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对傅葭临几次三番打断他话的行为不满。
他扯了扯傅葭临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话。
但傅葭临还是继续道:“父皇,银雀公主初来京城很多事都不明白,还请您莫要怪罪。”
殿上众人都看向傅葭临,脸上神色精彩纷呈,意外的神情却如出一辙。
陛下多疑自专,把傅葭临放到白衣卫的副使位置上,就是因为他只听从陛下的话。
此人从不有私情,更不会偏袒任何人,无情又冰冷。
而现在他居然为了陆怀卿开口求情。
傅葭临颤了颤睫毛,他从前是最在乎利益的。
但陆怀卿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向他伸以援手,将他从无边的疼痛里打捞起。
明媚又温柔的太阳曾在某个刹那,照到了阴沟里的污秽。
此时此刻,傅葭临拼尽全力,就算被父皇忌惮,他也要让太阳永远明亮。
他的太阳,可以不属于他,但绝不能黯淡。
第四十二章
陆怀卿没想到傅葭临会为她求情, 还是在这种不该多管闲事的时候。
“陛下,五殿下是糊涂了。”陆怀卿走上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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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与傅葭临四目相对时,给他使了个眼神。
知道他是好意, 但陆怀卿也能看得出陛下眼下是真的不高兴。
自己如果答不好皇帝这个问题的话, 她怕是还有麻烦。
“陛下问的这话,臣女以为……江心月并无过错。”陆怀卿道。
听到这话, 傅葭临想要替陆怀卿辩解,却回想起她刚才胸有成竹的眼神。
他虽不知道陆怀卿要说什么, 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除了傅葭临,太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急忙跪下求情:“还请父皇息怒, 银雀公主不知京中旧事, 方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是啊,还请陛下息怒。”同太子一派的谢知寒也跟着跪下。
崔应在旁边暗自冷笑,这个陆怀卿实在是太笨了些。
傅葭临不惜惹陛下猜忌,都要出面保她, 她却仍要趟这淌浑水。
实在是和她那个冥顽不灵、一意孤行的父亲一模一样, 这样过于天真善良,令人……又羡慕又憎恶。
皇帝盯着陆怀卿,却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语气森然问:“你倒是说说,她何以无错。”
“臣女读书不多,却也曾听过周公诛管蔡以安周,季友鸩叔牙以存鲁之事。”陆怀卿身影清正,语气坚定, “雍州之事,陛下诛宵小, 乃是安社稷、利万民事,为何不该提?”①
她的话一出,殿上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陛下忌讳旁人提及他诛杀兄长夺位一事,就是因此事有悖人伦,是大逆不道之事。
但陆怀卿直接将此事判作为国为民,还将陛下此举与周公这样的圣人作比,三言两语不着痕迹褒奖皇帝。
皇帝听到这话定神紧盯着陆怀卿,片刻后,抚掌大笑:“好!不愧是陆玠的女儿,当真是有将门忠君爱国之心。”
“来人,赏!”皇帝笑道。
陆怀卿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前世傅葭临没少问她类似的问题,她又被傅葭临压着不知读了多少书。
前世哄傅葭临的话,如今正好能够原原本本拿来搪塞他父皇。
陆怀卿偷偷看了眼皇帝和傅葭临。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傅葭临不是皇帝亲生儿子,简直就是胡说!
这俩人想杀人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就连后来犯的错都大差不差。
不对,还是傅葭临更“厉害”一点。
他除了杀兄还弑父了。
“我没事啦。”陆怀卿察觉到傅葭临在看她,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她。
傅葭临垂下头,有些落寞。
陆怀卿很厉害,很好。
她会骑马射箭又博学广博,就像昭昭明日,优秀到让人仰望,让他可望而不可即。
陆怀卿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傅葭临这才发觉他与陆怀卿不仅在性子上,全然不匹配,他们在学识、见识上同样相距甚远。
陆怀卿看傅葭临神色不对,以为他还是不放心,正想逗他开心,就听到了皇帝威严的声音。
“把这个崔朋押下去,秋后问斩。”皇帝道。
他的目光又看向崔遐。
“舅舅,你以前不是最疼遐儿了吗?”崔遐向皇帝爬去,似乎是想要求皇帝原谅。
只是他还没靠近,就被宦官们拿下。
昔日骄矜的贵公子此刻玉冠歪斜,和他平日不愿多施舍一个眼神的贱民毫无分别。
皇帝轻笑:“崔遐陷害朝臣,流放岭南,非召不得还。”
“爹爹!爹爹救我!”崔遐的声音凄厉,陆怀卿在旁边听得都有些心惊。
但崔应任崔遐被拖出去,从始至终都垂首不看这个儿子——当真是“明哲保身”。
前世崔远那样的将军都死在流放路上了,更不要提崔遐这样的贵公子。
这一路上虫蚁鼠患、瘴气潮热,就能要人命了。
陆怀卿心里虽觉得皇帝果真薄情,却并没有可怜那崔遐。
他主动害人,没什么值得怜悯的。
皇帝道:“若是无事,就退下罢。”
“陛下,崔尚书在此事中也有参与,怎可不罚?”陆怀卿没想到她堂哥会站出来道。
“崔尚书教子无方,罚俸半年。”皇帝避重就轻,并没有重罚崔尚书。
“陛下,崔尚书是从何处弄到了白衣卫的毒药,还有崔尚书为何要截下送往南州江太守的信!”谢知寒义正词严道。
太子也跟着道:“父皇,儿臣也以为此事……”
“父皇,儿臣以为崔尚书确实并未参与此事,并不需要兴师动众。”傅葭临打断了太子的话。
谢知寒生气道:“五殿下你……”
他见今日傅葭临出力颇多,原以为是这人转了性子,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偏袒自己的舅舅。
“好了!朕说到此为止!”皇帝一声厉喝。
“是。”众人见皇帝动了怒,这才纷纷退下。
等殿内只剩下皇帝和高公公后,皇帝才嗤笑一声:“年轻人啊,就是太急了。”
今日他重惩崔遐,一是因为崔遐重提雍州起兵旧事触了他的逆鳞;二是是因为崔家这些年确实太过跋扈了。
是时候打压崔家了。
不过他绝不可能真的灭了崔家。
如今朝中倘若没了崔家,岂不是就是谢慈独大呢?
刚才谢知寒那话让他不高兴,若不是傅淮打断了他的话,今日他也得趁机再打压一下谢家。
“高安,你觉不觉得淮儿今日的话,有些太多了。”皇帝眼中浮上几许猜忌的神色。
高安笑了笑:“五殿下今日不是同往常一样吗?”
“朕觉得他似乎很关心陆玠的女儿。”皇帝道,“对了,今日去宣旨的小太监,你喊来,朕有话问他。”
宣旨的小太监行礼道:“参见陛下。”
“朕问你,今日五殿下与那漠北公主可有什么异样。”皇帝问。
小太监:“没有,奴婢瞧着,那漠北公主话倒是很多,就是五殿下不怎么搭理她。”
“真的?”皇帝似是不信:“就没有其他的呢?”
“确实没有了。”小太监道。
皇帝不耐地挥了挥袖子,示意他们都出去。
在高安即将踏出紫宸殿时,听到了皇帝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他顿了一下,却没有回身。
高安嘱咐完侍奉的宫女们今儿个小心伺候后,就打发走了那个小太监。
望着大明宫的重檐青瓦,高安很轻很轻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今日有察觉到陛下的意图,所以派去宣旨的人是他的人。
不然……
陛下一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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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几个儿子斗起来,尤其是五皇子和太子。
他绝不能让皇帝发现陆怀卿对傅葭临的特殊。
宫里的秋风又起,寒意开始蔓延,高安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突然觉得刚才该让那个宫女追上去给陆怀卿送个披风的。
万一她和她爹爹一样不禁冻呢?-
“阿嚏——”陆怀卿打了个喷嚏。
唔,长安入了秋的暮沉时分总是泛着几丝寒意,陆怀卿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堂妹,你还好吗?”谢知寒关心道。
见陆怀卿摇了摇头,他忍不住提醒道:“堂妹,你还是离那个五殿下远一点。”
“他护送你上京,是你在长安认识的第一个人,你亲近他很正常,只是……”谢知寒想继续说。
陆怀卿却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让谢知寒实在说不下去。
等她整理好仪容,才看向谢知寒:“堂兄,你刚才想说什么啊?”
原本有一箩筐傅葭临坏话要说的谢知寒愣住。
他整理了一下,正想开口就听到陆怀卿的声音:“诶,到了!”
陆怀卿像只活泼的小麻雀立刻就跳出了马车。
谢知寒毕竟是谦谦公子,陆怀卿这样“野”丫头的行为,对他来说完全在意料之外。
但……他怎么觉得陆怀卿是故意的?
陆怀卿确实是故意的。
比起从别人的三言两语里去认识一个人,她还是更相信长久相处。
她是几人里动作最快的。
太子和傅葭临这种皇子下个马车都要下人搬好凳子,而她一跳就下来了,只能无所事事地望向天牢的大门。
果然就算是重生,她也依旧不喜欢长安这些繁文缛节。
又麻烦又耽搁时间。
怎么江蓠和他师姐还不出来?
他们是先被押送出来的啊,不该比他们这群在宫里慢腾腾出来的人还慢啊?
陆怀卿正觉得奇怪,突然就被人蒙住了眼睛,眼前一黑。
“猜猜我是谁?”
陆怀卿听到一个温润里沾了点贱嗖嗖的声音。
是何怀之!
他和阿依木终于到长安了!她在长安终于有故乡人陪伴了。
陆怀卿故意气他:“是全天下最小气最唠叨的小何医官!”
“我哪里小气啦,你之前让我借书给你,后来还我的时候第十五页有个折痕,我都没让你赔我钱!”何怀之松开手,絮絮叨叨,“我哪里絮叨了!公主就是乱说!”
“那我呢?”
陆怀卿的眼又被蒙上。
她知道这次是阿依木的手。
因为她闻到了阿依木身上,属于西域的奇异的果香味。
“是全天下最温柔最细心的阿依木!”陆怀卿道。
何怀之:“公主偏心!”
“哦,那你是说阿依木不好吗?”
“我、我才不是这个意思,阿依木你别生气……”
……
傅葭临刚下马车,就看到陆怀卿和她的朋友们打闹的场景。
她笑得张扬肆意,连残阳都仿佛因她的笑容明亮了许多。
而这样的笑容,是他自陆怀卿来了长安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
他静静地看向远处的陆怀卿,两人相隔不过几步,但傅葭临却觉得脚下仿佛天堑。
陆怀卿属于一望无垠的荒原和大漠,她永远不属于长安。
就算长安是锦绣堆,她也永远不会快乐。
“你来啦!”明明隔了好几人,陆怀卿却看到了他。
她向他跑来,拽住他的衣袖,向她的朋友们认真介绍:“我和傅葭临已经是朋友啦!”
其实陆怀卿也有点心虚。
她虽然很早以前就说她和傅葭临是朋友,但这人可没有答应。
可是她的交友准则,就是一定要让新朋友和旧朋友们打个照面。
她不求两方成为好朋友,但至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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