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骨节凸显的腕子。
明宝盈看着他替自己盛汤摆筷,心底忽然有种这样也不错的感觉,不过孟容川与她都有官身?,这样的情景注定只是少数。
“来?,先喝汤。”孟容川将搁在汤碗里的勺柄移到她那边,笑道。
明宝盈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一气将半碗饮下肚,就?觉得浑身?上?下跟被按揉了一遍似得那么舒坦。
“是猪肚汤啊。阿婆做滋补品的一贯想法都是以形补形,是怕我在官署里吃不好伤了胃。”明宝盈舀起一根肚条吃了,道:“也不知?是打什?么时候起就?开始下水吃了。”
头一回是蓝盼晓用绣帕子的钱攒着买回来?的那一块猪肝吗?还?是游老丈拿过来?的那一碗猪皮冻呢?又或者是孟老夫人使小草送过来?的那一碗烧红白豆腐呢?
孟容川觉得明宝盈此时脸上的神色不是回忆苦日子的那种悲怆,反而很从容平静,带着一点怀恋。
果然就?见她回过神时笑了起来?,道:“反正都挺好吃的,阿婆做饭其实也有天分,只是没小妹那么多奇思妙想。”
这个猪肚是老苗姨逛肉摊的时候买回来?的,卖肉的娘子生意正淡,但手?上?也没闲着,把那猪肚修得干干净净,拿回来用盐揉两遍就行了。
老苗姨将猪肚切成细长条,下了胡椒进去?煨了很久,汤头浓郁却清爽,微辣暖胃,猪肚条咬下去时带点脆,但因?为煨了很久,所以也不费牙,吃起来?软软的。
明宝盈是怕姜味的,枣茶里搁少少姜丝才能喝,看着明宝锦和明宝清嚼姜片糖的时候她都忍不住皱鼻子。
但那猪肚汤的味道发润发鲜,胡椒的辣味醇厚明亮,喝到最后舌尖抿到姜丝,她才发觉搁了姜。
她眨眨眼,看孟容川,他正笑着把另一碗猪肚汤端起来?,笑道:“可算是骗过你的嘴了!这碗是预备着你尝出姜味来?了,留着替换的,既然喝了个精光,那这碗可归我了。”
“阿婆预备了两碗?”明宝盈原本就?含笑而舒缓的眉眼更温柔了几分,道:“这也太宠着我了。”
放姜是为了她的身?子好,更何况姜还?那么贵,竟还?做了一番她若不喝的准备。
“你自然是要宠的。”
孟容川说这话时正把一盏剥好的石榴递给明宝盈,话说出口他自己也愣了愣,垂眼饮汤了。
明宝盈握着一盏粉红玛瑙,拣了一粒吃了,在唇齿间抿着籽,也不说话。
等着孟容川也喝完了汤,她把石榴盏递过去?,两人的手?指就?在那个小盏里啄来?啄去?,像两只很有礼貌的小鸡。
一粒一粒吃石榴是一件闲事,明宝盈觉得孟容川来?的时候正好,他若早一点,差事没做完,她定没有这份闲心在这一粒一粒地?吃石榴了。
吃到可以数清还?剩几颗石榴的时候,孟容川就?不伸手?了,他想把这件事延长一点,想跟她在这间小水房里待久一点。
明宝盈含着笑,轻道:“忙过这一阵,我想吃一盏好茶。”
“还?是小芽吗?”孟容川问。
“喜好没那么容易变。”明宝盈伸手?啄了一粒石榴籽,孟容川不受控地?在心里默数着‘七’。
他与她还?有七粒石榴籽的时间。
可偏这时,外头传来?一声有些?蛮横的叫嚷,是男声,但汉话说得很古怪别扭。
孟容川连这七颗石榴籽的时间都没了,皱眉看外头,但转回脸时眉头已经松开了。
他见明宝盈显然很在意外头发生
了的事,就?把碗盏送了送,示意她吃完就?好去?。
明宝盈托了托盏底,指腹按在他的指头上?,让几粒石榴沿着盏壁滚进了她口中。
“诶,还?有一粒下不来?。”明宝盈道。
孟容川收回了碗盏瞧了瞧,捉了吃了,手?脚麻利地?将碗碟都拾进食盒里,低着颈说:“你先去?瞧瞧吧,小心些?。”
“等你一道。”明宝盈站起身?立在水房门边,见孟容川提着食盒起身?,才往外迈了一步。
官署的前院站着几个番使,正与女官们说着什?么,很不满的样子。
孟容川瞧见为首那人身?上?有些?契丹皇族专属的衣饰,果然就?听明宝盈道:“是契丹的桓端王爷。”
“王爷又如何?鸿胪寺到底是官署,哪由得他这般呼呼喝喝,这个时辰还?这样带人闯进来?,是何居心?!”
孟容川与文无尽相较,除了书香气之外,他的通身?气度要稍微冷一些?,不似文无尽那般总是笑眼待人,但平时的言行举止也叫人看不出他曾在军中待过那么多年。
可他到底在行伍里生活了十年,有些?东西浸在骨子里,一遇上?外族就?冒了出来?。
“也不是由着他们来?闹的,典客署的署令和署丞也在,只是拦不住他们吧。”明宝盈侧过树影想要瞧个清楚,孟容川下意识伸出胳膊,明宝盈没有瞧一眼,却顺势将手?搭在他小臂上?,倾过身?子好奇地?张望着,“什?么事情这个时辰来?说?典客署办不了吗?寺卿、少卿都不在呀,寺丞也回家了,只有魏主簿在了,难道是故意挑的这个时辰?”
桓端王爷听得懂汉话,但说的不是很好,明宝盈和孟容川只听见了‘宪君公主府’这几个字在他嘴里来?来?回回地?说。
“他是不是在说想住宪君公主府?”孟容川眉头微蹙,心里觉得这件事还?真挺不好办的。
明宝盈点了一下头,道:“宪君公主离开契丹时他尚是襁褓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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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吧,对母亲会有印象吗?即便有,他是契丹皇族,对这位毅然决然离他而去?的汉人母亲,难道还?有会怀恋?”
此时就?听那署令安抚道:“王爷勿怪,宪君公主府已经改做女官官舍了,此事实在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署令说的应该是辅兴坊的公主府,确实已经改做了宫中高?阶女官在宫外的官舍。
译者正要说话,却见那桓端王爷一把揪住署令的衣襟,一字一顿道:“兰陵坊!”
第146章 夜游
跟辅兴坊的宪君公主府相比, 兰陵坊的这间公主府就静默了很多,低调到在严观说起?这件事之前,明家这些在长安城中长大的小女?娘们都不知道宪君公主去世前的岁月是在这里度过的。
英雄迟暮, 美人白头都是人生憾事, 宪君公主既是英雄也是美人, 就让她的逝去更悄然一些, 何必惹人嗟叹。
兰陵坊的公主府这样?低调,也不知桓端王爷世如?何得知这个地方的。
“兰陵坊公主府也已易主。”明宝盈和孟容川异口?同声说。
闻言,桓端王爷一松手, 署令倒跌一步, 被旁人扶住。他面上?有些醉容,看向?明宝盈和孟容川时神色也很不善。
他们两人都不是鸿胪寺的官员,只是仗义出言, 所以女?官们不约而同地横在桓端王爷与明宝盈、孟容川之间, 附和道:“的确如?此, 圣人已将宪君公主府赐给?公主殿下。”
“她在宫中住着天梁宫这样?的好地方, 在宫外又有公主府,离东宫一步之遥而已,居然还要兰陵坊的公主府, 未免贪心不足!”
“王爷慎言!”
“王爷醉后失态, 还不带他速归!”
“焉敢对殿下出言不逊!”
在一众谴责声中,明宝盈这句话的语气最重, 因她与萧奇兰有同窗的情谊在,也是年轻了一点, 纵然性子稳重, 也有些压不住少年意气。
桓端王爷觑了她一眼,又听孟容川说:“王爷说起?公主的住所来, 倒是如?数家珍,连汉话也流利了起?来。”
狠戾的目光果然如?孟容川所愿移了过来,桓端王爷歪了歪嘴,道:“这难道是什?么机密吗?”
“当然不是。”孟容川说。
“那我所言,有何错处吗?”桓端王爷瞧着满院子芝麻绿豆小官,冷哼一声,道:“我虽是契丹王族,却?也是宪君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脉,在京这短短几?日想住在亡母故居,缅怀母恩,根本就天经?地义。你们这帮只知推诿敷衍的小人,生就一副猪脑,全是无情无义之徒!”
“何事令王爷如?此大动肝火?”
声音从?外头一路传进来,伴随着匆匆步伐,还隐约能听出语气里含着恭敬而热情的笑意,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就已经?先安抚上?了。
魏主簿见来人是礼部主客司的夏郎中,就知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王爷此愿乃是人之常情,明日早朝时外臣一定将向?圣人提请此事,想来圣人与宪君公主情谊匪浅,也一定会怜悯……
“夏郎中怎敢揣测上?意?”魏主簿道。
“怎么叫揣测上?意?”夏郎中是个容长脸狐狸眼的样?貌,不笑也似笑,道:“圣人与宪君公主少年相知相识,世人皆知。”
“情谊匪浅是真,可笃定圣人会移情到桓端王爷身上?,这不是揣测是什?么?”明宝盈道。
夏朗中瞧她一个小小女?官也敢顶撞,登时收起?那抹笑来,厉声道:“桓端王爷是宪君公主唯一的血脉,更是上?宾,你们鸿胪寺太没有规矩了!明日等?着吃折子吧!”
他说‘唯一的血脉’这几?个字时,语调有种说不出的飘忽感,像是在试探,在触及什?么。
“王爷请,”未等?魏主簿说什?么,夏郎中又摆出谦卑模样?来,做一副上?官口?吻斥责道:“鸿胪寺这些女?官们到底是少了些历练,做的都是纸上?功夫,死板不知变通,您在客署住着若有个什?么不舒坦的,尽管遣人来告知外臣,劳您大晚上?来鸿胪寺这样?求告,实在太不应该了。”
看着他大摇大摆跟桓端王爷走了出去,魏主事气结,道:“去,将此事告知少卿!”
夏郎中今夜的行径可以说是多管闲事,但?也可以说是抢活来了。
主客司掌宾礼、朝贡、封赏等?事宜,的确与鸿胪寺的差事有所重叠,不过近年来这些差事都被划给?了鸿胪寺和尚宫局的女?官们。
主客司因为差事太闲的缘故,还曾传出要裁减这一司的传言,折子也曾递了几?本,但?都被礼部给?保了下来,只是摊分了些人手去六部各司。
恨啊,怨啊,这是报仇来了!
“魏主簿,”明宝盈方才一直不言不语地站在阶上?,忽然像是醒了过来,她快步走到了魏主簿身侧,轻声道:“宪君公主府正在修缮,由头倒是现成的,此事最好告诉工部一声,这样?明日在朝堂上?也好有个自然的应对。”
“这话有理。”魏主簿在心里想着工部几位高官的住处,只一时间想不起?来。
“陈尚书是先皇赐下的宅邸,在永兴坊的左金吾卫衙门附近,左侍郎住的远一些,在西市南面的怀远坊,”明宝盈微蹙了一下眉头,“各位郎中住的就更远了,若说最近的,宇文外郎!他与宇文侍郎同住,就住在颁政坊的胡寺附近!”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魏主簿惊奇地问。
“给工部高官的中秋节礼才经我手核准,因要安排人手送到府上?,所以户部留存了地址的。”明宝盈对自己的好记性习以为常了,道:“我去吧。宇文外郎知道我的,夜里叫门还是熟脸比较好。”
魏主簿点了点头,叮嘱道:“赶不及宵禁就不要赶,在颁政坊找一间上?好的客栈住一夜,不要心疼几?个银子,回来我给?你。”
明宝盈借了一匹官马来骑,只是官马生疏笨拙,驮着她时很不安,于是孟容川就跟她换了马。
他在陇右多年,旁的不说,骑术总是过得去的,明宝盈只在平坦官道上?骑过马,论起?来经?验不足了些。
孟容川的灰马很通人性,温驯极了,遇人时缓,无人时驰,都不用明宝盈怎么费心驱赶。
“骑一匹驯好的马儿?竟然如?此舒心,不过也应该是你这马儿?好性吧?”从?宇文府上?出来后,明宝盈骑在马上?不禁感慨着,“月光与我也算要好了,可也调皮得很,故意尥蹶子来吓我。绝影更是个烂脾气,有一次为了不驮我,竟然装起?瘸腿来,抬着前蹄在那贱兮兮地
蹦,真是气死我了!”
明宝盈发这通牢骚时神色口?吻格外孩子气一些,孟容川看着她笑,道:“马儿?同人一样?,各自都有脾性,尚将军那匹马儿?与我这马儿?同岁,但?就得独栏关着,一碰上?别的马就要咬踹,可上?了战场后就勇猛无惧。你阿兄得的那匹马年纪不大,但?性子却?很平稳。而方五郎挑的那马儿?根本就是个麻烦精,除了方五郎就没人要,它娘是跑出去同野马在一块,怀了孩子回来生了,然后又撇下孩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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