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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06(第1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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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月明白露(一)

    齐珩觑了铜镜眼中的自己, 面容之上,那淡粉色的巴掌印太过明显,齐珩待在紫宸殿的后室, 待高季取了英粉来, 他细细敷上, 直至那浅粉色的印记愈来愈轻, 真正被英粉完全覆盖时, 齐珩方整理了袍衫, 去宣政殿上常朝。

    宣政殿外,崔知温淡淡瞥了眼外面的日光,他轻轻抬手?,随后嘱咐内臣道:“入秋微冷,烦请中贵人留心着, 殿内的炭火还是该烧的, 尤其陛下那,别看这小小炭火不起眼,虽是平常事?, 可陛下贵为君父,如若受了寒, 那便是影响家国?的大事?。”

    那内臣连连颔首称谢道:“多谢中书?令提醒,小人省得的。”

    崔知温转身,不经意抬眸, 瞧见马怀素指使着数名小黄门抬着半人高的箱子来来往往,他轻哂道:“秘书?监这是?”

    马怀素薄怒道:“我这老叟如何?, 干中书?令何?事??”

    “惟白说话?太刻薄了些。”崔知温笑笑。

    马怀素想到崔知温递了那么多请废皇后的劄子, 顿生不悦,不再理他。

    崔知温尴尬地笑笑, 随后径直入了大殿。

    请废皇后的劄子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齐珩跟前,齐珩早已不满,是以?众臣听着齐珩的口风,也是胆战心惊。

    然?江氏不废,他们这些推倒济阳江氏的功臣便是日日悬剑枕旁,时时不得安枕。

    皇后为帝之妻,国?之母,假使齐珩日后崩殂,皇后掌权,焉能?不会报复他们?

    有臣工壮着胆子持笏弹劾皇后道:“陛下,皇后出身江氏,罪妇之身,何?敢腆居紫宫?臣请废皇后。”

    “臣请废皇后。”

    “臣亦请废皇后。”

    未几,已有数名五品上的绯袍臣工请命。

    齐珩冷冷凝视他们,并未开口。

    马怀素梗着脖子,出言反驳道:“陛下,皇后殿下乃外嫁之女,且素来贤德,宫中人皆为之称颂,殿下为懿德太后亲自书?文?,又为陛下诞育公主,是国?朝有功之人,缘何?能?弃之呢?”

    “陛下。”马怀素稍稍移身。

    齐珩侧首看去,他瞧着那几个半人高的木箱,道:“马卿,这是?”

    “陛下,这是皇后殿下数月内,在秘书?省整理的卷册,这其中字字均是皇后殿下的心血,陛下,此批卷册集结古今所?有诗文?,凡忠君、爱民、治家、修身之要,若公之天下,则为社稷臣民之福,殿下如此功劳,难道还不能?抵江家之罪吗?”马怀素郑重道。

    一旁臣工轻轻哂笑,道:“秘书?监,皇后殿下这是给您多少好处,这卷册论功也该是秘书?省的功劳,怎能?都算得上是她一人之功?”

    “借名邀功。”

    马怀素登即回?首怒道:“你若有能?耐,也做一个出来,站在这明堂之上,轻轻说着风凉话?,我看正是你们这帮尸位素餐者以?秽言蒙蔽天听。”

    那臣工怒极,欲反驳于?他。

    殿内,有内臣在珠幕后,熏炉侧摆置炭盆。

    齐珩只觉火气愈大,烧得喉干,有汗水沿着侧脸缓缓而下,齐珩并未去管,也未注意到他左脸处的印记渐渐显露。

    只听齐珩怒道:“够了。”

    “此事?勿要再提。”

    众臣闻言讶然?抬首,透过琉璃珠,有眼尖的臣子已然?瞧见天子左脸处的痕迹。

    崔知温直言道:“陛下,您的左边”

    “似是掴刑?”不知是谁信口说了一句。

    众臣哗然?,崔知温直直跪地,请命道:“何?人敢伤陛下,臣请治罪。”

    “臣亦请。”

    “陛下,皇后罪臣之女,竟敢殴伤圣体,此罪难恕,臣请废后以?正法。”崔知温直直跪伏于?地。

    齐珩被群臣拦住去路。

    立政殿内,江锦书?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任由漱阳整理那被她弄脏的床褥,她轻声?泣道:“公主的后事?,如何?了?”

    漱阳收起那染了血的裙裤,不禁哽咽道:“妾去吩咐过的,只是那边说,陛下嘱咐过,公主是罪人,不可厚葬。”

    “不可,厚葬吗?”江锦书?蜷曲着,抱紧了双腿,她轻声?问道。

    “我知道了,多谢你了,你先,出去吧。”江锦书?落泪道。

    “殿下。”江锦书?抬头。

    “有事?吗?”

    余云雁敛衽答道:

    “妾方才听几个小黄门说,崔中令,以?陛下不废后为由,行以?封驳,停了陛下的新法之措。”

    这是要挟。

    皇后不废,新法不行。

    “那,陛下怎么处置的?”江锦书抱膝轻问。

    “陛下陛下与各公僵持着。”

    余云雁低下了头,暗暗攥拳,齐珩在廷议时的言行,她们都知道。

    齐珩对汾阳郡王说了数句,余云雁却将最后一句咽进肚子中,未对江锦书?说出来。

    最后一句是,“她是朕的妻子,若朕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更何?颜做天下之君。”

    妻子。

    只此两字,便能?让那样一位温和清正的君王为了她来徇私情。

    皇后殿下的命确是很好。

    江锦书?无声?地笑笑,她道:“我知晓了。”

    “你先下去吧。”

    余云雁正欲离去,然?她却倏然?止步,私心作祟,她转身与江锦书?说了最后一句话?。

    窗外,庭院内,那荼白色的山茶花整朵滚滚地落了下来。

    余云雁说完那句话?后,便手?足无措地出了殿门。

    江锦书?蜷缩在角落中,犹如受惊的小兽般,她轻声?哭泣道:“阿娘,我该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啊?”她抓着拳头,掩面泣道。

    秋夜寂寂,他轻轻叩开门扉,江锦书?端坐在榻上,她兀自笑笑道:“陛下,您怎么又来了?”

    齐珩被那声?生疏的“陛下”所?刺到。

    齐珩未料到她还未寝,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道:“我,我想看看你。”

    “看我?陛下是想看我如何?生不如死吗?”江锦书?淡笑道。

    “晚晚,我没”齐珩面上一慌。

    “陛下。”江锦书?急声?打断,“请不要唤妾的小字。”

    “妾的小字,唯有妾的双亲、兄长、挚交,还有夫君,可唤。”

    “您,又与他们其中的哪一个,沾边呢?”江锦书?笑笑道。

    只是那笑容带了些玉石俱焚的意味来,齐珩有些心惧。

    “锦书?,我,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好,那你说罢。”

    齐珩认命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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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阖上双眼。

    他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说啊。”

    “皇帝陛下,您说啊。”

    “说啊!”江锦书?声?音兀地尖锐起来。

    “你说不出来的。”

    “因为你有愧。”

    “齐珩,为什么,为什么伤我最深的,会是你呢?又为什么,要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伤我呢?”江锦书?轻声?道。

    如泣血般,声?声?入血肉,声?声?剥人骨。

    她知道,齐珩听不得这些话?。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齐珩对她有愧。

    这辈子他都是欠她的。

    “锦书?,我真的有难言之隐。”齐珩眸中含泪,他俯下身握住江锦书?的指尖,却不料被江锦书?撇开,她撇过头不再看他。

    “齐珩,你说过的,我们之间,不隐瞒。”江锦书?转头,直视他的双眼,斩钉截铁道。

    “你答应过我的,会放过阿娘,放过江氏,可如今呢?”江锦书?单臂指着窗外。

    随后她沉沉地拍打自己的身前,“我的阿耶阿娘在那荒芜之地阖目,我的族人,还系在狱中,不知生死,这便是你口中的放过?”

    齐珩闻之心碎,他稍稍退后:“锦书?,这世上不仅仅有黑白对错那么简单的。”

    她兀地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我不管,我不管你见到的如何?,我只顾我见到的。”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在哪?”

    “在我濒临绝望之时你在哪?”

    “在我生阿媞时,任由那些人摆弄,受尽屈辱时,你又在哪啊?”江锦书?怒道。

    江锦书?讽笑道:“其实,你早就想这样?做了罢,为了权位,你可以?抛弃妻子,可以?抛弃女儿,我都了解的,了解的。”

    末了,她仍觉不够,故意地补上一句:“毕竟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齐珩这时才抬起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为了荣华,抛弃了你的母亲,选择了谢贵妃,连母亲都可以?抛弃的伪君子,何?况是抛弃妻女呢?对吧?”

    江锦书?笑了笑,瞧见齐珩红着双目,蓦然?觉得畅意。

    而后她更刻薄地继续道:“你母亲也不是干净之人,她当?初勾引先帝,不也是为了权位吗,如此看来你倒颇得她真传啊。”

    “你和你娘,一样?的,贪婪,下贱。”江锦书?骤然?高声?道。

    她攥紧了手?掌,她知道陈氏是他的底线。

    她今夜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齐珩彻底厌弃她吗?

    “江式微。”齐珩怒不可遏地唤着她的名字。

    江锦书?愣住,这是齐珩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和梦境中的声?音交叠一起。

    “你这些话?太过分了。”齐珩低着头,声?音却很冷。

    齐珩眼中微红,或是气怒江锦书?侮辱他的母亲。

    亦或是惧怕江锦书?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拂袖离去。

    江锦书?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颓唐地靠着墙瘫坐在石砖上,蓦地落下泪来,她崩溃地坐在那里哭泣。

    齐珩走出内室,听见身后传来的泣声?。

    他脚步一顿。

    随后大步向外迈去。

    江锦书?抱膝坐在地上,她抚上心口处,那里隐隐作痛。

    齐珩走了。

    以?往他都是哄她的。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动气。

    她知道,他受不了别人侮辱他的母亲,所?以?她如此做,仅仅只为了齐珩能?彻底放弃她。

    明明,她做到了。

    这样?齐珩也不会再为她,坏了什么名声?。

    可为什么,她的心会如此痛呢?

    未几,她轻轻推开门,黯然?朝着太液池那边走去。

    秋夜含凉入骨,江锦书?裹着身子慢慢走向太液池边,湖水汤汤,她有些恍惚了。

    她静静地望着湖面。

    彼时春光正好,柳条未舒,信奉佛教的她前往先帝亲题大相国?寺为阿娘祈福。

    曲径通幽处传来悠扬琴音,踏曲而寻,见一处禅房,院中摆放着山水图的画屏,恰如其音《高山流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善也。”

    “女公子过誉了。”

    那时,柔和的日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清风拂过,洁白如雪的梨花枝头微微晃动,花瓣洋洋洒洒地垂落。

    江锦书?苦涩笑笑。

    落英缤纷,不知先落在了谁的心头。

    之后种种,早已注定。

    注定,是孽。

    生母谋逆,夫君厌弃,臣子攻讦,人人都想她去死。

    她是个懦弱的人,懦弱到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族人与她的夫君之间的纠葛。

    更懦弱到,她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万民的罪人。

    一面是天下道义与夫妻情分,一面是骨肉血脉的亲族。

    她再也不想夹在在其中了。

    前朝的事?,她都知道,崔知温以?皇后不废为借口阻碍变法施行,齐珩压下此事?,她知道他是护她的。

    累赘,云雁说得不错。

    她是齐珩的累赘。

    如今,她不想再拖累他了。

    江锦书?脱下鞋履,踏上阑干,想慢慢沉入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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