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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鸣鸢小心地把刚烘好的馕片开来,时不时换手?吹吹指尖上残留的热度,她把木棒上烤好的肉全部捋下来装到?馕里,再加入各种?料粉和奶酪。
这种?吃法是她独创的, 馕饼被肉块表面的油浸润,很?好地中和了本身?的干噎感, 一口下去嘴里的味道丰富极了。
她翘着脚一共做了三份,一份让人送给了黎校尉,算是尊敬从小认识的长辈,另一份给了靛颏,拿到?以后,靛颏受宠若惊地道了声谢,马上转头?让身?旁的珠古帖娜也尝尝。
至于最后一份,易鸣鸢无视程枭蠢蠢欲动的手?,捧着往自己嘴里送去,临到?唇边又放了下来,感慨道:“奇花滚滚填丘壑,碎玉虚声响夜彻。这漠北可真冷啊,风雪也大。”
程枭趁她吟诗,低头?一口把包好肉的馕咬去了一大块,末了擦擦嘴评价:“听不懂,但肉不错。”
易鸣鸢逗人不成反而损失了第?一口满是肉的吃食,整个人瞬间?懵了,遇上这样的兵鲁子,风花雪月之类的雅事对不上来,连开玩笑也是自己棋差一招,根本赢不了。
她恶狠狠地啃了一口原本就打算给程枭的馕,转过身?不想理他。
“你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咬到?一半下面的都?凉了,”程枭把她手?里的抢过来塞进嘴里,三两下依葫芦画瓢地包好一个里头?肉块还滋滋冒油的小馕,“吃我这个。”
易鸣鸢拿着肉多到?冒尖的馕,一下子就被哄好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子也挺有趣的,如果有人处处都?按她希望的样子行事,那得?多没意思啊,跟两个被牵着的木头?人似的。
于是她举着手?里的东西往旁边蹭了一点,小声哼唧道:“我们一起吃。”
那头?正悄摸把全湿掉的靴子尖凑近火堆的逐旭讷看到?他们的互动,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珠古帖娜早就坐下来了,正拿着尖刀切肉穿上木棒,没留给他任何表现的余地。
“这样能好吃吗?看本王子大展身?手?,给你包一个独一无二的!”逐旭讷撩起袖子,直接拿起三串肉往馕上放,把它们拢在左手?里,右手?潇洒往外一抽。
然后……一块肉飞了出去,掉在了靛颏头?上。
靛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哎呦”一声后伸手?摸到?了一块油乎乎的肉块,她茫然了一瞬后直接把肉塞进嘴里,飞到?她头?上的就是她的,不吃白?不吃。
她对大王子犯的蠢丝毫不知情,但珠古帖娜把一切看在眼里,擦掉靛颏头?发上的油渍后,她当即蹬了逐旭讷的腿肚子一脚,“不想吃就去喂马。”
逐旭讷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腿坐下来,只好自己在那大口嚼肉吃,带着幽怨把肉汁嚼得?四处飞溅,差点又挨珠古帖娜一记嫌弃的眼刀。
无奈之下,他用手?肘捅了捅还在那边你侬我侬的好兄弟,让人拿了一把缴获的大刀来,说起战中发现的蹊跷:“折惕失,这次厄蒙脱突破山岭不像偶然,以前他们是平地上的卧兔,任我们叼摔砍杀,但你看他们现在用的武器,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程枭接过刀,只在刀身?的弧度和色泽上看出一点不同?,但是当他用力砍向一旁的木桩时,只见刀刃没有一丝缺口。
换了一片厚盾砍击,直到?他的虎口震麻,刀身?仍旧没有卷曲分毫,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逐旭讷:“看来他们归顺了优犁。”
所?有部将被聚拢过来商议对策,易鸣鸢也凑过来一起听。
向来乌阗岭的三条矿脉归转日阙所?有,程枭入主漠北东边一带后,为表忠诚只接受了四成的矿产,其余六成会?在每年夏秋交际时运往单于王庭,以供武器锻造和来往贸易。
当年服休单于举兵篡位,杀了亲爹之后,他的叔叔优犁立即跳了出来,扬言兀猛克单于一死,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单于,并四处游说小部落拥护,服休单于想斩草除根把他也一起剿灭。
可惜天不随人愿,优犁跟田鼠似的东躲西藏,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非但如此,他掌握着极西地区的另外两条矿脉,兵力时时精进,服休单于他们好不容易掌握他的行踪轨迹,想要大展身?手?,却每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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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无功而返。
逐旭讷对优犁缩头?缩脚的行为不齿,站起身?嗤鼻道:“呸!那老东西他娘的怎么还没死啊,有朝一日,等他落到?我手?里,我非宰了他不可!”
厄蒙脱部落的首领是一个眼高于顶的家?伙,今年尚不满三十岁,一手?铁锤耍得?出神入化,部落占了方圆二十余里,有将近两万的族人拥护,他仗着这两大优势谁都?不服,直接自立为王,是整个匈奴中尚未被收服的三大部落之一。
他若是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有两万族人要养,守着乌阗岭外这块贫瘠的土地,他们就只能靠抢掠周围的小部落为生,近年所?有小部落全都?被他们或屠杀或吞并,因此他就只能把目标定为了东边仅剩的那一座右贤王庭。
看来他为了族人的生计,终于折断傲骨,向优犁低头?寻求帮助了。
易鸣鸢在下面轻轻扯着程枭的袖子,问道:“既已知道矿脉在西方,为何不举兵把矿脉打下来?这样优犁断了供给,就如鹰失去了爪牙,只待涂轱稳坐单于之位。”
约略台砸吧着嘴里的酒味,老掉牙的事迹他听了无数遍,比不上跟达塞儿阏氏说话有意思,他仰头?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烁起来的戈星,随口就解释了:“西边哪能打啊?全是雪山,那儿不比几个王庭还有暖的时候,终年雪都?不化,进去三天人和马都?能冻梆硬,更别?提打仗了。”
也正是因为西北方的冷冽,矿脉的开采速度低缓,远比不上乌阗岭一带。
程枭也看到?了乌云后冒出的星光,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尽量稳住语调,不让易鸣鸢听出异常,“雪天缠着布条眼睛会?舒服点,但一眼望去全是白?色,人在里面根本不能久待,多几天就能瞎掉。”
极寒之地不仅要忍耐刺骨的冰冷,视物也是一个大问题,不仅人要万分注意,连马也得?时时看护着,可即便如此,在茫茫的风雪间?行军超过一段时间?很?容易迷路,这时人的心绪会?出现很?大的波动,特别?是当前方是白?色,一转头?后方也全是白?色的时候,有些瞎了的弟兄受不住,还没等绕出去,人就疯了一半。
易鸣鸢有些发怔,来的路上雪还没覆盖完全,雪色中总有棕色的树干和植被露出尖尖角,因此行军还算顺利。
而程枭迟迟不愿将黑色的大氅翻面,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耳边传来逐旭讷唾骂厄蒙脱部落和优犁的气愤话语, 程枭在嘈杂中望向整肃的城池,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五年前?滕里希一战,他们领命前往西北围剿优犁, 他?置身漫天?白花, 在暴雪中收到易鸣鸢定亲的消息时, 正是他?一生中最为颓唐的时刻。
几千人困在雪山里久久绕不出去, 与?他并肩作战的缇乘长在光照下被灼伤了双眼,换他?肩负起带路的重任, 那日他拎刀撬着脚下冻土, 想让死去的弟兄入土为安, 用尽力气却始终无法打开哪怕一小块被冰封的大地。
报信的雪鸮飞来,直挺挺扔下一卷羊皮纸。
打开的那一刻,程枭顶着满头满脸的雪粒跪在地上,忽然有种抛下北方一切, 孤身南下的冲动。
千人进山, 回来的将?士不足百人, 后来他?们无一例外?的对茫茫的大雪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程枭眉眼耷拉, 他?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 唯有西?北的那一次是最为惨痛, 也是最令他?难以接受的。
易鸣鸢静静聆听着他?去除过许多细节的描述,但?心还是为之揪了起来,她覆上程枭的手,认真对他?说:“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凶猛和勇敢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从容不迫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前?,他?已经在雪虐风饕中承受过旁人不可?及的悲痛。
她懂他?的责任, 更深知他?还未及冠,就独自面对无数尸身的茫然无措,心中因此生出无限酸涩。
程枭由于经年不消的后怕被她一句话柔柔盖上,此刻坐在星幕下,再度直视前?方时,他?整个人如同?风打着旋找到了归处,脚下是漠北王庭,身边是阏氏兄弟,他?知足地拍落易鸣鸢肩头的雪,“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舍不得,你在家里等?我就够了。”
说完,他?抬脚踹翻刚刚随手搁在旁边的钢刀,举起手边烈酒,朝篝火旁所有人道:“他?拿钢刀来战,我们自有铁铡相迎,厄蒙脱既然敢啃咱们右贤王庭这块硬骨头,就让他?知道什么是麻雀和苍鹰的较量!”
约略台很给面子地首先大喝一声?,附和道:“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众人纷纷碰起酒杯撞到一起,就连易鸣鸢也端了杯马奶酒一饮而尽,被辣得吐了下舌头,还是有点喝不惯。
程枭见状,给她换了温和的牛乳茶,告诉她不能喝别逞强。
易鸣鸢微醺后浑身热乎乎的,颇有归属感地小声?呛他?:“我能喝,我也是漠北的一份子。”
正在这时,穿着普通骑兵服饰的喇布由斯匆忙赶来,怨恨地掠视一眼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旋即高喊一声?:“百米外?有火光,敌军来了!”
“传令下去,备战!”他?们进关后已经尽量绕开厄蒙脱部落,隐匿车马行踪,也不知是哪里暴露了,程枭对珠古帖娜撂下一句把人保护好?,立刻快步朝喇布由斯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飘腾的零星火光,烟尘滚滚,马蹄声?逐渐靠近。
二十?九岁的厄蒙脱胡子拉碴,面色有点发灰,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意,他?举着一把银锤,指着高处的程枭一行人道:“部落的勇士们,一块碎铁锻不了薄刃,成堆铁矿能铸盾制盔,今天?你们跟着我杀了右贤王折惕失,就能踏破城门,住进温暖的王庭,吃上肥美的牛羊!都给我往前?冲!”
厄蒙脱部落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今日他?收到密报,专程领兵拦截,为的就是给族人挣一个过冬的好?去处!
易鸣鸢被珠古帖娜往后方一拉,被护在身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排山倒海的奔腾声?,她稍稍偏头,看到程枭他?们穿好?厚甲,逐旭讷唰地抽出钢刀,挥手下了几个命令。
霎那间号角连天?,迅速传遍整个营地。
后面的步兵迅速列阵,铁盾相护,以地形的优势先放了一阵箭雨,消耗掉他?们一部分士兵。
转日阙在程枭的训练下最擅骑射,面对活动的靶子,他?们的准头比其他?军队好?上三成不止,千支箭羽在空中划过,勒缰声?和击飞流矢的声?音刺耳无比,遮天?蔽日的烟尘里夹杂着哭喊嚎叫,山坡下大片兵卒和战马倒下,染红地上白雪。
厄蒙脱脸色阴沉地挡开迎面飞来的几根鹰尾箭,没想到他?们反应竟然如此迅速,此时皓月已上中天?,他?还以为程枭他?们早已陷入了沉睡,试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暗道不好?,送来的那封密信兴许是他?们准备好?的诱敌之计,自己见这几日风雪交加,部落里粮食锐减,所以才赌这一把,现在想来实在太过鲁莽,没考虑过中计的可?能。
一支支利箭从耳边呼啸而过,厄蒙脱心想好?在自己带足了骑兵,对上三四千人还是有胜算的。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程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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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逐旭讷对视一眼,同?时翻身上马,程枭下令:“耶达鲁带一千人从后方绕过去,其他?人跟着我冲锋!”
这块是他?的地界,就算是大王子也使唤不当转日阙的人马,况且就打仗来说,逐旭讷自知决策和技巧都逊色折惕失太多,在这种时候跟着一起厮杀便好?,兄弟总不会让他?送命就是了。
“是,大王!”耶达鲁策马率先领队离去,挑着暗处绕过去打算包抄。
较于中原常用的兵法和阵法,匈奴的打仗方式简单粗暴不少,当敌军正面杀来时,提起十?二分的勇气迎敌;当敌军呈现围挡之势时,找准薄弱处全力突破;当敌军不要命时,那就比他?们更不要命。
易鸣鸢听着震天?响的金戈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识到一场见血的战争,她压抑着牙关控制不知的颤抖,把衣襟里藏着的九环弩拿在手里握着,以此获得更多的安全感,同?时对前?方远处看不见的战况忧心不已。
上次从鹰羽泉回来后,程枭就已经把这把弩还给她了。
突然,她望着不远处的城门灵光一闪,扒拉着珠古帖娜问?;“托吉呢?耶达鲁的托吉,快把它找来。”
“杀——”
前?方,程枭朗声?大吼一声?,提刀径直冲向黑压压的敌军之中,不多时便杀出一道口子,让对方慌了一瞬。
比起他?目标明确的打法,逐旭讷就随意多了,东砍一个脑袋,西?挑一条马腿,甚至有功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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