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轻轻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去哪了?”
他垂眸不答, 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
清懿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你去改谱牒了,对吗?”她缓缓抬头, 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脸。
“是。”沉默良久, 他点头, “我明媒正娶的妻,自然要进族谱。谱牒登错了,我等不及,顺手就改了,让你久等。”
黎明时的微光投射在窗边,清懿看了他许久,久到他在这样的目光下,伪装的平静即将碎裂。
“袁兆。”她声音轻得像一道叹息,“别做徒劳的事。”
他身形顿住,伤痕累累的手指攥紧,鲜血流得越发汹涌。
他们都太聪明,聪明的人,连装糊涂的机会都没有。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清懿就明白,他并不知情。她更明白,去改谱牒也好,也闹得天翻地覆也罢,都是困兽之斗。只要他的身体里还流淌着皇家的血,只要他们还生活在这个王朝,那么所谓个人的抗争,都是徒劳。
棋盘中的小小棋子,窥探不了天道,只能被执棋人操控着走向自己的命运。
“清懿。”他抬起手捧着她的脸,鲜血沾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和嫁衣一般刺目,“你等我两年,我带你走。”
也许是他眼底的悲怆太浓重,清懿倏然鼻酸,仓皇垂眸,掩饰通红的眼眶。
“去哪?”
“去江夏,去北燕,去哪里都好。你不是想去看武朝之外的河山?我带你去。”他的侧脸沐浴在黎明的朦胧微光里,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情,“你等等我。”
兴许是因为怀抱着希望,等待的两年里,她即便有诸多的不自由,只要看看远方亭离山模糊的轮廓,便不觉难熬。
因为这句承诺,袁兆变得很忙。
她在后宅,听不到外面的风风雨雨,只知道他做出了许多功绩,初步推行了土地变法,出门时甚至有百姓拜倒在他脚下,连连道谢。
与此同时,府中爆发的争吵越发严重,连公主都无法调和父子之间的矛盾。有时,公主会命令她去劝告袁兆。可每当听他说起政见,她就知道,袁兆同朝堂的大多数人都不同,那些轻飘飘的劝慰,怎么也说不出口。
袁兆触犯了太多当权者的利益,他走的是一条独木桥,注定没有同行者。甚至暗处会有无数双手要将他拖下水,包括袁钦。
初春时节,清懿裁了新衣,帮他换上,环抱在腰间时,她愣了片刻,没有松开。
“怎么了?这几日回太晚,娘子想我了?”他打趣。
清懿没有笑,轻轻靠在他背上,“瘦了。”
“这你就不懂了,腰细是京城最新风尚,你夫君我一向是标杆。”袁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旋即回过身,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啧,你怎么也轻了不少?”
清懿:“我也跟风。”
“……”袁兆捏捏她的下巴,“那不行,你们女子不流行这个。”
清懿不理会他插科打诨,看着他道:“在外当心。”
袁兆收起故作的轻松,目光柔和:“放心,我到底不是平头百姓,便是真惹恼了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
他向来不是鲁莽的人,清懿自然信他的话。
侯府的高门院墙挡住外面的纷扰,春去秋来,庭院里的柳树再次长出新芽,她守着一成不变的景致,等候那个诺言的兑现。
直到树叶泛黄,初秋来临。
袁兆数月不曾回府,她常在窗边看书,看着看着就走神,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门边,那里空无一人。
直到某天深夜,她尚在睡梦里,袁兆披星戴月出现。他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寒凉,面容显出风尘仆仆的疲惫。
见她睡眼惺忪,他刻意放柔了声音:“纤纤,我来带你走。”
清懿睡意散去,这才发觉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她不傻,以他妥帖的作风,如果有更周全的方式,就绝不会在半夜这样着急地带她走。
黑暗里,袁兆眼睛带着疲惫的血丝,闻言却只是笑:“找人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东西不用收拾,我都准备好了,车在侧门等着。你兄长会带你出城,你只管安心住下,待我料理好手中的事情,就来找你。”
破绽百出的借口让清懿心脏狂跳,直到看
【搜索哇叽文学q.yfwaji.com】提供的《双钗缘》130-140
见曲思行真的等在门外,她心里的不安呼之欲出。
“兄长?”
“是我,你先上车,我带你出城。”曲思行同样风尘仆仆,神色凝重。
她站在马车旁,不肯上去,“你们如果当我是亲人,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思行紧要牙关,脸色铁青,拳头攥紧又松开。
“我早便叮嘱过他,那帮老狐狸盘踞朝堂多年,要想变法,需得徐徐图之!他偏偏急功近利!”曲思行愤愤指着他:“你的刀亮得太早,割了权贵的肉,他们怎能放过你!这次被揪住错处,你即便流着宗室的血,留有命在,但你从前筹谋的所有变革通通付之东流!”
“古往今来,史书都是胜者写!你败这一步,可知历史会如何写你?你为苍生谋活路,可目不识丁的百姓不会明白你为他们做了什么!更不会为你说一句公道话!”曲思行句句剖心,痛心疾首,“袁兆啊袁兆!你聪明一世,怎么想不通这个道理!”
袁兆迎着风站立,眸光坦然:“史书怎么写我,我不在意。”
“可你对得起颜公吗?世家豪族坐在百姓身上吃肉喝血,这世上可还有人记得民为先三个字?唯有你的老师,颜圣!用他毕生所学教出一个你!”曲思行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嘶哑,他顿了顿才道,“袁兆,我们都不如你,颜公不在,唯有你能承他遗志,还武朝一个清明。只要你在,天下寒门学子都愿誓死跟随你,可如若你也倒下……你让他们跟着谁?”
夜晚的风格外寒凉,吹得袁兆的衣摆猎猎而舞,原本合身的衣裳因为他的轻减,显得有些宽大。像悬崖上孤独而立的松柏,嶙峋而寂寥。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一句话:“思行兄,我不是圣人。”
说完,好像尽数卸下了平日的防备,灵魂深处的疲惫在这一刻齐齐涌上。
“我做不到老师那样,一心为公。”
“我有私心。”他闭了闭眼,“我的确很急。”
“没有给清懿堂堂正正的名分,是我对不住她。”
曲思行压抑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点燃。
“我就不该让我妹妹嫁给你!”他狠狠揍了袁兆一拳,后者不躲不避,硬生生承受这一拳,“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对她好,这就是你对她的好?你让她给你当妾!”
“兄长!住手!”
曲思行不解气,挥出的拳头一下比一下重,哪怕清懿急急上前阻拦,他也不理。偏偏袁兆就是不躲,任他泄愤。
在曲思行不长眼的拳风差点擦到清懿时,袁兆猛地带过她的肩膀,偏头挡开这一拳。
“别过来,上车罢。”他脸颊带着伤,眸光却柔和,“离开侯府,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都行,再没有人能牵绊你。”
清懿怔然:“那你呢?”
袁兆顿了顿,扯开一丝笑:“我会去找你。”
清懿:“什么时候?”
袁兆:“很快。”
清懿的目光渐渐沉静:“三月,半年,一年,两年……你的期限是多久。”
“我给不了期限,这次项天川铁了心对付我,我能走,但跟着我的人就脱不了身。我不能弃他们不顾。”袁兆定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里倒映着她的脸,“但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
就像两年前他答应带她走,所以无论多难,他都做到了。
清懿抬头看他,即便是只言片语,她也猜到袁兆面临的是什么。
他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这也意味着,他从前筹划的一切都成空谈。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理想,更是一群人共同托举的志向。
变法从来都是长远之计,非朝夕之功。曲思行骂袁兆心急,可清懿知道,他的心急是因为谁。
她要说的话太多太多。
她想说,即便是生长在宅院里菟丝花,却也读得懂鸿雁高远的心志。
她清楚百姓疾苦,更明白一个出身高贵的宗室子,却甘愿为那群最底层的百姓掀翻烂天烂地,是何等的了不得。
最后,她只是缓缓摇头,在他的注目下,轻声道:“我不走了。”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不行。”
“侯府后宅哪里有省油的灯,总有他无法护着你的时候,你不走,当真要任人揉搓吗?”曲思行皱眉。
“清懿,别留在这里,去远处看看。”袁兆看着她,“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清懿拎着裙摆下马车,不疾不徐的动作,却透着坚定。
“我是高墙里的麻雀,飞不出这片四方天空。可是有时候,我也想看看雄鹰能飞多远。”她看着两个男人严肃的神情,反倒轻笑一声,目光温和,“我做不到的事,那就劳烦你们替我做到。帮我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袁兆的眼眶倏然泛红,他紧紧抱住清懿,再说不出一个字。
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早已明白。
眼前的女子,总是用最浅淡的语气,做最有骨气的决定。
他知道,清懿不想做那只牵绊雄鹰抉择的麻雀,她选择在原地等待,心甘情愿。
许多年后,回想这一夜,清懿问自己,后悔吗?
寒夜相拥的两个人,以为只要凭着一腔赤忱,便什么也不怕。
直到命运降临,她才知道当初的坚持是多么可笑。
因为变法失利,袁兆一度成为众矢之的,以项天川为首的权臣借此发难。
清懿想到很多他可能遇到的麻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桩姻缘落在他的头上。
项天川要将自己的长女项连伊嫁给袁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一章前世,就over了感谢在2023-06-17 01:43:042023-06-17 20: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鸡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泫溪 23瓶;长白黄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5 ? 前尘(三)
◎姐姐更新啦!◎
京中来了一位新贵女, 项家大小姐。
听说她自小养在老家,前不久才进京。好巧不巧,进京途中遇到山洪, 幸而被出城办差事的一行人所救。好心人不留名姓,佳人却时时挂记在心。终于, 在某次府宴上, 她终于再次见到恩人。于是, 便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规矩, 径直跑到了男客里,当众道谢。
这桩新闻, 转瞬便传遍京城的宅门。
小丫鬟芬儿将外头听来的话,鹦鹉学舌似的说与清懿听。
细雨纷纷, 清懿正在檐下做针线, 她停下动作,轻声问:“救她的人, 是郎君?”
“正是。要奴婢说,这位小姐胆子也忒大,柳风哥亲眼瞧见了, 咱们家公子立时便同她说, 自
【搜索哇叽文学q.yfwaji.com】提供的《双钗缘》130-140
己已有妻室,谁知她竟也不怕,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 有妻子又何妨,她愿意当妾。”
“她一个丞相府千金……”清懿抬眸,难掩诧异。只是想了想, 自己的立场也并不能质疑旁人的选择, 转而问道:“郎君怎么说?”
“公子什么也没说, 直接找了项府的人带那位小姐回去。”芬儿有些得意,“我看公子的心只在夫人身上,谁也抢不去。”
清懿扯开嘴角,心里却并没有真切的欢喜。
这件事似乎是一个开端,此后数月,袁兆很少出现,外头的传闻却一件接着一件。譬如,那位项大小姐在骑射比赛时差点落马,又被袁兆所救。又譬如,项大小姐进了女学念书,却文才不通,于是借着父亲的关系央袁兆补习功课。再譬如,郡主芳辰宴上,她献舞一曲,艳惊四座。跳完后,她在人群里找到了那个白衣郎君,急急拉住他。
跳完舞的佳人香汗淋漓,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她抬头看着袁兆,大胆而热烈:“袁郎君,我打听清楚了,你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妾室。既然世子妃的位子空着,不知我可否胜任?”
众人震惊于项家女的胆大,这消息长了腿似的闹得沸沸扬扬。直到次日,圣人降下赐婚的旨意。
重重高墙里,清懿像在听话本里的故事,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与自己拜过堂的夫君,要娶另一个女子。
也
\/阅|读|模|式|内|容|加|载|不|完|整|,退出可阅读完整内容|点|击|屏|幕|中|间可|退|出|阅-读|模|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4页/共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