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植的木质长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余景按着边缘坐下,整个人像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连珩坐在了他的身边,不由分说拉过余景手腕,把指节上还沾着点血的手放在了掌心。
余景手指微蜷,想要拿开。
连珩没给,用指尖轻轻按在伤口附近:“别动。”
余景也懒得动了。
他的视线发直,盯着隔了条小道的绿植。
叶片被风吹得乱晃,日光耀眼,映照着一片生机勃勃。
连珩用湿巾擦掉皮肤上的血渍,动作很轻,怕弄疼了。
“为什么道歉?”连珩低着头,轻声问着。
余景缓慢回神,偏头看向他:“又弄丢了。”
“嗯?”
“铃铛。”
连珩的指尖微动。
“我不是有意的,”余景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着,“我不知道祁炎会扔我的东西。”
“嗯,”连珩轻轻应了一声,“没关系。”
这不该是余景道歉,也不该是连珩原谅,可两人却诡异又默契地完成对话,似乎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以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翻过去一页。
就这样?余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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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珩虚虚包着他的手指,目光温和,好像在说:就这样。
余景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大脑一片空白。
激烈的情绪起伏之后,像极了三四月的回南天。
冷热相撞,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汽,氤氲着让人难过的气息。
和祁炎离婚,然后呢?
余景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还是昭告天下他们不再有什么关系?
离婚?离什么婚。
他们在法律意义上分明什么都不是。
普通的夫妻尚且还有个仪式,民政局走一趟,一个印章戳上去,红本本变成绿本本,也宣告着一段关系的结束。
他们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被一句承诺绑在一起,没有任何利益保障。
他们不被承认,余景从高中就应该知道。
这条路难走,也是曾经反复听到的劝告。
十年前的回旋镖终于扎在了他的身上,带着陈年的锈斑,足以致命。
轻轻的叹息,仿佛被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一样,急促而又沉重,余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疼得弯下了腰。
嘴唇上下一碰,话说出去也就说出去了。
可这之后密密麻麻的疼,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缓不过来。
从懵懂的十五岁开始,他的所有记忆都与祁炎联系在一起。
高中、大学、创业、结婚。
他几乎过完了普通人的一生。
风风雨雨经历过,柴米油盐也没出错。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他想不出别的过法儿。
“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吧。”
余景轻声说着。
“不用担心。”-
余景并没有太多时间去难过伤心,因为他屁股后面还有一堆破事找他。
他换了个手机凑合用,刚一开机就接到了校领导的电话。
采访又提前了一些,结束后刚好可以赶着暑假播出。
余景没有一丝感情起伏,应下来后就去忙着去准备采访资料。
两天后,采访在下午开始。
余景按着事先准备好的回答,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结束后,他拿着之前准备好的稿件出门。
走下几节台阶,人站在阳光下,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去哪。
自从那天他提出离婚之后,祁炎就没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仅如此,甚至连一个消息都没有。
隐约的不妙如阴影般拢上心头,余景说不出来的难受,却也不知如何发泄。
他回了趟家,把之前整理的有关采访的资料全部整理好放进书柜。
趁着天色尚早,又去了趟徐杨家里,但没找着人。
他知道徐杨在附近的一家网吧当网管,余景刚放假的时候去看过一次。
不怎么忙,来人了就给开台机子,没事的时候徐杨就趴着写作业。
余景是真没想到徐杨还能在这地方写作业,结结实实感动了一把。
这种心情比看见班里的尖子生拿省前三还要激动,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种心情的时候还是在祁炎身上。
一次没考好大不了再来一次,书上的知识点就那么多,只要愿意学就一定能学好。
余景背着父母卖掉了自己能卖的出去的所有东西,每天省吃俭用,扣扣嗖嗖,什么都舍不得。
可对于巨额复读的费用,那些零花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升高三的暑假,那么关键的时期,余景撒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大的谎。
课外补习班的学费烫手,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不算小数目。
余景每天按时出门补习,背着书包去兼职发传单。
两个月晒得又黑又瘦,终于在开学前几天攒够了给祁炎复读的学费。
他把那些钱拿去给祁炎时,祁炎愣是半天才反应过来。
“阿炎,再考一次吧。”
在余景的认知里,总是要有个大学上的。
祁炎自暴自弃不过只是没钱,如今他把钱拿来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天祁炎把他抱得很紧,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
再后来,余景看着祁炎的成绩一次比一次考得好,排名一次比一次排的高。
他就像只笨拙又认真的蜗牛,被拉扯着走出泥潭,慢慢爬到和余景差不多的高度。
高考分数公布后,余景捧着手机落泪。
为了祁炎,也为自己-
晚上,余景去了周老板的酒馆。
主要是太闲了,给自己找点事做。
吃了上一次的亏,点了杯喝过的果酒。
余景就这样端着酒杯,歪着身子半倚在吧台上,看舞池里扭动着的人群。
身后有点动静,余景转过身来。
周老板把一小杯酒推到他的面前:“尝尝。”
余景不疑有他,接过来喝掉。
“怎么样?”
余景摇摇头:“我不懂酒。”
周老板又给他倒了一杯:“好喝就行。”
余景觉得自己要醉,干脆提前开好一间房晚上过去睡觉。
他其实也是想醉,不然总会想着菜楚楚的那条好友申请,想祁炎,想过去。
酒水一杯杯下肚,即便是低度数的果酒,对于余景来说也有点过于超前了。
周老板察觉到他有了醉意,便没再递酒过去。
“你醉了,上楼睡觉吧。”
余景摇摇头:“还能喝。”
这怕是已经醉得不轻。
周老板微微叹了口气,解了围裙准备扶醉鬼睡觉。
只是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愣是被余景勾住了脖子,两人一眼万年似的,就差没直接开啃。
余景长得好看,来这边没几次,搭讪的人都有一大堆。
眼见着美人醉酒,原本疏离清冷的脸上面若桃花,谁看了谁都得春心暗动。
第一个吃螃蟹的勇者应得奖赏,比如说美人带着酒香的一个亲亲。
“哎哎哎哎哎哎——!”
周老板肉眼可见的慌张,一副自家白菜要被猪拱了的模样,恨不得直接翻过吧台把两人扯开。
差点亲上的最后一秒,周老板一把拽住余景的后衣领,把人扯进自己怀里:“我的人我的人,都散了,散了哈!”
余景醉得一塌糊涂,窝在周老板的怀里眯起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睛:“哎呀,你也喜欢搞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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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板:“……”
得亏他对象不在这儿。
余景笑完又把他推开,还想去找刚才那个男人。
周老板一手把余景抓回来,一手掏出手机,气急败坏地打电话:“喂?!连珩,你他妈来了没啊?都亲一块儿了你赶紧的!”
听见连珩的名字,余景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他折过身子,抢过周老板的手机挂了电话:“你怎么老是告诉他?”
周老板:“……”
余景竖起食指,在嘴唇前“嘘”了一声:“别让他知道。”
说完头一转,欢欢喜喜扎进人堆里。
“我靠?”周老板拨开人群,原地发疯,“你给我回来!”
而另一边,余景勾着男人的颈脖,正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
男人的手放在余景腰上,在他耳边说了句不三不四的话。
听着刺耳。
酒气拂面,对方吻了过来,强烈的反胃催着余景躲开,他却偏偏忍着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亲吻并未落在实处,一只大手从中间挤进来,一巴掌盖住了余景的整张脸。
熟悉的气息瞬间覆住口鼻,他被往后一按,头重脚轻地倒进一个怀中。
“滚。”
连珩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那男人瞥了眼连珩,讪讪离开。
余景心上一惊,双手一起扒拉下连珩的手臂,仰头看他。
“小珩?”
舞池边角,彩光流溢,连珩的手臂环着他,几乎把余景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他低头,眉眼深邃,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你在干什么?”
第33章
在看到连珩的第一眼,余景意识回魂,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自下而上仰视的角度并不舒服,他只能看见连珩高挺的鼻梁被彩光打出小片阴影,像一道笔直的山脉,割出明暗两面。
不得不说,连珩是英俊的。
小时候五官就出挑,高中后优势快速显现,但人就是太瘦了。
后来念了大学,是余景对于连珩记忆的空白阶段,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激素,长成现在这高大模样。
都快认不得了。
迷迷糊糊,余景伸手在连珩眼下划了一道。
指尖触及温热,又脱力般垂下。
每个人都在往好了发展,除了自己。
可怜又可笑,狼狈又辛酸。
当初一意孤行不听劝,现在也没资格在谁面前哭。
余景挣开连珩的手臂,跌跌撞撞往前走。
没什么方向感,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好像已经非常努力了,但其实做的都是无用功。
连珩默不作声地跟着,在余景快要一头撞在墙上时及时拉住了他。
余景头晕目眩,脊骨重重抵在墙上。
腿有些发软,像根宽面似的顺着筷子往下秃噜。
连珩抄过他的腋下,把人抱进怀里,余景的脸硌在他的肩头,双手软绵绵地往外推了几下,没什么作用。
“放、放开……”
余景紧拧着眉,无比抗拒。
连珩扣住他的手腕,稍微拿开一些。
两人分开一些距离,能完全地把对方装进眼底。
连珩轻垂着睫毛,单手扶住余景的左半张脸,拇指扣在下颚,只稍往上轻轻一抵,就能使余景被迫抬起头,几乎把那双被酒水润湿的唇瓣送到他的面前。
“谁碰你了?”
连珩的声音很沉,呼吸喷薄在余景的脸上。
他能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力道,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迫。
余景偏过头去,声音细若游丝:“别碰我。”
连珩俯身逼近,几乎抵着他的额头:“别人能碰,我不能?”
余景心上一痛。
他推开连珩,想走,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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