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两名狱卒打扮的人走过,有片刻,挡住了那微末的影子,也是在那片刻,云玳听见他们说:
“牢头儿这两天心情不好?,你?管着?点自己的嘴巴,别往上撞。”
另一人不满,“我?哪知道他家姑娘去了,要早知道我?疯了吗,去触他霉头,谁不知道他护他女儿护的跟什么似的。”
“反正你?最近小?心点。”
“我?倒是可以小?心点,就是这些人啊,恐怕要遭难咯。”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云玳清楚的听见,他们手上的钥匙打开的正是她的牢房。
“云玳,牢头儿要亲自审你?,跟我?们走吧。”
眼下这二人与那索命的黑白无常有何?区别,谢今澜的嘱咐尤在耳畔。
世间多的是严刑拷打,屈打成招之事,她该怎么办……
两人过来掀开被褥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算得上粗鲁。
这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狱卒与人犯。
云玳躲过狱卒的手,自己起身,“别碰我?,我?自己走。”
她恼怒的模样令狱卒嗤笑一声,懒散的扬着?调子,笑她,“装成这样给谁看呢?就你?这间牢房,不知关过多少大?人物,来了这儿,还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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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算。”
能被关进来的,要么身有嫌疑,要么便是犯了律法。
可无论是哪一样,在牢中,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整治收拾一个?人。
云玳表面瞧着?不在意,可她到底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恐惧如藤蔓贯穿到四肢百骸,她的每一步好?似都?走的十分艰难。
审问的地?方就在牢中,那里摆满了刑具,花样繁多,铁锈斑斑。
被他们称作?牢头儿的人正坐在火炉旁,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往外冒,他闭着?双目,像是压根不惧那灼热的火光。
“头儿,人带来了。”
方才在云玳面前耀武扬威之人,见了牢头儿孙嬴,也得毕恭毕敬。
孙嬴瞧着?四十来岁,面颊消瘦,眼皮底下微微泛青,他虽在闭目养神,可垂放在身前的手,却?一直攥着?腰间的荷包。直至听见动静后,才睁眼看向云玳。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白日还在问她黄金从何?而来,眼下便成了她的幕后主使是谁。
这二者间的区别便是,查案与定罪。
果真如谢今澜所言,牢中冤魂无数,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屈打成招。
她倒是想喊冤,可若是喊一喊便能将她放了,也不至于在那墙面上留下如此多的斑驳血渍。
她得自救。
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刑具,随便一样用在她身上,她都?承受不住。
孙嬴起身朝着?她走来,路过放置刑具的桌台时,看都?未曾看一眼,便精准的拿起桌上的鞭子,目不斜视的走到她面前。
他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每一个?刑具的摆放位置都?倒背如流。
孙嬴一辈子审过不少人,手上鲜血无数,他低头看向云玳的神情和看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
他对着?狱卒使了个?眼神,下一瞬,一张认罪书便放到了云玳跟前。
“要么供出你?的幕后主使,要么签字画押。”
云玳闻着?从孙嬴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味道,颤声道:“金子是楚世子给我?的……”
孙嬴眼神一凝,松垮干瘪的皮肤在烛火下显得异常可怖,“还敢攀诬楚世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猛地?扬起鞭子,鞭上的倒刺密密麻麻,如同弯曲的梳齿,落到肌肤上能活生生刮下皮肉。
眼瞧着?那鞭子要落下,周遭突然生变!
云玳嘤咛一声,双手在白皙的脖颈上抓挠着?。
像是身子爬满跳蚤,她神情痛苦急切的抓着?,就连手臂与后背都?没有放过。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孙嬴猛地?怔住,就连握鞭的手也在隐隐发颤。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瞧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娇俏明媚的脸蛋儿满是急切,水汪汪的眸子里慌乱又?无措。
好?似下一秒,她便会扬起头来,委屈又?自厌的看着?他,“爹爹,我?又?犯病了……”
莲姣,莲姣……
狱卒面面相觑,不知道孙嬴突然是怎么了,方才还面无表情的人,突然变了脸色,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小?姑娘,嘴里还不停的喃喃着?什么。
好?像,快哭了。
眼前模糊一瞬,孙嬴回过神来,猛地?阖上眼。
“爹爹,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爹,我?怕疼……”
他深吸一口气,再掀起眼皮时,睫毛沾了水渍,他看着?还在不停挠着?身子的云玳,声音像是被寒风贯穿,冷的不成调,“把她带下去。”
“头儿!”狱卒惊呼出声,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对着?孙嬴漆黑阴沉的脸,顿时不敢再多言。
云玳的脖颈间多了许多肉眼可见的抓痕,手臂隔着?衣裳并不碍事,她被两人架着?往牢房中走去,可背后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很久很久。
她一刻不敢停下,直到再次回到牢房,听着?锁链晃动的声音,一直紧绷的身子才猛地?卸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可当她再抬眼时,却?发现孙嬴不知何?时站在了铁栏外,正阴恻恻的盯着?她,所有情绪汇集在他的眼底,如同一团浓雾,驱散不开。
云玳吓得呼吸一窒,眼下再想装模作?样,好?像来不及了。
方才,在孙嬴靠近她时,她闻到了孙嬴身上的草药香,那股味道很淡,只有常年?与草药打交道的人才会沾染后挥之不去。
而她先前本?就为了生计略懂些草药,她极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去细细分辨那些味道。
她不是大?夫,无法通过味道精准的判别出药方,所以她只能通过熟悉的味道,以及她仅仅晓得的作?用,去猜,去赌。
且结合狱卒先前无意中说的话,云玳知晓牢头儿有一个?刚刚去世不久的女儿,他很爱这个?孩子。
一个?丧女的父亲,在这样的情形下死死的握着?一个?荷包,荷包的样式也是寻常女子佩戴的,想来那荷包也定与他的女儿有关。
让云玳下定决心去赌的是,荷包很旧,缝制之人的手艺不好?,草药如同针叶一般从缝隙之中露出了一根,正好?被云玳看见。
孙嬴的女儿有荨麻疹。
她想逃过一劫,只能利用他对女儿的爱唤起他的不忍。
云玳赌对了,但好?像也只逃过了一刻。
孙嬴阴沉沉的站在牢房外看了她许久,“你?很聪明,但你?装的不像。”
云玳屏住呼吸,瞳仁轻颤,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目光,“可你?还是下不去手,因为你?爱你?的女儿,因为你?是一个?好?父亲。”
“既然如此……”
女儿两字就好?像是他的逆鳞,在孙嬴愈加恼怒的眼神里,云玳轻轻道:“你?为何?不能放过别人的女儿。”
“我?……爹爹,也在等我?回家。”
云玳眸中含着?泪,那些被她压制在心里的情绪在瞬间释放,无措、害怕、甚至是想要离开这里的希冀。
方才,她赌的是病,如今,她赌的是一颗父亲的心。
孙嬴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牢头儿,便是因为云玳方才的话产生过一瞬间的动摇之心,也在冷静下来后,找回了理智。
只是云玳的那些话仍旧勾起了他为数不多的怜悯。
“你?能不能出去,不在于我?,也不在于你?,端要看救你?之人想不想救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救你?。”
毕竟要她认罪之人,上京有几?人能得罪的起?
那可是皇家,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子。
“谢谢你?。”云玳感受到他语气中的退让与提醒,好?似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空气,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对他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
孙嬴恍惚了一瞬,他下意识握住腰间的荷包,抿着?唇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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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人走了许久,云玳确定不会再有人来寻她麻烦后,忽然便控制不住的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渐渐的,襦裙上晕开一团透明的水渍,少女压抑的低泣同样淹没在裙子里,无人听见。
第43章
平王府。
正堂之中, 楚彦腰背挺直的跪在地上,垂放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发颤。细细看去?,他掌心红肿, 浸出?的血渍勾勒出?纹路。
他做错了事,差点连累整个王府, 该罚。
平王气?还未消,看向楚彦的目光泛着冷意,他就这一个孩子,自小?便宠溺无度, 便是杀人放火, 只要不牵扯王府, 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是这般纵容,养成了他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差点让整个王府万劫不复。
平王狠狠的闭上眼, “从今日起,你?便在府中待着, 没本王的允许,哪儿都不许去?。”
“爹!”
不再理会楚彦的恳求, 他从正堂中出?来,朝一旁的小?厮招手,面色不耐,“送世子回房。”
“是。”
“拿本王的牌子去?宫中请御医来给他看看。”
话音刚落,便有?仆从急匆匆的来到?平王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平王动了动眉梢,抬眼看向府门的方向。
谢今澜想见他?
平王在出?宫之时与谢今澜打了照面, 那时跟在他身?边的少年,若是他没看错,应当?是醉香楼的小?二。
若不是于绉及时将前因后果告诉他,短短时辰内,乌云压顶,待他察觉时,恐怕早已败露再难翻身?。
如今想起,平王依旧后背生汗,惶恐难平。
行至书房时,谢今澜已在这处等他。
平王整理好心绪,爽朗迎上:“小?谢大人。”
谢今澜负手而立,站在东墙边瞧着墙上挂着的山水图,闻言回头,看向平王时拱手作揖,“见过王爷。”
平王顺着他方才的目光看向墙上的画作,画中晨光熹微,照在一望无际的山脉中,炊烟融于薄雾,那是一副仙境人间图,“小?谢大人喜欢?”
不等谢今澜回答,平王恍然笑道?:“差点忘了,你?下放之地便在绀州,这画上的山正好是紧邻绀州的狼山,那处你?应当?比本王熟。”
谢今澜轻笑道?:“狼山之所以称为狼山便是因着山中偶有?野狼出?没,绀州子民将狼作为信仰,可二十多年前的战乱后,狼山如今也配不上这个名字了。”
“是吗?”平王垂目,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杯盏,“本王记着,谢三爷年少时入了军营,同陈家军在绀州一同上了战场,回来时伤了腿,如今可好些了?”
谢今澜用茶盖拂去?茶面的沫子,端方有?礼道?:“谢王爷关心,三伯父的腿乃是老?毛病了,家里为他的病愁了这么多年,近日来终于见了些起色。”
“哦?哪家大夫,这般妙手回春?”
“不是大夫。”谢今澜抿了口茶,看向平王,“是一个姑娘。”
这话倒是引起平王兴致,正当?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时,谢今澜解释道?:“三伯父膝下无子,几月前有?个从扬州来的姑娘投靠三伯母,三伯父也对其喜爱的紧,说是当?成亲生孩子疼爱也不为过。”
想到?这儿,谢今澜也露出?一丝笑意,“说起来,那姑娘还与楚世子相识呢。”
平王敛去?笑意,眸色渐浓,“彦儿与你?相交甚笃,认识谢家的姑娘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本王还记着你?少时常常与彦儿去?打马球,那小?子每回输了回家都要闹上一通才肯罢休。”
“我与楚兄之间的情谊,旁人自是比不得,所以今日才特地来拜会王爷。”
谢今澜举起杯盏,杯中澄澈见底,泛着青绿,是茶不是酒。
平王视而不见,不欲再和他打哑谜,“你?想救那姑娘?”
那人眼下是最好的替罪羊,将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既保全了王府,又不会抹黑皇族脸面。
尽管圣上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但?事关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役,如今提起,除了让皇室颜面无光以外?,并?无益处,他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敢独身?一人进宫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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