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下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余温和刺痛。
他昨晚都梦见了什么?
最先袭来的是恐慌。不,不,怎么会梦见那些?荒唐!那是亵渎,是大不敬,是重罪!玉无忧浑身发冷,他感到一阵恶心,还有害怕。他下了床,突然僵住了。
他裤子上有一块地方很不舒服,黏黏的,硬硬的。玉无忧脸色惨白,缓缓低头,看到了一块脏污的痕迹。
他立刻脱下裤子,扔到脸盆里,又急匆匆地洗干净衣服,又快又狠地搓揉着,因为动作太大,脸盆哐当砸在地上,泼了一地脏水。玉无忧想也没想就拿那条雪白的裤子擦地,很快它就成了一块黑黄的脏布,他一边擦一边掉下眼泪,牙齿咬的死紧。他把衣服都脱掉,胡乱塞进一个箱子,打来冷水浇到底,然后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忘掉,忘掉,忘掉。
他开始穿衣服,一件一件,严丝缝合地贴在身上,完美地把他裹起来。然而,昨晚梦里的一幕幕却清清楚楚地浮上心头,随着他穿衣的动作勾起浮想联翩。
忘掉。忘掉。忘掉。
但他记得。他记得那滚烫的嘴唇,冰冷的手指,窒息般的吻和那双锐利的、微微上扬的眼睛。
“不,不可能的。”玉无忧狠狠擦着嘴,拼命否认着,“这只是梦,是巧合。我对国师大人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他对国师,仅有仰慕之情,绝无半点欲念。玉无忧一直如此坚信着。可是梦境却与他作对。他明明那样恐惧,那样厌恶,那样极力否认,梦中的情景却越来越过分。在反反复复的噩梦中,他终于开始怀疑。他对国师真只有仰慕之情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那样想见国师,为什么看见他便喜悦,为什么不见他便痛苦,为什么至今仍对国师念念不忘,甚至做出这种荒谬绝伦,龌龊至极的梦来?他对国师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
他不知道。
终于,他也不知道了。
没有人告诉玉无忧,男女之情究竟是怎样的。他兀自困惑,兀自痛苦,兀自责备。无论他白天做出什么努力,到了夜晚梦魇都会将他的一切努力击碎。梦中的国师如此放浪形骸,与往日截然不同,而他竟为这幻影所操控,随他的指尖逐流。
伴随着起初的恐惧与厌恶渐渐消散,玉无忧绝望地发现纵然他的心羞耻欲死,他的身却欢迎款送。他的灵魂和□□在撕扯,理智与欲望在争夺,他的底线已摇摇欲坠,而梦中的国师折磨着他,蛊惑着他,要一步步将他拉下深渊。
“为何如此抗拒?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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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悦于我吗?”
“若你真心厌恶,怎会如此沉溺其中?”
“呵呵,公子果然是个胆小鬼,即使在梦中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意”
“闭嘴!闭嘴!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
“公子啊。”那幻影叹了口气,爱怜地捧起玉无忧的脸,“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你处处看人眼色,从未为自己着想过,如今到了梦里,也要这般压抑吗?”
“放开我!我不能这样对他,我不能”
国师轻笑一声:“那么,你为何要屡屡召唤我来这里?倘若我真的消失,公子便会觉得快乐吗?要真是这样,公子不如清清楚楚地表明对我无意,那么,我便会永远离开,再不扰公子安宁了。”
“我”玉无忧望着这个幻影。此刻,他含笑望着自己,漫不经心低玩弄着手中的长发,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无声地蛊惑着。
“我对你”
他为何,会一直做这样的梦呢?即使那样羞耻,那样痛苦,他仍一遍遍地做着这样的梦,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再见国师一面吗?难道不是因为他已经不可能在现实中见到国师,才会在梦中寻找慰藉吗?难道他真是这样无耻,这样不堪?可如果他真有羞耻之心,一开始又怎会做那个梦呢?
“我”
他不是,已经决定忘记一切了吗。为何此刻心如刀割,痛苦不堪?
不,不不,不不
玉无忧捂住脸,崩溃地哭了出来。国师却朗声大笑,拿开他的手,欢喜地贴着他的脸颊说:“我就知道,君心悦我。”
玉无忧屈服了。心防一溃,便如覆水。即使仍会痛苦,玉无忧却渐渐开始麻木。白日他恭敬谦顺,晚上却放荡不堪。他已然失了礼义廉耻,成了一头衣冠禽兽。木已成舟,无可辩驳。是他起了心思,是他湮灭伦常,是他自甘堕落,罪无可赦。他只愿国师永远不知道他肮脏的内心,永远地与他陌路。
可事情从来,不如他的愿。
第064章 秋狩(一)
灵山, 秋狩。
天高气清,惠风和畅,秋林深深, 大地苍苍。一条巨龙般的队伍蜿蜒前行, 玉无忧抬起苍白的、汗涔涔的脸, 向队伍前方望去, 那儿,明黄色的旌旗猎猎鼓动,上下翻飞。其他的, 便看不见了。他收回视线,默默地跟随在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后。
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掀起车帘, 呼唤着在马车前骑马溜达的少年。那少年笑着掉转马头, 凑到马车边同妇人说着什么。玉无瑕跟在少年身边, 亲切地笑着。他视线的余光扫过步行的玉无忧,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很快, 他放慢马蹄,落到了玉无忧身边。
“你还好吧?要不要骑马?”
“不,不用了。”玉无忧擦着汗, 气喘吁吁地说。
“你从马上摔下来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怎么还不敢骑马呀?”少年驱马过来, 得意洋洋地夸耀道, “我去年也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可我照样敢骑。”
“殿下天资聪颖,英勇过人, 怎么能和我相比呢?”
“您还是小心些吧。”玉无瑕说,“就因为您去年在秋狩上差点出事, 贵妃娘娘今年才特地多要了几名太医。”
五皇子满不在乎道:“我才不需要那么多太医呢,有玉大哥你在不就够了?你也知道,我娘对他们其实一点都不放心。”
玉无瑕叹了口气:“所以,娘娘才特地让舍弟跟来。”
“哎——娘就是爱操心,明明有你一个就够了。”五皇子不满地嘟哝一声,扬鞭道,“我先去前面了,玉大哥你快点过来啊。”
玉无忧道:“大哥你赶紧过去吧,我没事。”
“你真不骑马?路还很远。”
“没事。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
“要不,我问一问娘娘,看能不能让你乘马车”
“别!”玉无忧赶紧拒绝,“我怎么能和娘娘共乘一架马车?哥你快去照顾殿下吧,我没事的。”
“如果身体不适,一定要跟我说。”玉无瑕塞给玉无忧一块用手帕包着的点心,叮嘱道,“过一会就会休息,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玉无忧感激道:“谢谢大哥。”
“谢什么。”玉无瑕笑了笑,上前追五皇子去了。
秋狩之后,就是祭神。皇帝将挑选最好的猎物敬献神明。当皇帝在高台上勉励众皇子时,玉无忧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袭紫袍。太远了,因此,他才能放心地于万人之中抬首仰望。当皇帝宣布秋狩开始时,千鼓奇鸣,万马奔腾,天地鼎沸。五皇子一马当先,射中了一只大雁,玉无瑕紧跟在他身后。
周围人立刻恭贺贵妃,她微微一笑,眼间却无欣喜。等看见五皇子又射中一只鹿时,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淡薄。这时候,太子还什么都没射中。
五皇子又射中了一只小鹿,他拎起鹿角,得意地冲贵妃展示着。
“宽儿好像累了,把他喊回来。”贵妃对旁边的宫人说,她看起来有点不安。
那人去了。五皇子越跑越远,已经快看不见了。贵妃紧张地望着他,又看了看太子,再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天子。五皇子钻进了密林中,贵妃看不见他了。
“那人呢?怎么还没把宽儿喊回来?”
“回禀娘娘,他不会骑马,所以”
贵妃美目一扫:“你们谁会骑马?”
众宫人纷纷沉默。一个太监喊道:“玉太医的弟弟会骑马。”
玉无忧一惊。贵妃的眼神移到他身上,牢牢钉住他。
“给他一匹马。”
玉无忧忙道:“臣曾经从马上摔下来过,那之后臣的腿”
“你是不能走了吗?”贵妃呵斥道,“本宫让你把宽儿喊回来!”
太监牵着马小跑过来。宫人们畏惧地低着头。贵妃盯着他,板着脸的样子像极了吕相。
“你是玉太医的弟弟,你应当帮本宫。”
是。从玉家成为吕党的那一天起,他们便和贵妃牢牢拴在了一起。玉无忧知道贵妃为什么叫自己去,尽管其他几个太医中也有会骑马的。他无法推脱,只能上马。
马儿扬蹄的瞬间,他心都快跳出来。从前,他很喜欢骑马。他喜欢马儿奔跑时那自由在在、无拘无束的感觉,仿佛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可现在他骑在马背上,心中只有恐惧。他紧紧攥着缰绳,贴在马背上。他看到五皇子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不高兴地提着两只兔子。他离他越来越近,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慢慢让马慢下来。
大哥也出来了。吕相长子。他们没看见他。最后是岑远道,他手里有一只弹弓。
玉无忧瞪大了眼。
他看到了他。
停下!
他抬起手。
“吁——”
“啪!”
一声闷响,马撒蹄狂奔,直直撞向五皇子。玉无忧大惊失色,猛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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缰绳,马痛叫一声,擦着五皇子蹿入林中,被一根树枝绊倒,玉无忧摔了出去。
“玉无忧!”
“无忧!”
落地之前,玉无忧想,他似乎出现了幻觉。
他怎么会听到国师的声音?
下一刻,他摔到了地上。
一切,都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三年前,他第一次参加秋狩。苍山,荒原,高台,营帐,马匹和利箭,所有一切都令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为了让他不在秋狩上给玉家丢脸,半年前玉无瑕就开始教他马术,还送了他一匹雪白的骏马。
猎场上,像他这样全副武装的公子哥不在少数。这是因为陛下今年要给五皇子选侍读,所以,各位大臣都把家里适龄的孩子带了过来。不过,他不用担心这些。玉无瑕说,父亲已经和吕相打过招呼,他不会被选上的。
大哥多虑了。他从没有妄想过成为五皇子的侍读。玉无忧所梦想的就是骑着这匹马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跑一场而已。他夹在人群中,肆意奔腾。隆隆的马蹄声好似战鼓,令人心潮沸腾。秋风拂面,流云飞逝,天地间渐渐只剩下稻穗般的金黄和缥缈的苍蓝,远山似一笔荡开的水墨,融化在无边天色中。
玉无忧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而且,像一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大笑出声。气流从胸腔涌出,从口中宣发,那么畅快。他的笑声在天地间回响,洒在金黄的大地上。
“哈哈、哈哈哈!”
正当他欢畅地大笑时,一支箭擦着他的马扎进地里。马惊叫一声,撒蹄狂奔,玉无忧差点给甩下马背。他立刻抓住缰绳,想让马冷静下来,可又一支箭从他旁边呼啸而过。马越发惊惧,在荒野上左奔右突,玉无忧紧紧抓着马鬃,慌乱不已。他朝后看了一人,看到一群人在追他。他们举起了弓。
什么?
“咻!”
马别了腿,摔到了。玉无忧也摔飞出去。听到马儿痛苦的叫声,他慌忙从地上爬起,却被人一脚踹倒。那人他认得,他是常年围在吕相长子周围的那伙人中的一个。
那么,射他的马是
“啊啊。”
那人踩住了他的肩膀,玉无忧痛叫一声。轰隆隆的马蹄声赶来,停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罩住了他,又长又瘦的马蹄围在他四周,乌压压的马身遮住了苍蓝的天空。最高的那匹马上,一个人冷冰冰地俯视着他,视线中满是嫌恶。
“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敢跑到吕公子和五皇子前面?”那人狠狠踢着他,骂骂咧咧。玉无忧蜷缩着,抱着头,他在想他的马。它痛苦地叫着,有气无力地喘着。他头顶上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嘲笑,谩骂,讽刺,抱怨。
“都是玉兄太心软了,他才一点规矩都不懂。”
“要我说,他压根就不够格来。”
“是啊是啊,五皇子的侍读,怎么也得选岑兄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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