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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路见秋眼睫上还挂着泪光,他再也懒得顾忌江邃那该死的蛇毒,直白承认道:“是,我从来便只信任沈今潮,也只愿意看他,但这有什么错?我自小便认识师兄,同他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许多。我自然愿意信任他,多过你这个相看两厌的陌生人。”
“陌生人”这三个字的确在江邃心上狠狠刺了下,他嗫喏两声。
“我同你也是幼时相识,并不比他晚上多少。你若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做得比他……”
路见秋不愿意听他多说,斩钉截铁拒绝道:“不愿意。除了沈今潮以外的任何人,我都不愿意。”
说着,他挤开江邃,请求一边看戏的弟子:“可否帮我一起将师兄扶到三师姐处?”
他很快与旁人一起将半昏迷的沈今潮带走了,江邃不知道沈今潮是否有窃喜的感觉,他只知道,路见秋一点也没有请他帮忙的意思。
看戏的弟子很快也散了,只剩零星几个还远远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沈今潮要置他于死地,路见秋无动于衷;而他不过是给了沈今潮一个小小的教训,路见秋便一副要与他决裂的模样。
他转头,望向那断成两半静静躺在比试台的同心佩,一跃上台,将之捡了起来。
玉佩沾些许了灰,但仍然能看出,原主人很是爱惜它,应当时常把它握在手中把玩,将之把玩得圆滑莹润,泛着暖光。
江邃拍去上头的灰,将那碎裂的玉佩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胸前的衣兜里。从今往后,这玉佩便属于他了。
—·—
好在沈今潮伤得并不太重,褚簌冷着脸给他治疗了一番,便催促路见秋把他带走。
“走走走,带着你的师兄快走。我一会儿还要继续炼药,你也不想你的师兄被我用来试药吧?”褚簌挥挥手,面上端的是冷酷无情。
纪芜很快也赶到了,方才的场景他也看在眼中,评价道:“我说,江邃本也不必如此给大师兄难堪,啧。”
他与路见秋都是被沈今潮拉扯大的,自然是一条心,而褚簌却不知怎么的,自小便不太待见这位大师兄,拒绝他的接近。
“快滚。”褚簌晃了晃手中的蒲扇,警告道,“否则我便要开始翻旧账了。”
两人都见识过她的手段,不敢久留,马不停蹄地拖着沈今潮离开,把他送回了卧房。
纪芜是个坐不住的人,知晓大师兄无甚大碍之后,便吵着闹着要离开。
“大师兄有你照顾便够了,一会儿他醒来,你们说不准还要嫌我多余呢。”
丢下这句话,纪芜不负责任地走人了,路见秋顾不上教训他,只坐在师兄的床榻边发呆。
沈今潮苍白如纸的面容窝在软枕上,额间碎发乱糟糟地被拨到两旁,全然没有平日里高洁出尘的模样,但看起来别有一番脆弱的美感。
路见秋默默念了两遍清心咒,好让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冷静下来。
师兄生得真的太好看了,静静地躺在那处,像白玉做的,不像个真人。
他枯坐到夜半,师兄也没醒,听褚簌说,沈今潮要明日方能苏醒。夜已经深了,路见秋心里莫名发闷,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想到外头吹吹风。
谁料刚一出门,便与江邃迎面撞上了。即便知晓师兄看不见,他也很是心虚地迅速掩上了门。
面对江邃,他换了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江师兄?你不去参加庆功宴,怎么在此处给师兄与我看门?”
宗门大会圆满结束,江邃打败沈今潮夺得了榜首,今日派内特意为他准备了庆功宴。路见秋实在感觉闹心,也忧心师兄,便也就没有去。
江邃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月光打在他的发顶,映出几缕稀薄的白光。他两步上前,便把路见秋掩藏在了自己的阴影里。
“江师兄?唔……”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便被江邃的一个急促的吻堵住了。江邃左手搂紧他的腰,右手按在他的后脑,温柔而不由反抗地吻着他。
他的脸都憋红了,急促地喘着气,但江邃的双臂如同锁链一样将他禁锢着,按在对方的怀中,他动弹不得。
“抱歉。”江邃这么说着,方才按住他后脑勺的手也缓缓挪到了他的脸侧,擦拭着他的唇角,但下一秒,又坚定地吻了上来。
江邃吻得青涩而投入,琥珀色的瞳孔深情地看着他。
路见秋伸手挡了一下他的动作:“等一下,江师兄,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旖旎的气氛随着一股奇异的花香味四起弥漫,他晕晕乎乎的,抵着对方胸膛的手渐渐软了下来。
“我、我们不应该这么做……”路见秋蹙起眉,明明有许多话想说,但逐渐的便失去意识,在江邃怀里软软地倒了下去。
江邃让他半倚靠在自己的臂膀中,怜惜地亲亲他被吻得通红发肿的双唇,瞥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房门。
今日之后,玉佩和路见秋,就都属于他了。
—·—
路见秋最近总觉有些烦恼。
在梨花镇住了两月,一切都很好,食物很美味,镇民们也相当和善——除了总爱用揶揄的目光打量他和他的夫君。
两月前他在镇中醒来,忘却了前尘往事,惊恐地从家中跑出,被好心的镇民送了回去。
“哎呀,小公子,怎么慌慌张张的哟。你家夫君呢?平日里不是总守着你?今日怎的不见踪影了?”
送他回来的镇民是个卖糖人的大叔,自称为理大叔,见他惊慌失措,还给他画了个可爱的兔子糖人。
路见秋不喜欢这类小玩意,但不知道怎么的,见到那油亮甜腻的糖人,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
“多谢理大叔。你方才说我的夫君?我有夫君?”
“嗨呀,小公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呀。整个梨花镇谁不知道,你和江仙君是让人艳羡地一对呐。前几日见江仙君把你抱到屋里来,说你发热昏了过去,怕不是烧坏了脑袋?”
“我不可能……”他正想说他不可能有什么夫君,但脑中闪过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似乎是他与某个白袍男子亲吻的画面,一下子便又不确定了,“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理大叔笑眯眯的:“不会太久的啦,江仙君不会放心把你一人丢在此处。”
路见秋想趁机套点话,干脆承认了:“我的确忘了所有的事,理大叔,你可知我是谁?”
“哎哟,我还说呢,江仙君怎么突然的将你带来镇上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啦,只知道你是江仙君的道侣,名字也怪好听,叫什么——噢,叫路见秋。
“我们这梨花镇实在是小,同外界也都没什么交流,也不知道你们二位仙君来自何方。前段时日镇里来了妖兽,多亏江仙君搭救,才让我们镇免于毁灭。那之后的相思夜,二位携手同游,真真是羡煞旁人呐。”
“路见秋?”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那,那个江……我的夫君,又唤作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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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他夫君,那么应该也会有印象的吧?虽然忘却了前尘往事,但他总莫名的觉得,他绝不是个对待道侣过于敷衍的人。
倘若他真的有道侣,那么两人一定是相濡以沫的。
“我唤作江邃。”
一道清浅冷淡的嗓音自门外传来,路见秋扭头去看,声音的主人逆着光,一时辨不清面容,果真一袭白袍,右手握着把通体泛着冷光的长剑。
江邃两步上前,空出来的左手轻抚上路见秋的前额,熟练地探了探温度。
他那张冷淡而棱角分明的玉面也撞进了路见秋的视线中,让他猝不及防地愣了愣。
无他,江邃实在是太好看了。无论是那头如墨倾泻的长发,还是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眸子,亦或者是那两片薄而柔软的淡色唇瓣,都美得如此恰如其分。
路见秋承认,这家伙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心坎上,他应该很难不对江邃一见倾心……吧?
理大叔一拍大腿:“好,江仙君,你总算回来了。这位路仙君不知道怎么的,病得忘了前尘往事,险些走丢了。”
“多谢理大叔,改日我定会上门道谢。”江邃似乎松了口气,左手迅速地抚摸了两下路见秋的脑袋。
路见秋的半张脸便靠在他的腰侧,隐隐约约间,能闻到从他身上飘出的血腥味,被熏香和皂角味掩盖,令人难以察觉。
看起来像是江邃有意用旁的气味来掩盖血腥味。
再怎么说来,这也是他失忆后第一次见到江邃,可不知是因为内心的亲近,亦或者是对江邃道侣身份的认同,他面对江邃竟半点也不尴尬。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受伤了?”他直言问。
江邃一时有些愣怔,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竟会问这个,好一会儿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道:“并非如此,只是杀妖兽时,不小心沾上了些鲜血,怕你不喜,才有意掩盖。”
“当真不曾受伤?”路见秋又追问了一句。
第二十二章
一旁的理大叔打了个哈哈:“哟,倒是我多事了,你们二位关系可真是好。我的糖人摊子还没收,就不多加打扰了。”
说完,他朝江邃挤眉弄眼了一阵示意江邃赶紧哄路见秋,才哼着歌走远了。
江邃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点笑意,他与沈今潮深交不多,学得生涩而艰难,但他还是强忍着恶心和嫉妒装了下去。
“不必担忧。你身上可还有何不适?”
“没……有,只是我似乎忘记了所有事,以往与你结为道侣的事——也记不清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闻言,江邃方才还有些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无碍,忘了也便忘了。你可饿了?今日想吃些什么?”
他实在是太温柔了。
也许路见秋本就是个对温柔毫无抵抗力的人,很快沦陷在了他的似水温柔中,接受了自己的“道侣”身份。
“今日想喝粥。”路见秋视线下移,只见自己腰间坠着一只莹润的白玉佩,转头一看,江邃腰间也有一只成对的。
他的脑袋抽疼了一下,脑海中隐隐约约映出这两块玉佩的来历。这是一对同心佩,似乎是从前江邃讨来送给他的,他们二人各自佩戴着一只。
没想到江邃看着不苟言笑,哄起道侣来也是不遗余力。
“好。你且在这里候着,厨房烟火气重,你便不必跟过来了。”
他有些奇怪:“江邃,你为何总躲着我的视线?”从进门开始,江邃便没敢正眼瞧他,“理大叔说,你我是道侣,但为何我觉得你对我有些疏远?”
路见秋想,他面对自己的道侣,一定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对方身上。
江邃的神色有些尴尬,耳尖红了两分,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还是坚持道:“没有疏远。”
为了博得路见秋的心喜,他甚至不择手段开始扮演起沈今潮,暂时还做不到落落大方。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但路见秋对这位便宜道侣实在是很有好感,于是朝江邃走近了两步,把手塞进了江邃的掌心里。
“既然没有疏远,那便一起到厨房做午膳吧。”
几乎是一瞬间,江邃的整张脸便腾的红透了,路见秋看得啧啧称奇,眼见着江邃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他不禁有些感慨。
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道侣,一定很喜欢、很珍惜他吧。
在梨花镇住了两个月,路见秋逐渐熟悉了镇里的风土人情,认识了不少纯朴的镇民,唯有两件事却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
其一,是梨花镇镇民们实在喜欢揶揄路见秋和江邃,每每他们二人牵着手从长街走过,都要被他们从街头调侃到街尾。
其二,则是有关于江邃的。每隔一段时日——有时是半日,有时是三两天——江邃便要外出一阵子,到夜里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每次回来,江邃都会换一身干净的、熏过香的新衣,以为他嗅不出他身上的血腥气,但路见秋鼻子实在灵敏,他对此一清二楚,但却有不好开口问发生了什么。
夜里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榻上时,路见秋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江邃到底去做什么了?如此重的血腥味,杀猪?还是杀人?
他与江邃也许也不是镇民们以为的修士,而是一对夺命大盗?
想得昏昏欲睡时,姗姗来迟的江邃才会带着一身冷风,在路见秋身旁缓缓躺下。他既不扯被褥,也不敢路见秋靠近几分,只是沉默地在一旁躺着。
路见秋只能叹口气,凑过来,伸手抱住了他,感受到他冰冷而僵硬的身躯,闷闷地笑了笑。
好一会儿,他才略显青涩地伸出手环抱住路见秋,拍了拍他的后背。
路见秋实在是哭笑不得,这家伙,一边要晚归,一边又忧心身上裹夹的凉风会惊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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