喙,只好叹了声?气道:“正如你和我说的,各人?各有缘法。”
岳昔钧道:“不错。”
英都?道:“有用到我之处,只管开口便是。我调些?人?在近处以备不时之需,你不介意罢?”
岳昔钧道:“当然?。”
英都?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自己的人?也轻易不能在太子跟前露面?。二人?布置一阵,分?头而别?。
岳昔钧将讯息告知了几位娘亲,如今形势急迫,九位娘亲却?不愿先行离去。
大娘道:“我等近日已然?看过了路线,钧儿你来?,我指给你看。”
六娘展开一副舆图,正是她绘制的,当中以朱笔标注出一条道路来?。
大娘指点道:“从此山洞穿行,山洞狭小,可拦住追兵。洞口出来?,备了两辆车,拴了两匹马,近日现打的车,多半不算结实,到了城镇换车,往西边大漠去。”
众人?皆面?色凝重,皆知大漠茫茫,不知是吉是凶。
岳昔钧道:“我记下?了,娘亲们先往山另一侧的城镇去,我们那里会和。”
三娘道:“磨叽,娘说一起便一起,同生共死!”
岳昔钧道:“我知晓娘亲们不怕,只是无有必要……”
二娘道:“不必多说,如此定下?。”
岳昔钧只好住了口,听娘亲们说了些?话,自己独身一人?滚着轮椅回了房。
房中,谢文琼仍旧睡得?昏沉,午后?的日光懒洋洋地穿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满室暖金。岳昔钧的轮椅静静停在谢文琼床边,挡住了一片阳光。
岳昔钧忽然?被巨大的孤独和疲惫淹没,分?明她亲人?、情人?皆在身侧。
谢文琼缓缓蹙起了眉,似乎是梦见了甚么不愉之事。岳昔钧抬手,想要帮她抚平皱纹,指尖却?悬在额前一寸,似恐惊醒梦中之人?。
此时,谢文琼的双睫微颤,杏眼半开。岳昔钧骤然?收手,轻声?问道:“吵醒你了?”
半梦半醒之间,谢文琼慢慢展了双眉,不答反问道:“若轻,你是不是——消瘦了?”
岳昔钧道:“我日日休养,哪里就会消瘦了?”
谢文琼全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神色仍有些?迷离。她疑惑道:“不错,难不成是我记岔了?我近日并未发觉,适才猛然?瞧见你,却?觉得?消瘦了。”
谢文琼伸手往岳昔钧的面?上摸了摸,笑道:“好得?很呢,再接再厉,更生些?肉才好。”
岳昔钧和她相视而笑。
谢文琼心中却?清楚明白——岳昔钧真真切切、切切实实的清减了。
第84章 愁虑忍忍昔钧陪泪
其时恰逢春暮, 便天然带着些迟暮沉沉之气来。谢文琼不喜、也不愿说甚么丧气?话儿,张目往窗外望去,道:“甚么时辰了?”
岳昔钧道:“未时了。”
谢文琼懒起身?, 扶了岳昔钧的手在床榻之上半倚半靠。
岳昔钧笑问道:“怀玉可是做了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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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琼唇边有浅浅笑意, 道:“或许是好梦, 只?不过一觉醒来,便全然不记得了?。”
岳昔钧道:“正是‘春梦了?无痕’。”
“‘春梦了?无痕’……”谢文琼喃喃道,“不错,‘人似秋鸿来有信, 事如春梦了?无痕。’”
这是苏东坡的诗, 岳昔钧听?了?,也有怅然之情萦怀, 心?中?闷闷钝钝,引了?末联勉强宽慰道:“‘已?约年年为此会, 故人不用赋《招魂》。’”
谢文琼道:“牛郎织女年年相会一日, 剩余三百六十余日,如何不赋《招魂》?”
岳昔钧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谢文琼道:“我是无有秦少游的悟性了?, 我偏求朝朝暮暮——”
她说到此处,软了?语气?, 道:“我求仁得仁,是也不是?”
谢文琼搭在岳昔钧手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她醒来后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谢文琼不知是春睡醒后惊悸,还是仍在大梦之中?。她的眼眸如裹山岚晨雾,又似江南烟雨, 朦朦胧胧,大风一吹, 便会散了?,散作埃尘,散入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岳昔钧心?中?隐隐含愧,又见了?素来强硬人这般脆弱,心?中?自也软了?,半是纵容地倾过身?去,用另一只?手揩了?谢文琼额上的乍醒薄汗。岳昔钧的面庞和谢文琼的寸寸相贴,呼吸相闻,岳昔钧阖上眼眸,轻声道:“是,殿下求仁得仁。”
谢文琼像甚么小生灵一般,蹭了?蹭岳昔钧的脸颊。谢文琼的手攀上岳昔钧的小臂,发觉手下软软的——这是一个毫不设防的坦诚。是狸奴翻了?肚皮,是烈马俯下前?蹄,是苍鹰低下头颅。
月前?在公主府的那一吻,二?人隔着一把匕首,彼此较着劲,腰背手臂皆是绷紧的,而如今皆卸了?力气?,安安然然相扶相依。
岳昔钧闭眼之时,谢文琼本还有些旖思,瓶中?桃花香一飘,她却有些静然了?。
春天的白日本就漫长,二?人这般相贴,日光更漫长几分,恍恍惚惚叫人以为这便是天长地久了?。
谢文琼伸手去揽岳昔钧的肩头,问道:“你要?不要?……”
然而,下半句“上来躺一躺”却不必再?问了?。谢文琼听?着耳畔岳昔钧均匀而轻缓的吐纳之声,自己也不知为何便笑了?一笑。
——岳昔钧已?然睡着了?。
谢文琼侧首凝视着。贴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了?。只?见岳昔钧微蹙的眉和眼下的一抹淡青痕。
不知明年今日,可还能“走马还寻去岁村”。谢文琼想道。
瓶中?有一瓣桃花飘落,窗外似是东风起,摇得满树桃花簌簌跌落,花雨漫天,须臾之间又了?无痕迹。
恐怕是“桃花依旧笑春风”了?罢。谢文琼静静地想。
只?有岳昔钧无知无觉的时候,谢文琼才敢说一些知心?话——却也是轻轻小小的,生恐惊醒了?梦中?之人,破了?那人的梦,也破了?自己的大梦一场。
谢文琼道:“你近日劳神费心?,是因为我,是不是?”
谢文琼道:“你要?走了?,对不对?”
谢文琼喃喃地道:“你说,我是不是误闯了?桃花源?抑或是黄粱未熟?还是会某日不见了?你,我下山去却见烂柯?”
谢文琼自嘲道:“瞧瞧,这些皆是前?人文章,我满肚草包,也想不出新花样啦。”
“我刚愎自用、冥顽不灵,”谢文琼道,“妄想和你朝朝暮暮。可是我们之间哪里有朝朝暮暮呢?”
谢文琼道:“你知道否?我在京城发现你并非真?亡故,那时满腔怒火,恨不能身?长双翼,一日千里,抓了?你关?起来来泄愤。后来,我发觉不是的——不该如此的。”
谢文琼道:“我若爱你,不该伤你。”
“但忧思伤身?,我终究还是伤了?你。”谢文琼垂眸道,“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
谢文琼用力眨眨眼睛,勉强自己勾起一个笑来:“是我偏来寻你,往后山长水阔——”
她终究还是难以出口,抿紧的唇止不住的发抖。她不能说了?,也不必说了?。
所有的悄无声息的告别,化在一滴泪里。
这滴泪是如此微不足道,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记得在某年某月某日某个乡间陋舍中?,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黯然神伤。
但至少会有一个人知晓。
这人是被谢文琼小心?翼翼拖上床、安放好,却仍旧“未醒”的岳昔钧。
岳昔钧是在谢文琼吐出第一个字时醒的,但她睁不开眼、开不了?口。
岳昔钧感到身?侧那人背转过身?悄悄抹泪,方放开贝齿咬紧的舌尖,用力的眼睑放松——
默默陪了?两行泪来。
人说“百年修得共枕眠”,前?世?百年苦修,却落得今生同床异梦,落得厮守艰难,落得一晌偷欢、两厢无言,落得一眼便能望见往后三十年流离、四十载辗转,五冬六夏不得相见,待到回忆也七零八落,不知九泉之下是有缘相会,抑是终也劳燕分飞?
山中?无历日,日落日升又是一日。
这日,谢文琼收了?晒的桃花和香材,和岳昔钧一边说着话儿,一边用药碾将花瓣和香材碾碎。
满室的花香、药香,清甜怡人,谢文琼闻之,心?中?也悦然些,开言道:“我小时还疑蟾宫玉兔捣药为何不累,如今细细想来,或许白玉京的仙药法力无边,便是闻一口也疲惫尽消,因而玉兔才不觉累。”
岳昔钧笑道:“这般说来,这药是那些地主老?财们梦寐以求的了?。”
话一出口,二?人俱都?想道:皇帝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老?财么?
于是,一个自觉说错了?话,一个唯恐对自己生不喜,皆忙忙急急转了?话头。
一个说道:“这自然是黑心?的地主老?财才这般想。便是我这等无田无地的,也想要?这等灵药来通窍健体呢。”
与此同时,另一个说道:“倘说——杀人者?,‘非我也,兵也’,又有狡辩之嫌。那这等灵药,不要?也罢。”
两人自说自话,彼此倒也都?听?清了?,相视一眼,忽而相对而笑,默契地揭过话题,避而不谈了?。
一时间,室中?只?闻沙沙碾药之声,倒也是一派安然和谐。
这般静室生香,日暖花明,叫人浑身?惬意怡然,溺在其中?。
却不知此乃是山雨欲来。
变故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起初,无人意识到便是今日。
直到村口当值望风的五娘瞧见鸟雀惊飞,扣了?张碗于地上,附耳一听?,和同守的六娘交代一句,便疾步往住处而去。
五娘径直走向大娘住处,面色严肃地道:“来的至少有三伍的马匹。”
二?娘也在,闻言问道:“确定冲我们来否?”
五娘道:“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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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立时起身?,道:“对姊妹们讲,拿上细软包袱,即刻动身?。”
五娘领命去了?,路过岳昔钧的小院,见岳昔钧正和谢文琼在院中?桃树下闲坐,悄悄冲岳昔钧比了?个手势,岳昔钧微微点了?点头回应,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岳昔钧岔开了?话头,道:“我好半天不曾见英都?和空尘师太,怀玉,你知晓她们在何处否?”
谢文琼道:“你都?不知,我如何能知晓?”
岳昔钧道:“这倒也是。我们去寻她们一寻,一处玩耍,好也不好?”
谢文琼道:“也好。”
岳昔钧拄了?拐起身?,笑道:“我先饮口茶,怀玉要?润嗓否?”
谢文琼也起身?道:“我为你沏茶,你不要?走动为好。”
岳昔钧道:“不打紧,走走也不至于僵坏了?。”
于是,二?人入到室中?,谢文琼背身?去取茶壶,岳昔钧悄悄开柜,将英都?的骨笛收入袖中?。
谢文琼捧了?茶盏,交予岳昔钧手,道:“正温。”
岳昔钧道:“多?谢。”
她饮了?一口,便搁下了?,心?不在焉地道:“走罢。”
谢文琼伸手搀住岳昔钧,道:“小心?。”
岳昔钧笑道:“无有这般娇贵。”
谢文琼道:“往后你好了?,叫我搀我还不搀呢。”
岳昔钧一笑以答。
英都?和空尘正在屋中?闲坐,空尘入了?定,英都?坐在桌边支颐神游,见了?谢岳二?人到来,方起身?道:“外间说话。”
岳昔钧见了?空尘正打坐,便也了?然,转身?往外间走时,背过手向英都?打了?个手势。此手势乃是二?人早前?约定好的,英都?见了?,心?下一凛,想道:太子果然是冲若轻而来,却不知何事,我不好在当中?搅合,暂躲入地窖便了?。
由是,三人在前?厅说一回话,英都?便推说吃了?药身?子困乏,岳昔钧顺势告辞,携着谢文琼正往屋外走,便见伴月匆匆跑来,面色焦急。
谢文琼问道:“何事惊慌?”
伴月瞧了?岳昔钧一眼,欲言又止。
岳昔钧会意,笑道:“前?面花开正好,我去瞧瞧。”
谢文琼道:“你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岳昔钧颔首前?行,伴月见她走得远了?,方道:“殿下,我瞧着有几位夫人在收拾细软,恐怕是生了?甚么事端,要?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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