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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0-140(第5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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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柔的人,疯的疯,惨的惨,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些。

    沈忘环顾身?边,问道:“停云呢?”

    歧路冥婚(十三)

    程彻闻言赶紧接话道:“阿姊说, 她要去看看你的小青驴,时辰到了,它也?该醒了。”

    沈忘点点头, 抬步向?密林中走去。树丛的掩映之下, 那雪白的背影依旧一动不动地?趴着,只是身边多了一名白衣女子,正是柳七。

    “停云。”

    听见沈忘的声音,柳七手中的动作一滞,微笑着抬起头:“别担心, 它已经醒了,再喝些水就能自己走回去了。”

    顺着沈忘的目光望过去,那远远看去如同月光照耀下的雪地?般白皙顺滑的毛皮,此刻看来却隐隐泛着黄气?, 这地上趴伏着的如同小马驹般的动物?, 哪是什?么修炼千年的巨狐啊, 竟然是全身披着白色羊皮的小青驴!

    此时的小青驴见到主人来了, 抬起迷蒙的双眼, 期期艾艾的嚎了一嗓子。

    “我喂了它羊踯躅和曼陀罗花调配的药粉, 对身体没有什?么伤害, 但是近几日得多吃些浆草, 待体内的余毒排空,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沈忘怜爱地?拍了拍小青驴的头, 这只倔强而通人性的小家伙自小就跟随着他,从桐乡到京城,再从京城到济南府, 漫漫长路,始终相?伴。

    “多亏了你, 坏人都抓住了。”沈忘柔声道,如同哄劝一名孩童。小青驴用脑袋用力地?顶着沈忘的手,发出委屈的哼哧声。

    看着沈忘蹲在地?上,十分耐心地?同小青驴絮絮不止,柳七心中柔柔地?撞了一下。

    掠过密林的尽头,一轮红日正在蓬勃而生。在这个无?常的世间,黑暗之中孕育着光明,灿烂之下也?潜藏着污浊,而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线有一片灰色的区域,他们与黑暗作伴,也?与光明并肩,他们以真相?为准绳,让恶归深渊,让善入光明,是谓“昭雪”。

    在历城县令沈忘的主持下,裴柔与陈文哲生未同寝,死则同穴,终于成全了他们的爱情。虽然无?法确定,裴柔究竟是死于河豚之毒,还是死于胸口上的剪刀,但陈夫人的行为触犯了国法,引起了众怒,最终还是为裴柔偿了命。而依据《大明律·刑律》所载,陈文景也?因奸污兄弟妻被判以极刑。济南卫千户彭敢因手下陈文景的龌龊事,数月没敢再见沈忘的面,自己在家痛定思痛,重?整了济南卫的军纪,日日为裴柔的在天之灵烧香祈祷。陈其光先失独子,后?丧爱妻,到最后?连继子陈文景都弃他而去,茕茕孑立的陈其光再也?无?心生意,陈府自此败落。

    而裴氏夫妇的下场也?颇为凄惨。虽是从陈夫人手中获得了大笔银钱,但违令息诉一事东窗事发,裴氏夫妇不仅违法所得尽皆充公,还各挨了二十大板。若不是沈忘嘱咐衙役手下留情,只怕两位老人会被直接打死在堂上。而他们的幺儿,裴柔的弟弟则再也?没有回过他破败的家,听说此人后?来辗转各处,乞讨为生。

    裴柔与陈文哲凄美的爱情被济南府的百姓广为传颂,二人的合葬墓上长出一株玉兰花树,每到阳春三?月,花开洁白,如鸽羽翩飞,人称香冢。百姓皆言是裴柔与陈文哲在天有灵,情生花树,可沈忘却知道,这株玉兰花树其实是柳七和易微一同种下的。

    那日,在迷蒙晦暗的天色中,往往睡到日上三?竿的易微同柳七并肩走出了县衙大门。她们不知从哪儿寻了一株极周正的玉兰树苗,栽种在裴柔与陈文哲的合葬墓之上。两人都没有什?么种树的经验,忙活了半晌,才将树苗扶正培好了土。二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并肩在香冢旁的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墓前不知哪位有心人采撷了一把新鲜的栀子,花朵上还带着清晨莹亮的露珠。

    “柳姐姐,这些日子里我时常在想,为何偏偏裴柔的命运那么凄凉。她的父母待她不好,一心想把她‘卖’个高?价,倒贴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她的公婆就更是酷烈,先是瞧她不起,后?又算计了她的性命;还有那猪狗不如的陈文景,表面上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实际上狗苟蝇营,干下了缺德龌龊事,还言之凿凿是爱她;那陈文哲又是真是爱她吗,我也?说不准,毕竟若他真的爱她,又怎能忍心让她嫁进陈府呢?”

    易微撑着腮,难得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她就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花,这人揪一瓣,那人捏一片,每个人都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好像这朵花是从属于他们一般。最后?这朵花败了散了,他们也?只是叹了口气?,仿佛这就是这朵花应有的命,而不是他们强加给她的苦难。柳姐姐,裴柔合该如此吗?天下女子合该如此吗?”

    柳七微微侧头,少女的脸颊被暧昧的天光浸染,呈现出珍珠一般的色泽,而她的眸子里藏着的,却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怅惘。

    柳七没有直接回答易微的问题,而是轻声反问道:“寒江,若你和裴柔异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易微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杀光他们。反正他们害我,恨我,不想让我好好活,那大家就一了百了,谁也?别活。”

    说完,她又自觉不妥。平日里柳七是最为古板严苛的,自己这番毁天灭地?的狂妄之言只怕于她极是刺耳,便?连忙改口道:“柳姐姐,你别介意,我是一时气?愤,若异地?而处,我一定也?会选择更合规更合法的行为来处理这件事。”

    柳七笑着轻轻撞了撞身边少女的肩膀:“无?妨,总不能叫沈大人将你拘了去。”

    “他敢!”易微也?跟着叽叽咯咯的笑了。少女们的嬉笑声遮掩了某种小心翼翼的细簌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沈忘有些尴尬地?停住了步子。沈忘本也?不想偷听,可偏偏柳七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的双腿便?如长了根一般稳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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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在地?面上,一步也?迈不动了。

    二人轻声笑了片刻,笑声逐渐低沉消散,最终化作一片清晨的寂静。

    “柳姐姐,如果换做你呢,你会怎么做?”

    柳七也?学着易微的样子,以手托腮,望向?地?平线上那一缕橘红色的微光:“我会离开这片泥潭,去寻属于我自己的路。”

    “柳姐姐,那你想走的路是什?么呢?”

    “我的路……”,少女垂下眼帘,狭长的睫毛柔柔地?伏在眼睑之上,“我期望待我百年之后?,人们可以忘却我的姓名,只记得曾有一个如宋提刑般断案如神?的女仵作,为这个世间的冤屈与不甘奋战过,我便?满足了。”

    易微眼圈一热,她唯恐柳七发现她的异样,赶紧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打趣儿道:“柳姐姐,你发没发现,你未来的路上都没有大狐狸呀?”

    柳七笑了,温声道:“他本就是我的同路人,我们自始至终都行在同样的路上,提或不提又有何妨?”

    易微嘟起嘴,气?鼓鼓地?说:“哼,好嫉妒!”

    “清晏不也?是你的同路人吗?”看着易微如河豚般鼓起的腮帮,柳七也?破天荒地?打趣道。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嫉妒的是大狐狸!”

    少女们又发出了一阵柔软而莹亮的笑声,像是太阳投射在林间的光束,斑斑点点地?缀满了沈忘的青衣。他面上的表情在阳光的渲染下,呈现出一种复杂神?采。

    她就像是一条义无?反顾向?着大海奔涌的河流,而他只是有幸途经她河道的溪流,她也?许会为他放缓速度,但却绝对无?法为他停留。而他能做的,便?是追随她,托举她,注视她,成全她。终有一日,她会突破她贱籍的身份,超越她女人的枷锁,成为史?书?之上与宋慈比肩的人物?。而他,只愿在墨色晕染的书?页间与她遥遥相?望,便?心满意足了。

    沈忘悄无?声息离开了那片洒满阳光的树林,临行前,他再次转头,看向?香冢所在的方向?。刚才还言笑嫣然的少女们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徒留那一捧盛放的栀子花。

    歧路冥婚(十四)

    裴柔停下手中的活计, 直起腰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小青河畔,聚集着数名正在洗衣的妇女。她们的年岁都比裴柔长?很多,脸上或多或少都呈现着被生活与命运磋磨的痕迹, 裴柔是?整条河上唯一的亮色。

    此时的她正踩在离河畔稍远的一块石头上, 努力?搓洗着弟弟领口的一小块污渍。她裹着足,此时小小的绣鞋已经被河水打湿,脚面也几乎都泡在了水里,石块湿滑,让裴柔看上去摇摇欲坠, 每一次用力的搓洗都会让她的小脚不堪其重。

    “小柔啊!到岸上来洗吧,陪婶子们聊聊天!”岸上的一位大婶热情地招呼着她。

    裴柔俏脸儿一红,柔声解释道:“婶子,等我洗完这些, 就去帮你们的忙!”

    见裴柔推辞, 岸上的大婶撞了撞身边另一位上了年纪女子的胳膊, 压低声音道:“这裴家弟弟不省心, 天天吃喝嫖赌不说, 还小姐身子丫鬟命, 嫌弃近岸的水洗出来的衣服不干净, 逼着小柔重新洗过呢!”

    “那小柔就依他?”

    大婶轻嗤一声, 摇头道:“这闺女性子柔顺,再?加上爹妈也是?偏心眼儿, 她能怎么办啊……啧啧,让人瞧着心疼啊!”

    “诶诶,我怎么听说, 小柔可是?快要嫁人了啊?据说是?攀上高?枝儿了,是?陈府的小子呢!”一位女子插言道。

    大婶叹了口气, 神?秘地环顾了一圈众人,小声道:“可拉倒吧,我倒是?知道点儿内情,你们可别串老婆舌告诉别人啊!”

    众妇女忙点头应承,大婶这才施施然开口:“据说啊,陈家小子的确是?看上了小柔,咱们小柔的长?相那也是?十里八村儿出了名的端正,谁看着不稀罕。可那陈家可是?高?门大户,家里有着金山银山,怎么可能瞧得上脚夫的闺女?照理?说,这婚事成不了,可那陈家小子偏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据说活不过三十岁,哪个好人家的闺女肯把孩子嫁过去守活寡啊?”

    大婶把脑袋往众人之?间垂得更低了,生怕河中洗衣的裴柔听见:“我听说啊,这裴家人有意把小柔嫁过去冲喜呢,陈家这边也松了口,两家正拉扯着呢……”

    “这你情我愿的,还有啥好拉扯的?”

    大婶差点儿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你傻啊!这不得谈价钱吗!裴家那小子别看平时跟滩烂泥似的,到钱的事儿上可比谁都精明。他知道自家姐姐性子好,又与陈家少爷两情相悦,偏偏在中间横插一杠子,陈家不给?到他要得那个数儿啊,他可不会让爹妈放人。”

    “什?么混账玩意儿,把自家姐姐当猪肉卖呢?”众人尽皆面露怒容,同情地看向河中的少女。

    河边的议论声早已顺着三月的微风,隐隐约约飘到了裴柔的耳朵里,少女的脸更红了,像极了一朵开在雪地中的红梅。小清河的水凉涔涔的,将?皂角的泡沫轻柔地托向河水的中心,极快地打了个旋儿,向着下游飘去。

    岸上女子们讨论的内情,裴柔作为当事人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并不在意。她满心中想的念的,只?有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文哲哥哥。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珍她重她的人,也是?她的命。

    “小柔姐!”正在这时,岸上传来如林中雀鸟般清脆婉转的呼唤声,这明媚可爱的喊声被小清河的河水涤荡一番,带着潮湿的水汽涌入裴柔的耳膜。裴柔脸上骤然绽放出如花般娇怯的笑意,赶忙站起身,向着河岸边看去。

    她蹲了许久,腿本就酥麻,这番又起得急了,头脑一阵接着一阵的晕眩,差点儿歪到河里。岸上的大娘婶子们看得焦急,雀儿更是?心惊胆战,连忙紧跑了几步,到河岸边来拉她。

    “小柔姐,你吓死我了!”扎着双鬟髻的小丫鬟雀儿叽叽喳喳道。

    裴柔亲昵地揽过她的手,小声道:“我没事儿,文哲哥哥……他好吗?”

    雀儿陪着裴柔将?衣服收到木桶中,顺着河水的流向转过一道弯,那里有一株枝叶繁盛的玉兰花树,此时正值花期,满树的巨大花朵如同振翅欲飞的白鹤,让人移不开视线。两人在树下坐定,雀儿从?怀中摸出一本书?,递给?裴柔。

    “少爷挺好的,近些日子换了副药,感觉面色红润多了,少爷让你不要担心,若是?弟弟欺负你了,也不要怕他,今后你就是?陈家的少奶奶,他合该敬着你才是?。少爷还说了,他寻了本有意思的书?,他都读完了,里面你可能不认识的字、词他也标了出来,画了图,你平日里若是?无?趣了,就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雀儿学着陈文哲的样子,一板一眼的说着,脸上始终洋溢着开朗的笑容,可见陈文哲对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小丫鬟平日里很是?迁就,丝毫没有少爷的架子。

    裴柔痴痴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雀儿的脸上,仿佛从?她夸张而?认真?的表演中,能看到陈文哲的影子。看着看着,她的眼圈红了,她赶紧用手蹭了蹭,生怕泪水打湿了怀中的书?。

    “搜神?记……”裴柔轻轻地读出了封面上的文字,随意翻开其中一页。这本薄薄的书?中被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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