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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2章 第二十二掌:测真心(三合一)

    水路熟悉自然是林清樾骗教谕的。

    陆路都认不清的她, 怎么可能摸清水路。

    她只不过找个借口能离开罢了。

    策马到半途,林清樾找到个能看清深潭的位置便停下。

    上次凫水还?是为?了逃离林氏掌控,差点没?死在河中,没?想到今日突然就?要重新捡起?了……林清樾没?时?间回忆当时?的溺死之?感, 俯视着被一股力量搅弄开白色水花的幽幽碧潭, 她深吸一口气便一跃而下。

    冰冷彻骨的水面陡然扎入, 林清樾饶是做好准备, 也被高坠砸落的力量冲晕了几息, 再睁眼,她便在寒潭水底四望。

    幸而她跳得果断,寻摸了一会儿, 她便看到一抹烟青色在身下稍远的位置。但他并未移动,好似是一只脚被什么缠住, 手上拿着把刀试图割开,可供他呼吸的气却不多了。

    最后一口从他的口鼻处化?成?大?小?的气泡冒出,少年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后,手脚终是无力垂落下去。

    被主人松开的柳叶刀摇摇晃晃就?往潭底沉去。

    还?好一只手半路接住了它。

    林清樾举刀一刀割开了缠在腿上的水草后,拉住缓缓下沉的少年躯体游到他身前, 只是多看一眼那?张失去生机的脸,林清樾就?越气得恨不能拿刀捅两下。

    让他好好活着,他倒好, 还?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还?试探她,真不如死一死, 长长记性。

    兴许投胎就?能知道错了。

    林清樾右手横握着小?刀,刀刃都没?有收回, 就?在梁映心口前三寸的位置,随时?都能刺下。但下一刻她的左手还?是扶上了梁映的脊背, 将他按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极近,水流卷着两人的衣角交缠到一起?。

    她的视线从少年阴郁的眉眼逐渐下移,最终落在那?看着凉薄透顶的双唇之?上。

    没?再犹豫,温热的舌尖撬开紧闭的牙关,湿润的气从口中渡出。

    林清樾注意到少年眼皮微微颤动,便及时?退开,单臂环过少年胸口,带着自己最后一口气息往上游。

    潭水之?中暗流涌动,林清樾本就?没?有方向,浮出水面后,她才发现他们两个已经被水流冲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书院修缮时?并未涉及,略显荒凉。

    林清樾把人拖到岸边后,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见梁映仍然昏迷不醒,脉搏也弱。她想起?琉璃教过的救溺水的法子,将梁映的双腿搁在肩头,将人倒置着背,来回走了两圈。

    一阵颠簸,还?真有效果。梁映咳嗽着吐出了一些水,她见状旋即把人放下,举起?手掌在俊美却苍白的脸庞上连扇了两下。

    “梁映,不许死,听到没?。”

    握了握火辣的掌心,林清樾绝不承认自己在假公济私。

    但梁映还?是没?有完全醒来,林清樾测了测他的气息和脉搏都已经正常。她只能将梁映上下检查了遍,这才注意到在梁映右脚上的马镫竟经过这一番折腾仍禁锢在上。

    她凑近摆弄,发现这马镫竟是特制的活扣,外观和一般马镫无异,但是若是踝骨完全套进?去后,便很难拔出,只会越勒越紧。这会儿梁映的脚腕处已是血色浸透了一圈周围的布料。

    随便钓钓鱼,还?真叫她钓上个大?的。

    林清樾神色冷了冷,将梁映的裤腿骤然撕开。

    周边血肉已经是不正常的紫红色。

    若是再不除去这马镫,怕是整只脚都要废了。

    也就?是这傻子,天?生不知道痛的。

    换做别人,马镫缠得刚有些疼就?该知道退了。

    不想对着废人生气的林清樾,开始思索解法:

    她今日出来可没?带什么趁手的工具能解开这马镫——

    等等,好像也有。

    林清樾想起?自己在水中捞起?的那?把小?刀,虽没?细看,可那?刀刃好似又细又尖,正适合拆卸这种金属扣。她折身在上岸的地方搜了一遍,将那?把暂时?丢开的小?刀重新找了回来。

    只是刚拿在手中,水下还?未察觉的熟悉感,在日光下尤为?明显。

    她转了转刀身,果不其然在刀柄处看到了她幼时?錾刻的如意纹。

    线条幼稚笨拙,和现在她能烙印出的极致纹路还?是有些区别。

    可这如意纹的走势,却未曾变过。

    这把刀,怎么会在这儿。

    林清樾皱了皱眉,看向躺倒在那?里的梁映。

    不会吧,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

    梁映从昏沉中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地狱。

    可耳边火焰燃烧木枝的噼啪声,和身上温暖干燥的感觉却又不像是死过的人该享受到的生机。

    这么说,他没有在潭中溺毙。

    只是眼睛看不见了。

    意识到自己确切活着的梁映坐起?身,却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忙将浑身摸了个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少了两层,只剩一件贴身里衣,捏在手里的小?刀也全无踪影……

    刀呢?

    梁映没?急着在意自己身在何?处,眼睛为?何?失明,只顾着找刀。

    “在找这个?”男声在旁边一点的地方响起?。

    梁映看不见,只能不确定地转到那?个方向。

    “林樾?是你??”

    他的眼睛在掉入潭底,猛然砸进?水面的时?候便有些看不清了。梁映只记得自己在潭底挣扎了许久,想割断缠住他的水草,却因为?眼睛总是差一点。

    直到,他的最后一口气都耗尽。

    一切算计和试探都落了空。

    梁映才想起?回溯这份冲动是怎么被滋养长大?的。

    是他在看见如意纹的那?一刻?是王二麻子确认她可能是她的那?一刻?

    是在相同的弯弓射箭,箭镞飞来时?凛冽的风又一次擦过他耳边的那?一刻?

    他近乎本能地觉得,只要是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从而刻意忽视了某些可能。

    可能八年了,她早已不记得他;可能她变了,只当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目标……

    可能,一切相似只是巧合。

    但,又为?什么总是你?呢?林樾。

    “是你?……救了我?”

    梁映的双目无神,让林清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没?有任何?反应后,猜出了梁映看不见的事实。

    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活着已是万幸。

    眼睛看不见,多半是冲撞到了脑袋,有血块堵着了。

    都这样了,还?一点对自己视物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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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而又开始动脑子试探?

    林清樾简直要被气笑了。

    “是啊,教谕说你?跌到潭水中还?有可能活,便叫我来水边寻你?。”

    林清樾不认为?梁映能无应证地从这话里找到破绽。

    或许是四下无人,或许是梁映失明,那?平日声音里装着的温润柔和去了五成?,凉意便漫了出来。

    “我倒也有话想问问梁兄,梁兄到底是为?了什么竟不惜以性命作赌?当真是艺长之?名?吗?”

    梁映身形微滞,林樾直白的问法打乱了他固有的步伐。

    他当然可以矢口否认,把所有过错都怪在设计此局的人头上。

    若林樾只是林樾,他不该有怀疑,也没?有实证。

    可林樾的声音太冷,春日溪流突然结冰,寒意比极北冰川都来得料峭。

    梁映从未见过他如此态度,平日里脱口而出的精巧谎言,忽然卡壳。

    林清樾见状,只觉得梁映对自己这般合理的质疑都未想好如何?圆上,心下恨铁不成?钢的气又涨了几分。

    “好。权当梁兄大?义?,那?敢问梁兄,若是教谕晚了一分喊我,若是我晚了一分找到你?,梁兄这会儿死透了,去阴曹地府的路上可会有一丝后悔?”

    梁映:“……”

    这会儿倒成?锯了嘴的葫芦。

    林樾忍不住嗤笑一声,感觉自己的前路好似一片黑暗。

    “看来是未曾想过。梁兄早说不惜命,我这水性不好的何?必多管闲事——”

    “你?水性不好?”

    梁映终于开口,但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

    “怎么,我便不能有不擅长的事?”

    林清樾咬得后槽牙越发紧,字音几乎是被挤出来的。

    梁映好似被她的话噎住,长长乌睫压住他眼底情绪。

    林清樾当他总算有了些许触动,要说什么。

    可半天?,她只等来一句。

    “我并未让你?救我。”

    就?算林清樾自诩颇能忍耐,此刻是一点也绷不住了。

    “狼,心,狗,肺。”

    梁映愕然抬头,林樾骂人了?

    他不得见林樾此刻神情,可耳边听那?四个字在齿间厮磨,隐忍克制,又饱含丝缕压不住的怒意。

    梁映确定这是真心实意的骂,与林樾几日来所展现的温柔体贴,截然不同。

    但梁映竟不觉得生气,更像是……受用。

    这一声,好像阿婆气急了的时?候,会骂他的样子。

    他早知道虚与委蛇,尔虞我诈是人间常态。

    心如赤子在这个世上是活不下去的。

    林樾太过完美无瑕了,饶是总对他说着春风化?雨的温柔言辞。但对梁映而言,多年的野蛮生长所取得的一切经验和教训,都让他在面对林樾的一切好意时?,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张看不见、没?有底的深网。

    不知道因何?而来,也不知道何?时?离去。

    让人无端不安。

    可现在,林樾那?总是被人群簇拥的高不可攀,于这一刻,突然落了地,确切地站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

    因为?梁映知道。

    对人好是可以装得出来的,但气极的无可奈何?却很难装。

    他这样的人,需要的从不是从天?而降的恩惠,而是要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存在。他不怕人带着欲|望和谎言向他靠近,他只怕自己无法掌握这份距离。

    如今梁映终于可以确定——

    不论林樾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至少,他在乎他的命。

    而且,好像比他自己更在乎。

    这是一件好事,虽然没?赌赢,也不算赌输。

    梁映吐出一口浊气,心绪彻底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心情调侃起?眼前气得厉害的人。

    “那?如何?不算狼心狗肺?你?救我一命,我任凭你?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小?缕轻风擦过梁映的鼻尖,伴着刚刚还?在近前的冷香离去。

    林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死吧,谁死得过梁兄啊。”

    好像闹过头了。

    梁映摸索着站起?身,刚想提步往那?声音的方向追,右脚的沉重滞涩让他不得不停了停。他蹲下身,往自己的脚上摸去,那?紧紧缠着的马镫不知所踪,腿上的伤势被人重新一层层缠绕了上了布带,厚重,却让血腥味变得很淡。

    其实并不觉得痛,但梁映故意往前踉跄了一下。

    “……别乱动,才包好的。”

    林樾的声音去而复返,一声沉重的叹息于话意之?前从高处落下。

    梁映勾了勾唇角。

    他没?急着站起?,而是双手往前一捧,果不其然残破的衣角从他的掌心划过。

    要是现在能看得见就?好了,他就?不会错过林樾狼狈的模样了。

    不过他实在不能想象林樾和他一样粗暴地撕开衣物。

    “用我的刀割的?”

    林清樾瞥了眼手上的柳叶刀。

    明明是多年前所铸,刀刃却依旧锋利如初,确实好用。

    她可不记得自己用的是多好的钢料,只有可能是主人时?时?磨砺,不曾弃用。

    这对作为?礼物送出去武器来说,是最好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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