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的梦,我早就失去了能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的权力了。我常常会想,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哪一个更加可悲——早年死去的母亲,和苟活下来的我们。我们携手走过布满冰霜与荆棘的道路,却在平坦的大道上的分歧越来越大。城里的老鼠,和乡下的老鼠,即便它们曾经睡过同一个下水道,也永不会愚蠢到认为彼此是同类……”
房顶轰隆坍塌,远处的高塔夭折,街道上无数逃窜的、绝望的老鼠被压死,大坝被冲毁,河水泛滥入街道,更多的老鼠被卷入河道。
这是末日。
没有骑士的,没有勇者,没有神明的末日。
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鼠的末日。
少女看着跪在地上,形销骨立的脆弱青年。他好像一张纸扎的似的,只要被火轻轻一燎,就会变成一捧灰烬,消散在空气里。
她走到落地窗边,踩上窗框。
青年费力地抬起头,瞳孔惊恐得急剧受损,像狠狠地挨了一拳似的,疯狂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海洛茵,不要,回来!海洛茵,回来”
“求求你,求求你,别留我一人……独活……”
痛得撕心裂肺,已经分不清是哪里在痛了。
“哥哥,”
她却只是留下一句惨淡的话,
“……唯愿来世不相识。”
纵身跃下火海。
*
帕斯塔莱在炼狱的上空逡巡,巨大的黑色羽翼带着他在半空飞速地飞行着,即使距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即使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热浪仍旧一股接着一股地仿佛要灼伤他。
这曾经是个繁华的城市。
曾经是她生活过的城市。
曾经是生活在贫苦边陲的他做梦也想去的帝国首都。
现在,被他亲手变成了地狱百景图。
帕斯塔莱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慢慢地朝着中央的公爵府一边接近着,他垂着眼眸,猩红的眼睛如同天边的一轮血月,森森的骨翼泛着寒光。他对曾经的同类的惨烈呼救声置若罔闻,黑色的羽毛在血月下翻涌着,他只想找到某个将他抛弃在深海的人。
蓦地,他停止了动作。
很快,不止是动作,他甚至感觉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也许,心跳也失常了。
那个熟悉的玫瑰色身影,站在窗口,没有任何的犹豫,笔直地一头栽进了熊熊烈火中,湮没在欢快舔舐的火苗里。
帕斯塔莱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坍塌了一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过去的,也许很狼狈,也许动作很滑稽,总而言之,他感觉身体不受自己的支配,他闯入了那片火海,火把他的皮肤组织烧得溃烂,高温灼烧得他头脑发昏,尽管身体不停地在痊愈,痛苦却无数倍地叠加。
他大声地喊着“海洛茵”、“海洛茵”,他的双手在火焰中漫无目的地试图打捞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
魔域的魔焰,人类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早就该成了一捧灰烬。
……啊。
他真愚蠢,他竟然以为这样的方法,能把她逼出来,能让她主动妥协。他竟然真的愚蠢脑热到听从了魔王血脉的蠢话。
青年的羽翼被烧焦、烧烂,他倒在滚烫的地面上,浑身没有知觉,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
面前停下了一双鞋。
他掀起眼皮,记得眼前这个红发的人是海洛茵曾经的青梅竹马。
他们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在浮月森林的外部广场上偷听了一次他和海洛茵哥哥的谈话之外,他们也只见过一次。
那还是他在成为魔王之前的时候。
某天,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从黑市试完药后跟着哈蒙偷偷来到公爵府附近,好不容易蹲到出门的海洛茵,踟蹰着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的背影,却被这个红头发的少年半路抓住,狠狠地威胁嘲讽。
帕斯塔莱用仇视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用服了毒药几乎被毒个半哑的嗓子质问他和她的关系。
那少年抱着手臂,高高在上,不屑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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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这条流浪狗,是在嫉妒我吗?”
帕斯塔莱那时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碎。
他是善妒的疯狗,他愿意俯身作犬,咬死一切尝试接近她的男人。
……可是,她死了。
第三次。
她比所有人在他面前多死了一次。第一次,他亲手掐断了她求生的希望。第二次,她被协会的人杀死在暴雨夜,第三次,他眼睁睁看着她纵身跃进火海。
尸骨无存。
前两次他都没有见到她真正的死。
最后一次,却是真真切切上演在他的眼前的。
那个红头发的青年走过来,眯着眼睛,踩着他的骨翼,那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羽毛。他看情况还不知道海洛茵的死,只是端详了帕斯塔莱半会儿,轻嗅着皱起眉头:“……魔族?”
帕斯塔莱没有回答。
赫尔曼的手里运起起蓝色的火魔法,他杀意腾腾:
“既然是魔族,那就先解决了你,再去找她吧。”
第125章 以死神之名(1)
【被动技能“濒死时获得十秒无敌状态”已消耗】
【身体已进入屏蔽休眠状态】
【屏蔽强制进入休眠技能剩余:1/3】
【系统重新启动中, 请勿关闭本系统。】
【加载中……】
阮笙在一片密闭的空间中醒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亮光,犹如身处宇宙的诞生之初。
她从地上站起, 有些茫然地伸手去触碰面前的隐形屏障。
那是一扇又一扇看不见的门。
她试探着摸索到门把手, 按下,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房间里和房间外没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一盏漂浮在半空中的, 粉色的球。
球圆滚滚的,在半空中不停地旋转,中间有一个“100%”的字样。
久违的数字又回来了。阮笙感觉到眼熟, 这个漂浮的圆球很像是她的攻略对象头顶的羁绊值,但是后者的形状是心形, 不是球形。
她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触摸了漂浮的圆球。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她被拉入一阵光芒之中。
这是寒冷的北国之境。人山人海的街上,一个黑头发的少女穿梭着,她穿着有当地特色的格子长裙, 裹着毛绒大衣, 头顶毛线帽,穿得圆滚滚的,两只手提满了大袋子。她鼻尖被冻得通红,满头大汗,眼睛却亮晶晶的。
阮笙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来到学院内,看着她一刻也不停地埋头进了实验室,从日落黄昏到半夜,一直沉浸在那些瓶瓶罐罐中, 连肚子抗议了也不知道。
黑头发的少女把一滴药剂珍惜地滴到楼下花坛的泥土里。
阮笙和她一起聚精会神地等了十分钟,那泥土里钻出了一颗绿芽儿,很快,在北国这样的冰天雪地严寒天气里,绿芽儿茁壮地抽条着,打出了花苞苞,最后,竟开出了让人不可思议的红色玫瑰。
雪地里的红玫瑰犹如一捧殷红的血,鲜艳夺目,美丽得夺人心魄。
黑头发少女开心地欢呼起来,在雪地里又蹦又跳,跌倒在地上,还滚了两圈,傻傻地笑了出来。
交换结束的前夕,少女拿到了优秀交换生的荣誉,她高高地捧起两杯,视线望过来,好像跟阮笙对上了似的,那样欢欣鼓舞的眼神和热烈的气氛中,阮笙也忍不住回过去一个笑意。
光芒褪去。
粉色的悬浮球在她的掌心消融,阮笙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
她握了握掌心,离开了这个房间,推开了下一扇门。
这是一个黄色的心形悬浮物,上面照旧写着“100%”的数字。它也安静地在房间中央旋转着,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阮笙这回没有等待太久,她把指尖伸向那生机勃勃的黄色心形。
她看到了她个子瘦小的小女仆。
她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奔跑着,眼看着闯入了一条死胡同,没有任何犹豫,她灵敏地一脚踩上杂物堆,双手一撑,灵活地攀上了高墙,躲过了后面匆匆路过的追兵。
紧接着,她和一个棕头发的青年秘密地碰面。阮笙认出来那个有点眼熟的青年,记得他叫彼得,是阿尔伯特家的次子。
彼得说,他从他的哥哥阿诺德那里偷来了一些资料,让她看看这些资料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哈蒙接过资料,仔仔细细地看完之后,擦了一根火柴,把资料燃成了灰烬。
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在追寻房产去处的过程中,哈蒙也不是没有被德莱特抓住过。她拒绝袒露自己的目的,只是用充斥着恨意的目光死死地瞪着德莱特和他的走狗们,她使用海洛茵曾经给自己的神之力尝试跟这些贵族的杂种们同归于尽,尽管失败了,她却也因此而脱困,得到了彼得的接应,逃过了骑士的追捕。
她一路过来,吃了很多苦。
她甚至不知道海洛茵是死是活,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抛弃自己的主人。
她养伤的时候,就靠在自己曾经居住的小出租屋的床头,满头大汗地咬着牙给自己换洗染血的绷带,头发被疼出的汗水黏成一缕一缕,团在棉被里气喘吁吁。
她弯曲着脊背,明显的脊椎曲线一起一伏,小麦色的肌肤绷得紧紧的,脸整个埋在被子里,让人分不清她是疼痛还是抽泣。
该是疼痛吧。
阮笙想,哈蒙才是她真正的骑士,她从头至终都没有拿起过剑,却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称职的、只属于她的骑士。
第二个心形消失后,阮笙来到了第三个房间。
让她诧异的是,这个房间里的心形里旋转的数字,不再是100%了。
这是一个蓝色的心形,里面闪烁的“99%”从白色向下逐渐过渡到深黑色,一闪一闪,呼唤着阮笙。
阮笙用掌心轻轻托起蓝色的心。
纷杂的思绪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之中,悲痛的,沉重的,恐惧的,哀伤的,欣喜的,忏悔的,绝望的,她从来没体验过这样复杂又深重的情绪,就好像一个人沉甸甸的一生,都被融进了这样一颗小小的爱心里。
蓝色的光芒轻柔地将她包裹。
这是一个在熊熊火焰中消亡的村子。不知为什么,这回阮笙竟然不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她感受到了烈焰灼烧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跟着村民们如鸟兽般四散逃跑。
远处,熟悉的魔焰高昂又爆裂沸腾地吞噬着一切。
树木轰然倒下,风中随风飘荡的衣物床单被火焰燎烧,茅草屋被蚕食,碧绿的草甸焦黑一片,近处,妇人抱着年幼的孩子奔跑着,却还是被凶残的魔兽拖入火焰之中,他们绝望地哭喊着,朝着天空伸出求救无援的手。
阮笙跟着跑到了农户家里,浑身脏兮兮地滚进了床底,捂紧了嘴巴,灰尘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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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中,一个年幼的女孩被饥饿的魔兽啃噬着,血顺着她干瘦的脚踝,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面,渐渐汇聚成一滩。
她不敢让自己发出来一点儿声音。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时,她不经意地抬头一瞥,看到了对面灶台下藏着的,黑漆麻乌的小男孩。他跟她一样,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狼狈极了。
只有那猩红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瞪得死死地,看着他正在被魔兽拆呑入腹的妹妹,脸上的肌肉狰狞地抽搐着,嘴唇咬出了血,两行眼泪从眼眶冲刷而下,把脏兮兮的脸颊冲出了两块干净的区域。
他似乎要把这样的一幕刻进眼睛里一般。
残局之后,他手脚并用地爬出来,捧起地上残破的衣物,抱在怀里,嗓音沙哑地哭,直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东方,天色渐明。
村子一片狼藉。
年幼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家人,瘦弱的身体被罩上沉重的盔甲,赶鸭子似的前往魔物泛滥的边陲之境。
他胆小如鼠,畏畏缩缩,甚至只要看一眼那骇人的魔兽都要吓得发疯,他在黑夜里不要命地奔跑,奔跑,逐渐成为了魔域那传闻中嗜血残忍的王。
他仍旧胆小,仍旧畏畏缩缩,仍旧懦弱,却于黑夜中寻到了一盏明亮的光。
他曾经那样害怕毒与死亡,却心甘情愿地喝下了所有她亲手制作的毒药。他那样害怕未知的困难与陷阱,却在明知一定会有去无回的情况下加入佣兵团,进了浮月森林。他那样害怕烧死了家人的可怕的魔焰,却为了成为魔域之王跳入火中,淬骨三天三夜,痛得几乎要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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