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野真的猜不透边牧在想什么,他整个上午都有些不对劲,有人问他东西,他个个都会回答,但没人问的时候,他就自己坐着发呆。
但关野一看他那熟悉的发呆模样,就知道自己铁定是捅了马蜂窝,事情绝对小不了,边牧根本就没有说实话。
他直接去找了安磊,把人强行拉到了楼梯间里。
“老师是怎么了?早上还挺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安磊看了他就来火,语气很冲,“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不会问啊!”
“……”关野莫名其妙,“你干嘛,吃火药啦!”
安磊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猛地一推他胸口,“你丫不叫边哥画画就什么事都没有,别人起哄就算了,你他妈还来添乱!”
关野措不及防被推得撞到了后面的墙上,正要发火,突然反应过来安磊在说什么,他一愣,“画画?老师生气是因为这个?”
安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关野皱着眉,突然想起来,边牧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画过画,他过去还奇怪来着……
不会是……
他心里一紧,“老师的手受伤了?”
安磊火冒三丈,“伤你丫个头!”
关野急得汗都出来了,“那到底是怎么了……”
第66章 一无是处
关野最终还是没能从安磊口中得知真相。
两人后来说着说着,话不投机,差点就打了起来,幸好在最后一刻都顾忌着边牧,及时刹住了车,不欢而散。
关野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要是边牧真的没法画画,那他刚刚都干的什么事啊?这不是往伤口撒盐吗?
他当时怎么就没及时留意一下边牧的反应呢?
冲动了。
又冲动了!
他回到画室,还在上课时间,边牧却破天荒地走出去了,靠在阳台边上的后门抽烟。
人微微佝偻着,消瘦的身影在逆光中,几乎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像是要慢慢湮没在光芒里。
关野的心都揪起来了。
他看过边牧的画,能感觉到他对绘画的狂热态度。
一般人可能是喜欢画画或者把画画当成职业,比如他自己,就是纯粹喜欢而已,但边牧明显不一样,他画画似乎更多是在宣泄情绪。
他就仿佛困兽一般,把无处可去的情感全都隐藏在他的画里,在虚假的表象背后,释放自己最真实的躁动和恐惧,挣扎和无助……
把别人拽进去,也把自己放出来……
然而现在,宣泄的口子没有了。
他不知道边牧当时无法画画,曾经承受怎样的压力,在他看来,这不亚于掐断了边牧的命脉吧……
……
中午下课,关野开车送边牧回家。
边牧的表现还算自然,有事没事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但关野一眼就能看出他在强颜欢笑。
他不想边牧装得那么艰难,干脆就不说话。
很快,边牧也安静下来,垂着眼,靠在座椅背后不动了,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回到家,关野简单地做了个生鲜粥,端了出来。
边牧还是老样子,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垂着眼,没什么精神,似乎又和之前一样了。
关野心里暗暗叹气,他这段时间明明心情好了很多,现在又倒回去了……都怪那个混账杨闻涛,没事改什么画?当然,也怪他自己,次次都栽在冲动上面,哎!
“老师,吃饭了。”
边牧应了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两人安静地吃饭。
关野一直想着怎么问他这事,但又怕一问这事,边牧连吃饭都吃不好了,考虑来考虑去,最后也没问成,一顿饭吃得是七上八下的。
吃完饭,两人在沙发坐下。
关野这才凑过去抱他,“老师……”
“嗯?”边牧咬着烟,正拿起打火机点火,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夹在指间看着他,“怎么了?”
关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老师,安磊和我说了你画画的事……”
边牧整个人一顿,自然垂落的手微微抽了一下,指间的橙红也跟着颤了颤。
他转过头,看着关野没动。
关野也看着他,说得小心翼翼,“上午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他们一块起哄……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不该乱讲话的。”
边牧没说话。
关野看着他垂下的手,迟疑了一下,“老师,你的手……到底是怎回事啊?”
“安磊没说?”边牧动了一下,终于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没说,他叫我问你……”
边牧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你下午有大课吧?”
“啊……是啊。”关野下意识回了句。
“今天是刘院长的大课,你别缺席了。”
“!!!”关野睁大了眼睛,刘院长是他爸的老朋友,人也古板得很,他病假一个月,要是第一天上学还缺勤……怕是得闹到他爸那里去。
他低头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可是……
关野看着边牧那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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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绕中的五官,还是不放心,“我还是不去了,下午陪你……”
边牧推他,“你去吧,画画的事晚上再说,我都多大人了,没事的。”
关野不动。
边牧笑了笑,“真没事,我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一年多了,不差这么点时间。”
他靠过来,轻轻贴了一下关野的嘴唇,哄道,“去上课吧,乖点。”
“……”关野终于松口了,“老师,那有什么等我下午回来再说,你别乱想,好不好?”
“嗯。”
“我下课马上回来!你在家等我。”
“好,快去吧!”边牧起身,把他拉了起来。
关野终于听话地出门了……
***
门关上了。
边牧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回到沙发坐下,定定地看着自己手,呆愣了好一会儿。
说没事是假的,更不用说今天这么尴尬,直接被学生怀疑,还当众说了出来,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连笔都拿不了的人,还做什么老师啊?
边牧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年多了,他都没有办法画画。
在医院里那段时间,他因为病情过重,接受过无数次的电休克治疗,那种号称安全的治疗方法,却让他恐惧至极……
除了电击时被人围观,最终惹上了孙宇杭那种人,他对这种治疗还有十分剧烈的反应。
电击时倒没什么意识,但醒来之后,他总是全身发抖,说话也说不出来,意识混乱,记忆更是完全断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手就有问题了,不停地抖,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医生说,那是电休克治疗正常的副作用,很快会过去的。
一年后,他出院了。
那些后遗症都渐渐好转了,唯有手还是老样子,只要做精细一点的事,就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写字,画画……他都做不到。
后来再去看医生,医生说,电击的后遗症不会遗留这么久,更大的可能是心理因素。
他就尝试各种办法,看心理医生,停了自己吃的药,甚至往自己的右手上狠狠割了几下,期待伤口愈合后能有奇迹发生……
可最后,全都失败了。
他这辈子,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也就区区一个画画而已。
那次意外不但剥夺了他身边的一切,最后,连他自身拥有的最后一点东西也剥夺殆尽……
他最终,一无是处。
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情绪很差,每天都在疯魔一般尝试画画,画不了就砸东西……然后又捡起来继续画……
江教授就是那时候把他带回家的,看他的状态太差,怕他想不开。
江教授安慰他不要着急,既然是心理原因,总会有过去的一天。
可他觉得,正是因为心理原因他才无所适从,伤病的话,还能有一句准话,行或不行。
但这个……他只能怪自己没用,明明手没有废掉,却形同虚设……
老两口见劝慰没用,就开始一天24小时,轮流盯着他。
不让他画画,收掉他的画具,不停地和他谈心,唠家长里短,让他没有时间想别的东西。
知道他失眠,老两口晚上也轮流陪着他,连上厕所也守在外面,限制着时间……
边牧那时候感觉脑袋都是嗡嗡的,整个人都傻了。
他知道他们是好意,可他真的适应不了这种毫无间歇的照顾……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他不忍心江教授和师母再操心,陪着他熬夜,他终于安安分分地,把画笔丢到了一边,放弃了画画……
……
当然,他也有一时放不下的时候。
开学的前一夜,他的焦虑到达了顶峰,顶着老师的头衔,他却没办法画画,也不知道开学后,会不会有人叫他改画,需不需要他做示范……
他实在受不了压力,于是又不死心地尝试着停了药,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停药没能让他的手不抖,却让他彻底陷入狂躁……
碰巧这时候,关野第一次上门。
这才有了两人一见面就打架……
……
边牧走出阳台,楼下行人匆匆。
城中村低矮的破烂居民楼建得随意,东一茬西一茬的,错落有致。
卖水果的小摊贩推着三轮车停在路边,吆喝着叫卖红橙橙的柿子,路口还有个买玩具的地摊,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几个小孩子眼馋得走不动步,拖着奶奶要买玩具……
他过去很喜欢画写生的。
和创作不一样,创作的时候他喜欢宣泄不良的情绪,而写生的时候,他更喜欢构造美好。
他自小就孤僻,无法融入人群,他就把期待的热闹都画进写生里,仿佛自己也在里面一样……
可现在……
人间的繁华落在眼里,融进脑中,他却再也画不出来,就像心里缺了一大块,不论是期待还是绝望,都像是……没有了归处。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似是没有温度的寒白玉一般,青蓝的血管凸起,宛如深埋其中的玉脉,泛着微微的冷意。
看着还不错,却毫无用处。
他有些烦。
过去有段时间,他一直很想把自己的整个右手用刀切下来,让它永远消失,这样他就不会日复一日地,在期待和绝望中痛苦徘徊……
他甚至希望更彻底一点,想让自己整个都消失,他不想再要这个多灾多难的身体了……
寒凉的触感沁入肌肤,艳丽的血珠顺着刀刃渗透出来,汇成一条细细的血流,沿着白皙的肌肤滑落……
他的手一抖,一阵刺痛唤醒了他的神志。
“当啷”一声。
边牧猛地后退了一步。
不知所措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水果刀,还有自己手腕上殷红淌血的伤口……
第67章 你不麻烦
关野一整下午都心不在焉,他总想起那个笼罩在烟雾缭绕中的身影……也不知道边牧在家里怎么样了。
下了
第一节 课,他匆匆跑去下一个课室里签到,就赶紧跑回家了。
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客厅一片凌乱,地板上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碎纸、纸团和铅笔。
边牧不见踪迹。
他心里一慌,把手上的书包往旁边地上一扔,喊了声,“老师?”
没有人应。
关野的腿突然有点发软,走进去四处张望,这才看见人在阳台外。
那个消瘦的身影迎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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