记录全部清除干净后,他转头向身侧的天狼看去。
他知道天狼昨天去见了尼洛威尔,也知道天狼让自己带他去城墙,应该是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他们早晚会走到这一天,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毕竟他以最残忍、最卑鄙的方式,一点点驯化了天狼,欺骗了对方的感情。
报应迟早会落到他的头上。
……但不论爱他也好,恨他也罢,楚霁从未后悔。
至少下次见面的时候,他或许终于可以做到真正的坦诚相待。
这么想着,他俯下身,指尖抚过天狼微皱的眉头,最后一次轻轻吻了吻对方的眉心。
下一秒,他却被一把按倒在床上。
天狼肌肉骤然发力,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两人的位置上下掉转,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霁,问:“为什么偷偷亲我?”
窗外天色将明,房间里一片暧昧的昏沉。天狼深绿色的眼睛里始终盛着一泓微光,楚霁对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眼尾微微下弯,露出一个轻懒的笑来,若无其事地伪装着最后的平静:“亲你哪还用得着偷偷?差不多该起床了,昨天不是说要跟我去城墙吗?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说着就想起身,然而天狼却一直将他压在床上,没有松手。楚霁正要抬手推他,天狼却突然看着他,似乎是在某种抑制不住的冲动驱使下,低声开口:“之前在冰原上,遇到雪崩那次……”
说到一半,他却蓦地止住了话音。
楚霁挑了下眉:“你想问什么?”
“算了,没什么。”天狼避开楚霁的视线,松开对他的桎梏,从床上坐起了身,“不是说来不及了吗?去洗漱吧。”
楚霁于是没有追问。
等他们洗漱完,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楚霁穿好军装,出门前,注意到天狼的通讯器落在了床头,提醒道:“别忘了带通讯器。”
天狼脚步稍顿,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后,回身拿上了通讯器。
楚霁又问:“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没拿吗?”
天狼从房间里收回视线,垂下眼摇了摇头:“……没有了。”
因为城门内外温差巨大,城门处的士兵所常备着防寒用的外套。楚霁给自己和天狼各拿了一件,带着他穿过城门,向着城墙上走去。
如有实质的黑暗伴随着呼啸的烈风,一并扑面而来。习惯了气泡垒里的温暖与明亮,天狼竟然对这种几乎从出生起就一直如影随形与他相伴的恶劣环境,破天荒地感到了两分久违。
……明明只在气泡垒里待了几个月,却漫长得好像有半生那么久。
登上城墙的那刻,墙下的莽莽冰原出现在了天狼的视野里。远处的一切都淹没在浓墨般的黑暗中,而近处,被气泡垒光屏照亮的地方,曾经斑驳的血迹与尸身已经尽数被无休无止的冰屑掩埋。
人类与变异种之间的仇恨、厮杀、无数血腥堆叠起来的沉重过往……
在茫茫一片白色之下,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城墙上风声猎猎,吹得人皮肤生疼。天狼站在这里,向下看去,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楚霁最后一次抬枪瞄准自己的模样。
肩背挺直,目空一切,似乎笃信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子弹的射程。
……事实上,自己最终也的确没能逃过他的射程。
天狼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当初在避难所里,林晞曾说过的话。
当站在城墙上时,楚霁代表着的,是他身后的整座气泡垒。
他是气泡垒的指挥官,而自己是布拉韦里的王。
他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变异种,其实从最开始,本就殊途。
楚霁特意调走了一部分士兵,这一段城墙上,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走在天狼身前半步,脚步放得很慢。从这个角度,天狼能看清他半张侧脸的轮廓。
长啸的寒风再次送来了天狼熟悉的铁腥味,很难说清是出于算计还是冲动,天狼上前半步,握住了楚霁的手腕。
楚霁在风里回过头。
过往种种在此刻随着纷飞的雪屑被尽数吹散,天狼看着楚霁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无比清楚,如果想要离开气泡垒,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城墙之下就是茫茫的冰原,只要他按照尼洛威尔说的,制造一点混乱……
只要他……
楚霁却在这时忽而开口,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还是想家了?”
家……?
听到这个字,天狼有半秒的出神。
直到此刻,他才恍惚间想起。
其实他在很久之前,就没有家了。
他的父母在他年幼时就已经死于人类的枪下,而楚霁的住所,到头来其实也从未是他的家。
他有的,只剩下一个布拉韦里。
他拼死也要回去。
天狼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面前的人类只是一个骗子而已。
只是一个狡诈、卑劣的骗子,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谎言编织的假象。
他不留恋。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像是借由这句话下定了某种决心,漫长的沉默后,他闭了闭眼,低声说:“楚霁,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嗯?”楚霁的声音从近处传来,“什么事?”
天狼睁开眼,听到自己鼓膜间传来血液流动的声响:“……只要你现在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楚霁似乎是笑了。
然后他就真的上身前倾,在天狼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天狼在他想要抽身退去的瞬间伸手禁锢住了他,他野蛮而凶狠地加深了这个吻,带着撕咬的力道,让彼此的血液在唇齿间交融。
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好像只要这样,他就可以不再回头,也没有遗憾。
这是楚霁第一次对他选择了放任,像是忘记了反抗,也忘记了这里是气泡垒的城墙,留下的只有纵容。
气泡垒的城墙高逾数十丈,他们身后的光屏明亮而巨大,面前广袤的冰原向着浓稠的黑暗无限蔓延。
混合着血腥的撕咬中,天狼的手向他的腰间摸去——
那里有一把枪,枪中子弹曾经击中过天狼的左肩。
在终于摸到自己的目标物时,天狼的唇齿退开了毫厘。
微快的喘息充斥着他们两之间的方寸空隙,他稍稍俯首,以一种极轻却又极恨的语气,略过楚霁的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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