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嘈杂,皆与他没有关系。苍老的银杏树尚且枝繁叶茂,他却比乍起秋风还要萧条。
冷清。
这?是贺兰香下意识想到的词汇。
“好了,别管他了,”细辛道,“回家要紧,随便?他躲与不?躲,横竖雨淋不?到咱们身上。”
春燕一想也是,便?没再多?管闲事,动身继续往前?走。
倒是贺兰香,不?由?得扭头多?看了那背影几眼。
头发是黑的,说明这?人还算年轻,应该也是寺庙里的香客,一身朴素,气?质清冷,又或许是修行寺中的行者,总之,不?太像是庸碌寻常人等。
贺兰香转回脸,想要专心走路,一刹之中的眼角余光,却又稳稳落到了男子持盏的手上。
那只手肌肤冷白,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分明,握住杯盏的指端,可看到因略微发力而晕染出的淡淡粉色。
手长?成这?样,脸一般差不?到哪去。
贺兰香彻底收回了眼,不?想跟个登徒子似的围上去细看人家相貌。
她这?人的好奇心并不?旺盛,转眼便?能忘却一时的新鲜。
比如刚出寺门上了马车,她就已经?将注意从那道清隽的背影转到谢折身上。
她现在觉得谢折就是杀人太多?得的报应,不?然怎么每次领兵外出都赶上阴天下雨,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老天都不?愿帮他。
“等等。”贺兰香突然出声,有点想回去给谢折求道平安符。
马车停下,细辛询问:“怎么了主子?”
贺兰香思忖一二,又长?舒口气?,“没什么,接着走吧。”
于是车毂继续转动。
平安符这?种东西,女若为男求,要么母为子求,要么妹为兄求,要么妻为夫求。
她和谢折,哪种都沾不?上。
贺兰香闷闷不?乐了一路,连雨点击打车檐的声音都未曾留意,一直到回到府中下车,才发现这?场秋雨来得如此急切。
她在伞下看着天,眉头皱得更?紧了。
细辛留意到她的神情,安慰道:“主子放心,谢将军会平安回来的。”
“谁说我担心他了。”贺兰香飞出记眼刀,“我是嫌天潮地湿,走两步路,雨水将我的裙摆都弄脏了,看着便?糟心。”
“是是是,奴婢多?虑了。”细辛不?戳破,无奈回应着,心想您又能骗得了谁呢。
秋雨淅淅沥沥,时大时小,一下便?连下了七日之久,将天上的寒气?都带到了人间,终日昏暗,不?见日月。
傍晚,房中潮气?不?散,细辛熏艾驱潮,顺便?用?艾烟给贺兰香熏了脚趾保胎,
春燕忙活着与其他小丫鬟更?换窗布,把清透的霞影纱都换成了描金绢布,边忙边聊起闲天,说完了闺中私言,又说起了近来发生的大小战事。
“我真是奇怪,蛮匪和叛军都已经?够多?了,这?些起义军又是怎么来的?”
“这?你都不?知道,前?些日子里蛮匪抢杀无数,遭殃的又何止一个邻橦,受难百姓无家可归,朝廷又不?给安置,自然便?揭竿起义了。”
“起义不?也是个死?吗,往南边去多?好,那边又没有蛮匪。”
烟香缭绕,满屋轻丝飘荡,贺兰香卧在帐中,阖眼养神,听着丫鬟们的说话声,思绪跟着一并漂浮。
“你以为南边便?太平了吗?南边要是太平,那些跑到南边的达官贵人又千里迢迢北上做什么?我可听说了,早迁临安的郑氏一族近日又迁回来了,路上都差点被蛮匪给劫了,还好是谢将军镇压起义军时恰巧路过,这?才救下了他们几百口子。”
“天爷,世道当?真是乱了,蛮匪都能劫到世家头上了——”
丫鬟们正要续说,一道慵软的声音便?自帐中悠悠传出,打断了她们。
“你们刚刚说,”贺兰香睡眼惺忪,倾髻如云,“谢折把谁救下了?”
小丫鬟们息声不?敢言语,春燕答道:“是郑氏一族,主子不?记得了么,先前?咱们在临安,与郑氏还算是邻居。”
贺兰香轻轻嗯了声,款声道:“我知道了,忙你们的吧。”
她重新阖眼,神情恬静,并未因此事而生出多?少?波澜的模样。
可实际上,被褥下的手攥紧到指甲都要刺穿手心。
郑氏,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素日与宣平侯府来往密切的好邻居,在谢折屠府时第?一个出来倒戈投诚的好邻居,她怎么能忘。
若她没记错,这?位好邻居,昔日在临安为得谢折庇护,似乎还把自家嫡女往谢折身边塞过?
第76章 八月十四
“八月十五的中秋宫宴, 嫂嫂也会进宫吗?”
雨后初霁,云开日出,刺眼的秋日灿阳折入窗中, 谢姝趴在贺兰香房中的枣红色宝相花纹兔绒毡毯上,翘着?两只脚, 嘴里嗑着?瓜子,眼睛看着话本。
贺兰香靠在榻上, 手里也捧了件话本?子,随意翻看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宫里说凡五品以上官员兼命妇, 皆要携家眷赴宴, 不去者按违抗圣命处置。我虽有诰命在身, 到底是?个新?寡,平日里去些女儿家的私宴也就罢了,这?种?大宴, 过去算不得合适。”
谢姝嚼着瓜子仁儿,一本?正经,“你?若不去, 我也不去。”
贺兰香笑了, 抬眼看?着?谢姝道:“你?爹娘能答应你??”
谢姝翻了个白眼, “他们又不止我一个孩子,带别个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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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再说了,什么携带家眷儿女,这?宫宴明摆着?就?是?选妃呢, 我反正不想进宫伺候那病秧子皇帝,谁爱去谁去吧, 就?比方近来着?急北上的郑氏一族。”
谢姝嗑着?瓜子,小?嘴叭叭个没完:“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回来,他们不就?是?有意把女儿送到宴上撞撞大运吗,不然这?么着?急忙慌北上做什么,来讨我舅舅舅母的晦气么。”
话锋一折,贺兰香的注意被?有所吸引,颇为好奇地道:“王夫人出身郑氏,该当与家族亲近才是?,为何会闹到如此田地?”
其实她早就?发现不对劲了,有郑文君在,当初郑氏千拉拢万拉拢,拉拢不到谢折的身上,他们真正该靠的,应该是?王延臣。
谢姝哎呀一声,后悔提起这?茬似的,翻了一页话本?子,苦恼道:“其实也没什么——”
贺兰香见她不想说,故意激她:“好罢好罢,横竖我是?个外人,不该知道你?们自家人之间的事情?,不方便说便别说了,我也是?懂得的。”
谢姝顿时急了,睁大眼睛瞪着?她道:“什么里人外人的,我既叫你?嫂嫂,便是?将?你?当自家人待的!”
贺兰香一脸将?信不信的神情?。
谢姝没了办法,只好将?那老黄历翻了出来,同她细细说道:“我舅母年轻时,本?是?要被?家中许配给阳夏谢氏宣平侯一脉的,但我舅母不愿意受父母安排,加上她人又心气儿高,便私自设出个了对诗招亲,她出上半句,谁能接出下半句,她就?嫁给谁。当时我舅舅正好路过荥阳,好奇过去观望,结果对舅母一见钟情?,回去冥思苦想大半月,总算把诗对了出来,就?把舅母的芳心赢到手了。”
一段话下来,贺兰香已经不知该震惊于哪个点?。
没想到看?似温和柔弱的王夫人年少时那般敢想敢做,更没想到,若无王延臣横插一脚,老侯爷谢温还差点?把人家娶回家。
郑文君差点?便成了她贺兰香的婆婆!
贺兰香头脑止不住嗡响,暗自感慨命运之奇妙,别的不说,倘若当年老侯爷娶的是?郑文君而非和阳郡主,以郑文君的性?子,断不会对谢折母子赶尽杀绝,如今的侯府灭门之灾根本?不会发生。
“但是?郑老太公很不喜欢我舅舅。”谢姝继续道。
贺兰香思绪被?拉回,嗯了声,认真去听。
“我听我娘说,当初郑氏都放出话了,我舅母哪怕嫁给商贩走卒都不得嫁给我舅舅,否则就?从此不认她这?个女儿,她也永远别再回家门。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舅母照样嫁了,娘家自然也就?没了,郑氏和王氏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更别说我舅母的直亲一脉一直留守荥阳老家,如今的郑氏与她不过分支,以前便没什么来往,如今更算不上亲厚,来了只会碍眼罢了。”
听完来龙去脉,贺兰香心中有了数,点?着?头道:“未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渊源。”
其实哪个传承百年的家族,翻起家谱来,离奇古怪的故事都不会少。
虽然她现在有点?没明白,为何郑氏的族老当初会那么反对将?郑文君嫁给王延臣,毕竟无论家世还是?地位,在当时,两家应当都是?对等的,称不上谁高攀了谁。
谢姝白着?嘴说了这?小?半天,加上嗑了不少瓜子,口渴得不行,从丫鬟手里接过桂花饮子便咕嘟饮了大半盏,饮完抬脸瞧着?榻上的美人,煞有介事地板下脸道:“嫂嫂,若郑家女儿来了京城,你?不准与她们亲近,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贺兰香弯了眉目,温柔柔地飞了她记眼刀道:“好生刁蛮个千金,管天管地,还管到我的头上来了,这?么爱管教人,明日我便让婶母早日把你?打发出去,让你?过足管家娘子的瘾。”
谢姝一听便急了,扔下话本?起身跑到榻前坐着?,抱住贺兰香胳膊晃道:“好嫂嫂,你?怎么还当真了呢,我那不也是?说说而已吗,你?若真要和郑家的女儿结交,我,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不过只会背地里哭两声鼻子罢了。”
贺兰香拍了拍谢姝的肩,调侃笑道:“几日不见,知道来硬的不行,学会装可怜了?好了,少在我这?扮痴,我几时说要同郑氏女儿亲近了,肚子里这?个小?的还不够我吃一盅的,我歇都歇不过来,哪有那闲心去往人堆里扎。”
谢姝的表情?顿时转阴为晴,咧开笑道:“我就?知道嫂嫂不会的。”
她低下腰,将?耳朵贴在贺兰香的肚子上,听了小?片刻,惊喜道:“了不得!我小?侄儿会动了!”
细辛从外间迎来,笑着?说:“这?才三个月多点?,哪里就?能动了,分明是?我们主子饿了肚子在叫,姑娘也少吃点?零嘴,马上便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谢姝嘴上应下,回过脸继续去听,小?声嘟囔:“我听着?分明就?是?动了。”
贺兰香哭笑不得,实在无心提醒她,小?孩子其实是?长在小?腹里,不是?在胃里。
用过午饭,嬉闹到下午时分,贺兰香在太阳落山前催谢姝回了府。
谢姝走后不久,便又到了她喝安胎药的时候,漆黑一碗苦药汁子,喝时如上刑,喝完要闭气。
细辛给她顺着?胸口,眉间凝结愁云,“晌午时奴婢差点?便将?三个月说成了两个月,现在想想仍是?后怕无比。主子,奴婢总觉得咱们得找条后路,若谢将?军每次一走便数月不归,真逢上事,远水救不了近渴,咱们是?指望不上他的。”
贺兰香无言,吁吁喘着?口中苦涩的药气,被?药逼红的双目闪着?清明的光。
其实她又哪里用细辛提醒。
局势不会永远一成不变,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尤其他谢折还是?个位高权重的武将?,朝野内外数不清有多少人想巴结他,他迟早会娶妻生子,在权衡利弊之后,对她做出取舍。
她不怕与他一刀两断,她只怕被?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今日是?什么日子?”贺兰香忽然问?,指腹轻轻拭过唇上残留药汁。
“回主子,初九,秋分。”
她阖眼养神,默默算了算,道:“十四日是?孔子诞辰,诸事皆宜,便定在那日出行,我要提前一日进宫探问?,再决定十五当日是?否赴宴。”
“是?,奴婢这?去安排。”
细辛退下,贺兰香缓缓睁眼,看?着?游离在翠玉挂屏上的夕阳残影,伸出手去抓,抓到一手寂寞。
她看?着?空荡的掌心,轻嗤了声,眼底黯然一片。
中秋前夕,孔子诞辰,街上文人如潮,结伴尊孔拜孔,儒风气息浓重,连跑在街上的孩童,嘴里唱的都是?儒家警言。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诚悌勤雅恒。”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颠倒纲常,社稷难长。”
皇宫内,李萼彻夜侍奉帝前,直至巳时二刻方回凉雨殿。
秋若迎上道:“回禀娘娘,贺兰氏今早入宫前来给您请安,被?奴婢引至偏殿等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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