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荡漾,茜红的桃花大片大片地盛放,掉落的花瓣撒在小湖中,湖水倒影着朱色的雕梁画柱,亭台楼阁,景色温柔而和暖,生机勃勃代表希望的阳春三月,人世间也充满了?希望。
王姮姬倚在树下在木板画画,遐想孝友村如今的模样,她很小很小时候喝过那里一口井水,不知?水井如今还?在不在。
桃瓣轻柔飘洒在她肩头,一部分落在了?画笔之间,便?蘸着颜料将桃花涂抹在宣纸上。她要将这幅画描绘琅琊王氏的美?景的画一同带走,叫北方的外祖母也看看建康春色和秀气的秦淮河。
天空云淡风轻,白云绵软流动,幻化成飞马、大树、蘑菇的样子。春风淰淰,日子如水般流动,岁月安宁静好。
王家人都知?道主母要往北方小住了?,里?里?外外帮忙打点行囊和马车。
她的哥哥们知?她要离开三个月之久,争先恐后送些体贴的小玩意儿,亲热话说个不停。
王戢刀子嘴豆腐心,表面虽不愿她跟裴锈去那么远的地方,私底下还?是塞了?她钞票纸以及一队精兵随行护送安全。
一切准备就绪,唯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沉默着,半点动静也无。
那个人的沉默才最?令人恐怖。
冯嬷嬷愁眉:“小姐,您要离开这么久姑爷心里?难受,这几日姑爷都没用什么饭菜,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王姮姬迟疑:“他不愿意会直说的吧,他又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冯嬷嬷劝道:“老奴知?道小姐和姑爷素有嫌隙,但姑爷毕竟对您有情。他不忍拂您心愿,独自将酸楚承受下来。”
王姮姬担心节外生枝,唯恐临行了?郎灵寂又反悔,便?托人给郎灵寂带话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几日无法同房。
郎灵寂那边很?快答应了?,他刚刚重回中书监之位,也有极多的公事要处理。
王姮姬又忐忑不安等了?两日,没等到郎灵寂把传家戒指和家主印玺退回来。
她这才稍稍放心。
——郎灵寂多半默认了?这场交易,否则裴锈和王家下人这样大?张旗鼓地准备出行船只?和行囊,他会不知?道?
冯嬷嬷道:“小姐也别把姑爷想得太?坏了?,除了?和离,他在大?事上素来是尊重您的选择,尊重咱们琅琊王氏的。”
桃枝提到:“之前您入宫姑爷就是一个人独守空闺,下面人给他塞了?多少女人他都拒绝了?。他好不容易与您重逢又要分离三个月,搁谁都得难受一阵子。”
王姮姬惴惴不安,一面畅享与裴锈去北方后的未来,一面担忧眼?下。
她还?差最?重要的东西没得到,情蛊的解药。
没有解药她如何走?
裴锈的大?船蓄势待发,启航那日,裴锈先领着她上去转了?一圈,宽阔舒服,河风涨满风帆,能将沿途景色一览无余,船体两侧设有巡逻兵不怕遭遇河匪。
王姮姬披着斗篷亭亭站在码头上,冯嬷嬷等人将细软依次搬上了?船舱。
几只?轻巧灵活的白鸥盘旋飞舞,绕着王姮姬,河面清凉的风沁人心脾。
王家子弟皆来相送,王戢站在最?前,拍拍王姮姬的肩膀:“九妹,二哥要留下来照料襄城和烨儿不和你?同去了?,到了?裴家记得帮二哥向祖母问好。”
王姮姬颔首:“九妹知?道。”
王戢沾了?些离别之意,帮她系好衣襟上蝴蝶结,“你?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若爹爹在定然舍不得你?独身一人。”
王戢微笑:“二哥,我只?是去三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一轮耀目的金日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照射在河面,河水盘缠的金蛇狂舞,岸边烈烈的风吹散了?过往的愁云惨雾。
扬帆,自此启航!
裴锈在桅杆边招呼,兴高采烈,“表妹,快,走了?,上船了?——”
冯嬷嬷等人已提前在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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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戢道:“好,九妹快去吧。”
环顾了?圈仿佛少了?个人,“雪堂怎么没来送你?,你?跟雪堂说了?吧?”
王姮姬也不知?郎灵寂为何没来,大?抵是公务繁忙没空送她出航。
王戢皱眉道:“你?跟雪堂说一声再走,你?们俩的关?系……”
懂的都懂。
不告而别真的不好。
王姮姬轻叹了?声,这时王家小厮从熙熙攘攘的送行队伍中挤进来,“主母!中书监请您过去一趟,似要给您什么东西。”
王姮姬心头登时雪亮,糖!他最?终还?是给了?她情蛊的解药。
“好,我现在去。”
她跟裴锈说一声便?匆匆随着小厮回王家,径直往郎灵寂的书房。
王家古朴幽静,猛然从喧闹的码头脱身出来,耳根子清净不少。王家四面被厚厚的高墙围住,似一座与世隔绝的囚笼。
至书房,郎灵寂正?静静立于窗前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色细针,最?短的只?似拇指甲盖,最?长的却可以贯穿头颅,旁边还?有用戥子称量出的数堆粉末。
王姮姬不动声色瞧了?片刻,这些针与针灸针有些相似,却又奇奇怪怪的,大?抵是制备情蛊解药所需的器具。
“郎灵寂。”
她礼貌敲了?下敞开的门板,拎裙进入,“你?找我?”
郎灵寂的桌案油纸中裹着三颗糖,色泽明丽,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解药,吃一颗能压抑情蛊整整一个月。
“你?要的。”他道。
“多谢。”
王姮姬故作矜持将糖揣入口袋,心脏咚咚直挑,“那个,我之前说要去北方住三个月,今天就坐船走了?。你?放心,三个月之后我定然准时回来,半天也不会拖延的,期间我也会给你?写家书。”
郎灵寂皦白的指尖衔了?最?短的一枚银针在手,在烛火的外焰上试温度,漫不经心道:“特意来跟我道别?”
王姮姬长嗯了?声,不告而别这种事她不太?敢做。
“以后你?就是王家家主了?,你?比我英明神武得多,王家在你?的带领下必定无上荣耀,蒸蒸日上,族祚永流传。”
“多谢信任。”郎灵寂将短针抛在冰水中冷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大?方直接把传家戒指交给我。”
王姮姬注意到他棱角分明的手并未戴传家戒指,搞不懂他究竟爱慕权力还?是不爱。可能因?为他正?在制备情蛊的解药,手上不便?佩戴任何饰物吧。
不过他爱做什么做什么,爱配制什么配制什么,爱杀谁杀谁,都与她无关?了?。
“那,我走了?。”
或许被囚禁惯了?,一下子忽然自由,她竟有些愧疚,
“……其实你?有时候人也挺好的。”
郎灵寂闻此漆目浮现些微温柔。他将细针从冰水中用器具衔出,对照阳光下瞥了?眼?,针尖锋芒泛着蓝幽幽的光。
“是么,姮姮。你?我要三个月不见了?,朝中风雨要我独自承担。”
他语气流露些微无辜。
皇帝新痴,他作为首席大?臣兼御医,每日要照料皇帝用药,给皇帝针灸,保证皇帝在丧失了?额叶后仍留得性命。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我很?快会回来跟你?一起分担。”
她时刻对他保持着警惕,怕他忽然反悔不放她走。
“我有那么可怕吗?让你?离我五尺开外。”
郎灵寂温淡笑了?笑,叹息,“最?后抱一抱你?吧。”
他目光澄澈流动着温暖的情意,直勾勾打在王姮姬心窝中。
他们风风雨雨走过了?两辈子,爱恨参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琅琊王氏的荣耀而努力,是战友是伙伴更像亲人。
如今他还?成全了?她的自由。
情蛊蠕动活跃起来钻进心脏和头颅,王姮姬颤了?颤,一刹那前世她和他的美?好瞬间涌上眼?前。
她道:“好。”
缓步上前去,张开双臂与他拥抱,脑袋乖顺地埋在了?他肩头。
郎灵寂反手将她抱住,神色沉溺,就这样拥抱了?良久良久。
这怀抱十分温暖令人留恋,但时辰到了?,王姮姬得赶紧上船去。
欲挣脱,却被对方死死按住。
王姮姬心猝然一凉。
听?他在耳畔极轻极冷道:“对不起姮姮,我还?是无法放你?走。所以你?留下吧。”
冷不丁一根针精准刺入后颈的穴位,王姮姬顿感麻痛,眼?前黑暗晕了?过去。
第125章 留下
王姮姬惚惚昏迷了许久, 睁开眼皮周遭仍然一片漆黑。时辰已经来到傍晚,室内静悄悄的没有点?蜡烛,这个偏僻角落仿佛被世界遗弃了。
她头痛如?裂艰难地起身, 恍如?隔世。
这是……哪里?
从熟悉的陈列布置来看, 这是她自己闺房,她仍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两个面生的小婢女推门而?入,点?燃了一排蜡烛, 躬身道?:“主母醒了,正好请用晚膳。”
王姮姬揉着额角:“你们是谁?”
婢女柔声?细语:“奴婢等是新拨来伺候主母您的。”
王姮姬下?意识问:“冯嬷嬷和桃枝她们呢?”
两个婢女不?答了, 只俛首而?跪。
王姮姬脑袋渐渐清醒起来, 遥感气塞胸膛喉舌冷, 她原本要与?裴锈去北方探望外祖母三个月,却被弄回了闺房中。
“船呢,走了吗?”她脚软腿麻,迷糊朦胧从榻上趿鞋下?地, “他们在等我吧,我还没上船, 得赶快……”
两个小婢女不?敢妄言, 委婉劝阻着王姮姬。王姮姬将她们推开,跌跌撞撞想出去寻找裴锈,却因?身体太虚弱而?摔倒在地,仅穿了一层薄薄的素色寝衣。
嘶, 好痛。
这时一轻袍博带的男子缓缓踱入, 泛着寒山月冷调香, 挥手遣退两个婢女。
“你醒了?”
王姮姬半瘫倒在地面怔怔抬头, 朝他望去,水灵灵的眸子泛红:“是你……”
郎灵寂静漠而?视:“是我。”
王姮姬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她顿时崩溃, 抱住他的腿如?一捧脆弱的水,几近哀求:“放我走,我之前明明跟你打过招呼的,求求你放我走。”
他无动于衷:“姮姮,裴锈的大船今早就?启航了,你还要走去哪去。”
王姮姬的心脏咯噔寒到极点?。
船,今早就?走了。
她却一直沉睡到了暮色降临。
王姮姬倏然松开了他,避之不?及慌张后退,带着点?疯,颤巍巍要逃离这间屋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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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郎灵寂自然而?然拦住。
他提醒:“你身体还虚弱着。”
王姮姬咬牙,“我死到外面不?用你管。”
郎灵寂微微冷笑,“你之前问我同不?同意你去北方,我的回答是不?同意。”
说着将呈有传家戒指和家主印玺的锦盒完璧归赵,“你禅让的家主之位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以?后你仍是家主。”
王姮姬就?这样?被他冰凉地锁住手,重新戴上了枷锁般的传家戒指。
他死死掐着她的手腕,“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摘下?来,懂吗?我一定会完成你爹的遗愿,把你托举成当世最显赫的家主,绝不?越俎代庖。”
王姮姬倒抽了口?气,感到生平未有之绝望,后颈被针扎过的地方犹微痛着。是他随手配制了一剂药,将她迷晕了过去。
“我只要三个月的时间。”
她咬牙一字一顿,强调。
郎灵寂轻描淡写:“我知道?,不?同意,怎么了?”
王姮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他最初就?干脆利索拒绝,她大可熄灭这念头。而?今她像个傻子一样?痴痴畅想北方之旅,准备行囊,最终却被囚禁深闺,人生最悲哀莫过于得到了再失去。
“你这般耍我有意思么?”
她神?情萧索,激愤而?言。
郎灵寂不?以?为然,将她打横抱起至榻间,圈在方寸之间:“你呢?身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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