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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二十二)
其实, 早在殿试结束的翌日,杨昶然便准备进宫的。
一来,他想?进宫和?陛下谈谈心;二来, 他也想?把自己在西南边陲经历过的民间疾苦告知于陛下。
早膳的时候, 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要进宫,却被宁国公以?‘陛下事?务繁杂,莫要前去叨扰’为由,将他拦在了家中?。
饭后, 宁国公将他唤去了书房, 将如今朝堂的局势悉数讲给他听。
也是那时,杨昶然才知道,陛下因?为身体的原因?, 将政务悉数交付于霍珩的手上,他终日宿在太极殿养病,已经许久都不曾过问朝事?了。
关于霍珩, 杨昶然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他们不是一路人, 自小就玩不到一块去。
再加上,他们两位的父亲不知道因?何缘故总是喜欢在朝中?对立。故而他对霍珩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小时候的几次宫宴上。长大之后,他就去了西南,两人更是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方才他脑海里闪过那个念头时, 自然而然想?到了霍珩。
除了霍珩,这大殿之上,便只余下此次殿试的一甲三名和?徐大总管。
今日是皇上特意诏他们来御书房听封的, 自然不会是他们三个的其中?一个。
徐成又?是陛下的身边人, 自然也不是对他。
抛去对霍珩的偏见,杨昶然在心中?暗暗做了一遍排除法, 最后看?向霍珩的眼神也越发笃定。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要在他面前如此?
还有无羁,他和?皇上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能?立刻领会到皇上的心思?
一时间,杨昶然胸中?万千疑惑陡然升起。
霍循的视线在一众人脸上略过,注意到杨昶然看?着?霍珩若有所思的神情后,他抿了抿唇,暗想?:终究是瞒不过他啊。
幸好,这小子?的心不是黑色的。否则,他还真有点难办。
霍循正想?着?,杨昶然探究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然而,他并?不准备给他回应,便假装没有看?到,垂下头,端起茶杯,轻抿了口热茶,避开了他的视线。
“想?来,诸位心中?已经猜到朕今日邀你们前来所谓何事?了。你们都是我朝新晋的将帅之材,朕也不和?你们卖关子?了。恰好,摄政王也在这里,能?帮你们做个见证。徐成啊,宣读他们几个的受封命令吧。”
“诺。”
徐成应下,从桌案上拿起皇上一早便写好的折子?,走下来,摊开,扫了一眼众人,随即高声?诵读:“吾皇御命。”
话落,徐成满含威仪的扫了他们一眼。他们几人,包括坐在软凳上的霍珩,连忙起身,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吾皇万岁。”
“吾皇敕曰:文能?治世,武可止戈。尔等文武兼备,实乃我朝之砥柱也,可堪大任。今有宁国公杨炀之子?杨昶然,秦太傅之徒无羁,及清河崔氏轻云为武举殿试一甲三名,朕心甚慰,故特赐一甲一名天子?姓,授西南边军赤袍营参将,赏盔甲一套,佩剑一支,黄金两万两,白银五千两,良驹五百匹,绸缎百匹。”
不等徐成念完,霍珩猛然抬起头,喃喃低语:“天天子?姓?”
不止霍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皇上的大手笔给惊到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包括杨昶然自己。但他们都努力克制,生怕因?为自己的举动拂逆了圣上的好意。
徐成并?没有理会霍珩,直到他把这段话念完,才悠悠问了句:“摄政王可有异议?”
无论?是从眼神,还是语气,都像极了霍循。
这些年,他跟在霍循身边,耳濡目染,举手投足间竟也满显王者唯一。
两相?比较,徐成身上的气场竟比霍珩都要强上几分。
尽管霍珩心里万般瞧不上徐成,认为他只是一个狗奴才,但此时他仍然很是识时务的低下了头,说了句:“没,没有异议。”
闻言,徐成又?睨了霍珩一眼,随即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手上的帖子?上。
“赐,一甲二名天子?姓,授北方玄甲营副参将,赏长枪一条,黄金一万两,白银三千两,良驹两百匹,绸缎五十匹。”
无羁安静伏在地?上,宽袖之下,原本?舒展的手掌,在徐成不疾不徐的声?音中?,攥成了拳。
他没有想?到,皇上也会赐他天子?姓。
“授,一甲三名禁军一等侍卫,赏腰刀一对,黄金一万两,白银三千两,绸缎百余匹。”
话落,徐成合上帖子?,转身站到了霍循身后。
霍珩跪的腿都有些酸了,他正想?站起来,余光瞥到一旁的三人,他们像是被石化了一样,整个人都怔住了,根本?没有谢恩起身。
他们三人还都沉浸在徐成方才的话中?,久久不能?回神。和?往年相?比,今年的一甲的赏赐也太丰富了些。
乍一听起来,崔轻云的赏赐与前两个相?比,要少很多,甚至也没有赐天子?姓给他。
但他心里却并?没有很失落,甚至有几分窃喜。更何况,他是他们这一支的独苗,他才不屑于什?么天子?姓。
和?另外两位相?比,同样是正三品,他是唯一一个武职京官。新晋的武将,想?要加官进爵并?非易事?。
要么,赶赴塞外用身家性命博功名。要么,便是留京任职。但大多数新晋武将,若非朝中?有人,是很难留在京城的。
一甲一名是宁国公家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于万千恩宠下长大的。一甲二名又?是秦太傅和?祁将军的爱徒。
虽说崔氏一门在清河也算名门世家,但同他们二位相?比,便显得逊色很多。
可偏偏他们两个被皇上的一纸命令遣去边境,反倒是他这个没有根基的,留在了京城。
他在清河时便听闻,咱们的这位皇上,素来不喜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再加上近些年,关于宁国公仗着?他平乱有功,便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的传闻比比皆是。
莫非,这传闻也传入了皇上耳中??皇上也开始忌惮起宁国公了?
不单单崔轻云这么想?,就连一旁的霍珩心里也是这般琢磨的。西南、北方均为边境要塞,环境恶劣不说,还常年有敌军来犯,委实说不上是一个好差事?。
陛下定然是想?在他临去之前,差人守好疆域。想?来,陛下赐他们天子?姓,就是想?以?此宽慰他们失落的心情。
霍珩这般想?着?,心中?也暗自窃喜起来。
他倒是没有想?到,皇上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甚至有些凶神恶煞。但他的心思还是蛮细腻的。
如此安排也好,他本?来就不喜这个乞丐出身的小师弟,将他安排到北方那样的不毛之地?去守土开疆,倒也没浪费他那身武艺。
“诸位大人,还不速速谢恩?”徐成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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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闻言,纷纷回神。
“杨霍昶然,叩谢吾皇圣恩。”他还是更习惯用自己本?家的姓氏称呼自己。
“霍无羁,叩谢吾皇圣恩。”有了上一位的前车之鉴,无羁明显流畅很多。
“崔轻云,叩谢吾皇圣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们三个人中?,数崔轻云谢恩的声?音最为响亮,听了耳膜都在震颤。
霍循脸上扬起一抹浅笑,说了句:“都平身吧。”
霍珩最先?站起来,他跪的腿都发麻了。他们三人紧随其后。
霍循刚想?讲些什?么,还没开口,忽觉得喉咙一阵腥甜。他蹙起眉心,端起了桌案上被他喝的只剩茶根儿的茶杯,用杯盖将嘴巴挡的严严实实,将那口鲜血吐了进去。
顷刻,茶杯里仅余的茶汤变得殷红一片。
霍循借着?喝茶这一举动,用宽袖将唇上的一抹血渍擦掉。随后,默不作声?端坐在龙椅上。
徐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等霍循说话,他走近,弯腰俯在他耳边,用殿内每个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陛下,时间到了。您不是还和?祁将军约好要一同商议京中?布防一事?吗?”
他沉默一瞬,低嗯一声?,说:“如此,今日就到这里吧。徐成啊,你送他们出去吧。”
徐成走下去:“诸位大人,摄政王,陛下稍后还有要事?同人商议,今日会面,到此为止。”
说完,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们遣了出去。
霍珩和?崔轻云最先?转身,霍昶然和?霍无羁两人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
全程,霍循没有抬头看?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怕眼底的不舍再也抑制不住。
从御书房出来后,他们一行人一起出宫。
霍珩走到无羁身侧,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师弟,师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一甲二名,好生厉害。师弟能?取得如此好成绩,也不枉师父和?祁将军辛苦教导你多年了。”
他点点头,乖巧回应,道:“师兄说的对,陛下方才也这么说。此番出宫,我正准备去拜谢师长呢。”
谁是真心夸赞,谁是随口敷衍,无羁心里自有一本?帐。他只是习惯了不在外人面前轻易显露自己的情绪而已。但偏偏有些人,总以?为他整个人都是憨傻的一样。
更何况,此时他身边,有比他考的更好的杨昶然。不对,现在他已经和?自己一样姓霍了。
以?后,他得改口唤他霍昶然了。
此时,他身边不仅有比他考的还要好的霍昶然,也有考的没有他好的崔轻云。
他不理会旁人,独独将他摘出来夸不说。偏还要将陛下方才说过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重新在他面前说上一遍,他是存的怎样一个心思,便显而易见了。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霍昶然就沉下了脸。但碍于他摄政王的身份没有发作。
而崔轻云,本?就是个直肠子?。再说,这阴阳怪气又?不是对他,他又?只顾着?高兴,半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腥风血雨。
让霍昶然没有想?到的是,霍无羁倒也是个扮猪吃虎的,霍珩在一旁那般言语,他也能?平心静气,面不改色心不跳。
若是依他这个炮仗脾气,早在霍珩一开口,他便炸了。
霍珩见他说的话,并?没有引得旁边两位对无羁‘另眼相?看?’。他悻悻摸了摸鼻子?,故作不经意走到了崔轻云身侧,同他热切寒暄着?。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们纷纷抬头看?去,却见原本?应该出现在御书房的祁放,此时正带着?一队正在执勤的兵士从十字路口走来,并?朝他们相?反的地?方走去。
关于皇上说过的话,霍珩是记得最清楚的一个。他明明记得,方才徐成说皇上要和?祁将军商议京中?的布防事?宜的。
祁放只一条手臂,故而,单看?背影,也断不会将他认错。
但为了确认,他还是重新走到无羁身侧,指着?祁放的背影,问了一句:“师弟,那是不是祁将军啊?”
无羁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耳边是霍珩充满试探的问话,脑海里又?想?起那日假山上偷窥的野耗子?,他想?都没想?,冲着?那背影高声?喊了句:“祁师父。”
祁放顿下脚步,转身看?到无羁,俊逸冷酷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
不等他走过来,无羁快步走过去,霍珩紧随其后,另外两人见状,也抬步跟上去。
“祁师父,陛下还在候着?你呢。你们不是一起约定好要商议京城防御?”
他说这话时,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是祁放从没有见过的凝重。
祁放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的霍珩,郑重点点头,说:“我正准备交了班,赶过去呢。皇上差我负责三日后立储大典上的安全事?宜。”
话落,祁放着?重看?了霍珩一眼。
而霍珩,自听到立储那两字后,便欣喜万分,再也听不进其他任何言语。
“皇上准备立储了?”他喃喃自语。
祁放冷哼一声?,随即同无羁说:“师父还有事?,先?走了。你先?出宫,晚上师父再去给你道喜。”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他向来是如此。对于不熟悉的人,分外吝啬,甚至连眼神也不愿给。
任凭崔轻云看?他的眼神如何崇拜,他也愣是没同他说一句话。
目送祁放离开后,霍珩脸上的笑意便在也抑制不住,甚至和?无羁说话,也不再阴阳怪气。
他们前脚回到家中?,圣旨和?赏赐后脚便被宫人送了来。
当日,京城锣鼓宣天,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听说了他们三人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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