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低落的情绪,深知她是不忍,便道。
“于你不是好事,但于她未必是祸事。”
谢明蕴咬了咬唇抬头看他。
“这位宗亲郡主前两年母亲去世了,跟着继母身边,继母苛待于她,每每在府中连饭都吃不饱,还曾想把她许配给自己远房已经聋了的侄子。”
相较之下,和亲已经是她最好的出路。
“她是自己找到了太子,到殿下跟前说的。”
后面才得了皇帝传召,这么定下了这件事。
古来今来多少女子走上这条路,有好的,有不好的,但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再好又能好到哪?
谢明蕴叹了口气。
“所以生在皇室也不一定桩桩件件都如意。”
她想起她五姐,想起容淮安的母亲,想起很多她听过的和亲故事。
大多书中将这些和亲的事形容的团圆美满,大肆歌颂公主大义,但十之八九是牺牲一人圆满大多数人。
“但你会如意。”
容淮安低敛下眉眼,看了一眼谢明蕴。
又重复道。
“不管你想要什么,都会如意。
和亲这桩事不管有没有,谁上书力荐谁,只要我在这,谢明蕴,这个人不会是你。”
他感受到她手冰凉,便更攥紧了她,将自己手中微薄的热意传递过去。
“什么时候走?”
“这些还早,如今也只是传国书问情况。”
容淮安如此说着,眼中却闪过几分凝重。
南湖传国书问及和亲,皇帝回信说将宗亲郡主封为公主前往联姻,回信过去后,南湖却再无消息传来,似乎隐约对此事有些不满,依旧想要嫡公主。
容淮安心中想着,面上转移了话题跟谢明蕴聊了些开心的事,才从公主府离开了。
另一边,谢明哲伸手点了穴道止住血,把那匕首甩在地上,方才冷哼一声回头往自己府邸走去。
才没走两步,他冷不丁绊住了一块石头,天色太暗他一个没防备,一头往前面栽去,正正巧巧摔在了一旁的臭水沟了。
“啊——哪来的石头敢绊本殿下……哕。”
谢明哲暴躁的一句话没说完,那臭水沟里的水就呛了他几口,冲天的气味让他顿时恶心地吐了出来。
他方才特意找了个偏僻的巷子伤谢明蕴,没想到这会反倒坑着自己了,整个巷子不见一个人影,他的伤口沾了污水更是疼的撕心裂肺,废了好大劲才从底下爬上来,一身的污泥水味。
谢明哲狼狈地往府中跑去。
身后,一道纤细的身影走出来,将那石头踢到臭水沟里,扑通一声,伴随着她轻轻的声音落下。
“死男人,让你欺负我姐姐。”
“哎呦小姐,您可轻声点吧。”
*
入夜的乾清宫寂静无声,两道身影在殿内而立,一人躬身行礼罢,垂首等着皇帝的命令。
“边境递来的文书容卿看了,可有何想法?”
才刚回了太傅府没多久的容淮安被再次召来,如玉修长的手捏着文书,又扫了一眼半刻钟前才加急从外面送来的文书,温声开口。
“南湖大皇子既然已到东明,那便代表此番和亲南湖已没有诚意,臣以为再送郡主去和亲也是枉然,毕竟南湖已经做好了第二个准备。”
南湖要他们北谢的嫡公主,甚至允诺了两座城池相迎为聘礼,皇帝却说想留公主承欢膝下几年,送了宗亲郡主去。
南湖得知消息自然心有不满,如今不仅和亲的大皇子没有在边境等待,甚至也收回了当时说过两座城池相迎的话,仿佛对这桩亲事不在意了一样。
然而背地里那大皇子却是早就启程往东明,私下做了第二个准备,寻求东明为盟友。
他们要一个皇室的嫡公主,来让盟友关系更牢固,这个盟友的第一选择是北谢,但是北谢如今给的结果他们不满意,便转头私下把国书递给了东明,求娶东明嫡亲公主,允诺两座城池相迎。
一旦东明答应,两国结盟,和北谢这事就算黄了,那下一个对付的自然也是北谢。
皇帝也皱着眉头。
在南湖看来,要结盟自然是嫡公主更牢固,这个盟友不管是东明还是北谢,他们都不吃亏。
“北谢自然不缺这种没什么诚意的联姻,但朕也不愿看到南湖和东明勾结在一起。”
所以他们若是能和南湖联姻,自然能阻止后面这些事情的发生。
但南湖要的是嫡公主……
容淮安抬起头,已经明白了皇帝犹豫之处在哪。
他心中忌惮姜家,有愧谢明蕴,当时一言九鼎允诺不送她走,但如今境外南湖东明勾结,郡主和亲已经是最无用的计策,要么送公主,要么想办法搅和了那两国的事。
相比之下前面的自然容易些。
“可若是,臣有让皇上不答应和亲的理由呢?”
容淮安抬起头,不紧不慢地看向皇帝。
屋内安静片刻,皇帝一双老眼沉沉地看着他。
“说说你的办法。”
容淮安走上前,在桌案上执笔落下两个字。
“擒王。”
屋内一片安静,半晌,皇帝道。
“你果真对朕的女儿上心。”
连如此冒险的办法也敢做。
容淮安没有说话。
“你既如此说,朕便给你一个机会,此番你若能让北谢不联姻,也搅和了南湖和东明的联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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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便不再下嫁公主,你成事回来之时,朕会擢升你为国相,待教/习过后,你升国相,朕会同日赐婚你与蕴儿。”
啪嗒一声,文书扔在了桌案上,帝王沉沉的声音传来。
乾清宫内安静了许久,容淮安面色如常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行至东宫外,早有谢明则等在那。
两人一并进了屋子,容淮安语气清淡地将事情言罢,谢明则的脸色也有些沉。
“孤没想到父皇还是没放弃这个想法。”
“皇上之前答应让郡主去和亲,是那时候南湖的态度还没有如今强硬,也没有和东明密切来往。”
但如今不一样了。
南湖所求是庇佑也是盟友,和任何一个国家联手,它都能转而去对付第三个,以慢慢壮大疆土,谁答应了联姻,便是它的选择。
“大人如此平静,是已经想好应对之法了?”
谢明则眯眼看他。
容淮安神色未动。
从三个月前,他就没对这件事全然放松警惕,这件事一日不落定尘埃,谢明蕴就总有和亲的可能。
因此三个月前他就未雨绸缪派人往南湖和东明探查情况,五天前他手下的人传回消息说大皇子已在边境,同时准备了两份国书。
北谢的已送到皇帝桌案上,东明的那一份还在边境,一旦北谢的结果不满意,他们即刻就会往东明递信。
而皇帝也如他预料的那般,第二次动了把谢明蕴送出去的心思。
哪怕只是试探和犹豫。
容淮安微微阖上眼。
“是有应对之法。”
他做了三个月准备,要的就是万无一失的把谢明蕴留下。
“但需要往边境去一趟。”
他落笔写了几个字,推到谢明则面前。
谢明则看罢,神色透露出几分惊讶。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你想亲自往边境?”
“旁人未必能办妥此事。”
而他容淮安要的是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孤去。”
谢明则却紧跟着落下一句话。
“和亲牵扯蕴儿,本身有孤一部分责任,这件事如今能让父皇先拿到你面前说,那代表他是想寻求解决办法,不费一兵一卒把蕴儿留下,此事要万无一失,孤在边境的人比你多。”
况且……
“我此番一走,谢明哲不会善罢甘休,必定追着我而去,他一走京中便安分下来,也不会再有他在父皇面前上言力荐蕴儿和亲,是一举两得。
孤的事情牵连到了妹妹,前后也耗了三年,是时候解决了。
孤此番去,京中剩下的事宜,就有劳容大人多上心,定要看好孤的妹妹。”
*
一匹马在深夜离京,很快四皇子府得到了消息,谢明哲不顾身上有伤,抿了嘴角的血道。
“备马。”
城门口很快又一批人追了过去。
“皇上不派人拦下四皇子吗,毕竟……”
那太监来回禀完消息,欲言又止。
“这么几年,吵吵闹闹,朕也因为当年的事容忍了哲儿很多,可三年过去,他也依旧放不下执念。”
皇帝目光略沉。
“传令三百影卫随行,护好太子殿下。
这也是朕……最后一次给哲儿机会了,他若依旧如此,便也是真的难堪大任。”
夜风吹来,卷起一阵凉意。
谢明蕴自是不知昨晚的事情,皇帝收到国书之后的事做的隐秘,只有几个重臣和两个皇子知道,她起身后想起昨天跟贵妃说的话,便去了小厨房熬好了汤,而后亲自带了汤去贵妃宫里。
贵妃见了她自然欣喜,留下她用了午膳,那张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拉着她说了许多话,直到午后把她送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娘娘若是想喝,儿臣明日再做了送来就是。”
“蕴儿是公主,何须事事亲力亲为。”
贵妃不忍大冬天的她受累,便摇头道。
“贵妃娘娘也算儿臣的长辈,为长辈做些事不算劳累。”
谢明蕴笑着行礼离开,独留下贵妃有些怔愣地站在那。
“娘娘?”
宫女小心地扶稳她。
“这么三年,还是头一回有小辈这么跟本宫说话。”
贵妃笑了一声。
“你说她要是本宫的女儿多好。”
“六公主人很尽心,也善良。”
“是啊,正因如此,本宫不能让她走了嫣儿的老路。
哲儿不聪明,他看不出皇帝对我们母子的愧疚已经在这三年里渐渐磋磨没了,他再做错的时候,就是皇上不会容忍他的时候。”
贵妃叹息了一声。
“他又追着太子去了吧?”
宫女没敢说话。
“糊涂啊。”
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薄怒和叹息,半晌后道。
“传令下去,四皇子党下所有知道和亲风声的人,不准往上上书荐公主和亲,谁敢违抗,就不要怪本宫不容他。”
*
“大人。”
戌时,容淮安正在桌案前写信,忽然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晏顾世子追着太子殿下走了。”
“他知道了?”
晏王也算重臣,晏顾能知道这些,容淮安毫不意外。
“是,他知道四皇子也跟着去了,怕咱们的事被四皇子坏了,便追着过去了,他说今日追着过去,为公主只在其一,二则南湖东明联手,北谢自处在危险之地,他就算是个纨绔,也忧心家国,是以断不会容忍这件事出错,听闻晏王派了千名影卫追去,其中有皇上的授意。”
容淮安点头,多一个人多个胜算,只要他们口风严,由着他去也无妨。
他把手中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里递给侍卫。
“再命百名影卫前去,跟在四皇子身旁。”
“大人的意思是……”
“不必让太子知道,若四皇子先有异动,便动手。”
“可他毕竟是皇子,我们若是贸然动手,只怕……”
“边境路远,又人多,若真出了事……”
容淮安轻笑一声,语气轻飘飘的。
“那就想办法推到南湖身上,恰好绝了皇上想和亲的最后一分犹豫。”
侍卫了然。
“顺便下命令,搜集城中四皇子所有党羽,拿到他们结党营私,或者贪污行贿的证据,此番他们若谁敢有异动……”
容淮安抬步往外走,轻飘飘的声音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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