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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剑指苍穹（六）
“轰隆——”浓郁的魔气被白光打散，空气中响起几声尖锐的爆鸣声。
尘烟散去后，一位白衣女子手持古筝，从楼顶而降。她衣袂飘扬，墨发高束落于肩，面容端正严肃，眉眼间更是带着三分英气。
关睿月漆黑透蓝的眼眸，扫了眼口吐鲜血的谢蕴声，声音透着几分冷冽，道：“谢蕴声！你竟还敢踏入抚音宗边境！”
“既然你违背承诺在先，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谢蕴声浑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的鲜血，看着冷漠几乎不近人情的关睿月，笑了声道：
“关长老，这么多年来，你还是一点没有变。”
关睿月看着面色苍白，不停咳嗽的李良，眉光一凝，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道：
“冥顽不灵，今日我便替掌门清理门户！”
语罢，关睿月手掌在面前的古筝上一挥，霎时间月华在琴上流转，方圆十里地皆凝成了枯霜。
她面容冷肃，轻轻挑拨琴弦，声音好似朔风吹雪，急雨敲阶。
只见，一层层的音波从琴弦流出，转眼就化作无数道冰刃，携着铺天盖地的杀意，朝谢蕴声而来。
瞧此，谢蕴声正色起来，架起箜篌，素手划掠细弦，丝丝缕缕的魔气在她面前汇集，形成一个盾牌。
“咔嚓，咔嚓。”
一声脆响，冰刃穿透盾牌，但同时也被折成了无数片，变成蓝色的雪花散落在空中。
林轻淼睫毛微颤，抖落掉在眼上的雪花，再一抬眼，但见寒风呼啸，天昏地暗，二位元婴修士早已交手百余下。
神仙打架，凡人自当退避。
早在关睿月降落之际，紧闭的大门呼地一下打开，迎面的新鲜空气，让存活的人猛然惊醒，迅疾夺门而出。
转息之间，偌大的箜篌楼里只剩林轻淼，轩辕灿星，朝茯苓以及李良。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豚豚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食客。
想起这个，林轻淼不由回忆起自己还未吃上的饭菜，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出去的话，应该还能在外面买点好吃的。
林轻淼头顶的呆毛微翘，提起点精神道：“灿星，茯苓，我们现在走吧。”
此话一出，四下一寂。
轩辕灿星和朝茯苓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愣愣地看向林轻淼。
是啊，她们现在还留在这干什么，感觉也帮不忙的样子，甚至连近身都困难。
更何况，看目前的局势那个魔修很明显不是关长老的对手。再者，早点回去，如果关长老败了，还能找人来，聪明啊。
思及此，轩辕灿星和朝茯苓二人瞬间悟了，一副看天才的眼神望向林轻淼，旋即异口同声道：“走！”
林轻眨巴眨巴眼，总感觉灿星和茯苓是误会了她什么，缓声道：“那…走。”
林轻淼刚朝门口处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转头道：“嗳，那位道友，你不走吗？”
豚豚还依稀记得这位道友说，不愿意跟谢蕴声回去，所以现在这么好的逃跑时机，他却呆呆地杵在这里。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李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忽然听见一道淡然的声音，他疑惑抬起头，便看见了晶莹似琉璃般的眼睛。
对视的那一刻，李良倏忽感觉到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自妻子死亡后，怨恨，痛苦，挣扎等情绪一直于缠绕着他的心脏，像巨大的藤蔓，紧紧捆着他，令他呼吸困难，夜夜梦魇。
李良，抚音小山城人士，生来就无仙缘，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他的一生本应庸碌无为在这小镇渡过，或科举做官为百姓谋福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和抚音宗的圣女，世人口中的天之骄女，产生联系。
遥记得，那是一年的春天。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
今日是小山城一年一度的“花音节”，所谓花音节，是为了庆祝百花开放和百乐齐鸣的节日，这一天人们会在白天游春踏青，晚上奏乐齐鸣。
此外，女子会将白日采摘的最美的花，赠与男子，若男子接受，则会以动听的音乐馈之，由此来表达男女间的爱慕之情。
但这些都和已有家室的李良无干系，李良的妻子谢蕴芝，是小山城最貌美，温淑的女子，家中以刺绣为生。
李良和谢蕴芝从相识到夫妻，简单地出奇。不过是女大出嫁，男儿立家，看对眼，双方满意就成了，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的便是如此。
这一天傍晚，日落西斜，橘黄色的霞光洒落在这座古朴的江南小镇。
在学堂里教书的李良收拾完东西，便往返回家。
当李良行步在青石板路，看着街道上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听着扎着羊角辫的孩童，你追我赶，不时传来的银铃般笑声，感觉生活的美好不过如此。
不过，最近来城镇的修士似乎多了起来，不知道所谓何事？
李良看着远处气度出尘的几人，目露沉思，不过还未等他深想，一阵吆喝声便打断了他。
“卖花啦，新鲜又漂亮的花咯！鲜花赠美人，情缘一花牵。”
“阿婆，给我来一朵，就这个石榴花吧。”
“好咧，这位小郎君慢走！”
李良看着被碧绿枝叶簇拥着的花朵，它是开的如此的明媚，如此的可爱，红火的花瓣上，依稀看见晶莹剔透的露珠。
蕴芝，应该会喜欢的吧。李良眼含笑意，想着。
按季节，石榴花本不应在此时开放，但是毕竟是仙凡交界之处，多少有人会沾点仙缘，仙机，早花开放，突破时令的限制已是平常。
李良捧着石榴花，脚步轻快了许多，顺着小巷往里走，一拐弯便是他和蕴芝的家了。
他满怀期待，推开家门，眼里的光却凝滞了一下，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是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紫衣纱裙，正站在院落中，温暖霞光顺着叶缝零星洒落，为她白皙脸庞描上了金边。
少女似乎听到响动，侧眸望来，桃花眼潋滟，倒映着满园的溶溶春光。
不知为何，李良的心漏了一拍。
正当二人相视无言之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良连忙移开目光，看向衣着得体干净，眉目婉约秀丽，正掀帘而出，款款而来的妇女：
“李郎，你回来了。”
李良见到自己的妻子，松了口气，旋即问道：“娘子，这位是？”
谢蕴芝走到李良的身旁，将他身上东西脱下，嘴角的梨涡浅笑，细声道：“我妹妹，谢蕴声。”
谢蕴声眼尾微翘，含笑道：“姐夫好。”
谢蕴声余光瞥见李良手里夺目火红的花，又看了一眼温淑端庄的谢蕴芝，眼波微转，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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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这朵石榴花可是送我的？”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貌美似仙子的女子，会在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甚至为他入魔……
说起来，他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间，苟且偷生的这几百年，已是上天的恩赐，也是给他的惩罚，不过现在都应该会结束了。
“唉——”
李良收回纷乱的思绪，清咳了几声，缓缓道：“多谢几位姑娘的好意，不过在下命不久矣，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说完这句话，李良喉咙发紧，一股铁锈味涌了上来，他张开手掌，静静看着指尖血迹斑驳。
林轻淼望着面前身形瘦弱，清俊儒雅的男人，眸光微动。
随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芥子空间里掏出枚丹药，温声问道：“我这有丹药，不知可对你有用？”
李良看着素不相识的少女对他的善意，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他虚弱道：
“姑娘不必了，这世间再好的灵材丹药都对我无用，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该存活这么久的人。”
“若是姑娘真的可怜，或者想帮我。可否将这个送到小山城南边的坟地。”
李良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枝石榴花，他看着一簇簇如火焰般绽放，热烈燃烧的花儿，眼里闪过怅然与愧意。
“所立碑篆为，吾妻，谢蕴芝。”
我李良，这一生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学生，他唯独对不起的是谢蕴芝，那个如茉莉花的姑娘。
石榴花开的生机勃勃，美好，但所持之人却病气横生，死期将至。
林轻淼定定看着李良手里的那枝石榴花，隐隐约约似乎从中窥探了什么，须臾她轻声应道：“好。”
语落，李良笑了，这个笑如春风抚走了他的病气，双目变得明朗有神起来，道：“多谢姑娘，李某身无长物，这个就当作谢礼了。”
“嗯？”林轻淼望着李良从袖中掏出的黑色方匣，上面绘着古朴的符文，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林轻淼收回视线，摇头道：“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李良扶着胸口，剧烈咳嗽的几声，又恢复道原来虚弱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笑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李良将黑色方匣递到林轻淼面前，缓声道：“姑娘这个方匣是我无意中得来的，但遗憾的是李某于此物无缘，时至今日也未能打开它。”
“姑娘若是不嫌弃，还望收下，也好让这个东西…咳咳，找到它的有缘人。”
听此，林轻淼不再推脱，收下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黑色匣子。
李良抬头看着胜负逐渐明朗的战局，叹了口气，道：“几位姑娘，走吧，想必不多时一切都会结束的。”
林轻淼瞧着在关睿月攻击下，成节节败退的谢蕴声，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她深深望了眼李良，转身离开。
在林轻淼等人刚踏出箜篌楼的刹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天空。
“李郎！！啊啊啊啊！”
林轻淼还是没有忍住，她回头向发声之处。
只见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谢蕴声抱着沉沉睡去的李良，仰头狂笑，但眼角处血泪，似落线的珠子，止不住地下坠，在李良白衣襟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林轻淼心想道，果然是个傻子。
**
夜晚，小城山南边的坟地。
树叶沙沙，漆黑的乌鸦栖落在树上，豆粒大的眼睛，咕噜地环视四周，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怪叫。
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高低不齐的坟头上，也隐约照清了墓碑上的字：
李良之妻，谢蕴芝。
谢蕴声抱着手脚冰凉，已无声息的李良跪在这座墓碑前。
此时的谢蕴声眼神空洞，两道血泪已经在脸上干涸，周身的魔气虚弱的可怕。
为了从关睿月手里逃脱，她几乎舍弃了自己的大半身修为，但是这些都是值得的。
谢蕴声垂眸，看着怀里乖巧安静的李良，纤细的手指抚摸他脸庞，心想道。
忽然，谢蕴声鼻翼微动，一股清幽香味的唤回了她的思绪。她余光轻瞥过去，便看到放在墓碑上的一枝石榴花。
登时，谢蕴声嘴角的笑意凝固住，她猛得低头看着怀里已经死的不能再透的李良，癫狂地笑道：
“李郎，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掉我的姐姐。哈哈哈哈哈！”
“那我做的一切都算是什么？你真的没有一丝爱过我？！”
“李良！你说话啊！！”
谢蕴声使劲摇晃着李良的身体，面容扭曲狰狞，突然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手掌一挥，那朵娇艳的石榴花便落在了手中。
谢蕴声看了眼李良，又扫了眼石榴花，嘴角微微翘起，眼里闪烁着病态的光芒，旋即她一口吃下石榴花。
“哈哈哈哈哈哈！”
“当年的那枝是我的，现在的也是……”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偌大世间好像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谢蕴声望着远处燃起的幽幽鳞火，莫名感觉到恐慌，她捧着李良的脸，害怕焦急道：
“李郎，你醒醒好不好，笙笙知道错了，你快醒醒！”
“啊啊啊啊啊！”
“李良！我不准你死！你不能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
“一定会有办法的，肯定会有办法的！”谢蕴声嘴里疯狂地念叨。
忽而，谢蕴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道血光。
随后，她把李良放到一边，指尖划过一道似刀光的魔气，朝自己心头处割去。
“唔……”一道闷痛声，从谢蕴声嘴里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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