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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群芳妒(二)
院中的争吵,慢慢演变为厮打。
梁芙蕖爹娘气不过彭汜污蔑梁芙蕖,上前扯他的衣领,要他拿出证据。
彭汜指着自己泛红的双眼,“不止上月。自新岁后,我亲眼所见,她挽着不少男子去客栈!我顾着她的名声,未曾多言。她倒好,贪得无厌,竟敢将男子带到家中。”
梁芙蕖爹娘大骂他为了逼梁芙蕖和离,不择手段,“芙蕖早与我们说了,说你整日不知所云,诬陷她与外男有染。如今她死了,你连死后落脚之处都不肯给她留一个!”
三人听着彭汜的控诉,觉他可怜。
可一听梁芙蕖爹娘所言,又觉得彭汜心狠手辣。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哭声,彭汜拂袖离开,再三告诫梁芙蕖爹娘,“最多再等三日,你们若不把她的棺材领回去,我便丢到乱葬岗。”
梁芙蕖爹娘哭天抢地,大力拍着棺材,声声唤着“芙蕖”。
等围观百姓散去,孟厌与崔子玉上前扶起梁芙蕖的爹娘,“我们三人是京州大理寺的捕役,今日路过许郡,听二老之言,梁小姐可是死得冤枉?”
梁芙蕖爹娘死死拉住两人,不停点头,“请三位大人为小女伸冤!”
据梁芙蕖爹娘说,梁芙蕖与彭汜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定了娃娃亲。
五年前,梁芙蕖方满十七,彭汜请来媒人上梁家求娶她,信誓旦旦说会对她好。梁芙蕖性子柔和,自嫁给彭汜后,尽心伺候公婆,是远近皆有贤名的新妇。
“并非老身自夸,”梁芙蕖娘亲拍着胸口,急急说道:“老身这就带三位大人去问问其他人,他们都可作证,芙蕖并非水性杨花之人。”
孟厌轻拍她的背,“梁婶,不急,你再说说后面发生的事。”
“好好好。”
从年初开始,梁芙蕖爹娘记得清楚,是正月十五元宵之后。
梁芙蕖有一日回家,与他们说起彭汜,“汜郎不知怎么了?近来总是疑神疑鬼,时常问我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那时,梁芙蕖爹娘还宽慰梁芙蕖,说彭汜或许是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后来,梁芙蕖不堪其扰,自二月初七起,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待在家中。
上月二十五,梁芙蕖开门时,偶遇一问路的男子,热心帮他指路,便说了几句话。
谁知,此情此景,被回家的彭汜看见。等男子走后,彭汜便与梁芙蕖吵起来,指责她对旁的男子搔首弄姿。
话里话外,又怀疑他们的儿子缙儿是梁芙蕖与其他男子所生,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当夜,梁芙蕖悬梁自尽于房中。
“芙蕖死后,”梁芙蕖娘亲抹着眼泪,从怀中掏出那封诀别信,“写了一封信放在房中。”
三人接过一看,上面有十八字,字字泣血。
“人言可畏,芙蕖百口莫辩。唯有一死,自证清白。”
梁芙蕖自尽后的第二日,彭汜喊来梁芙蕖爹娘,一定要他们把梁芙蕖的棺材领走,说他们彭家不会让她入祖坟安葬。
彭汜坚称看见梁芙蕖与其他男子拉扯,梁芙蕖爹娘说相信自己教出的女儿,不是水性杨花之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孟厌决定去鬼门关问问此案的第三人:鬼帝神荼。
三人回地府,径直去鬼门关找到神荼。
一听他们的来意,神荼赶忙摆手,“本官从未跟她拉扯,那日我们只说过三句话。第一句是我叫沈怀,第二句是问她不距山在何处?第三句是她帮我指路,说不距山在许郡东南向。”
一桩人命案,牵扯到一方鬼帝。
孟厌挠挠头,硬着头皮道:“可是,神荼大人。梁芙蕖的郎君彭汜,亲眼看到你们在拉扯……”
神荼见三人都不信,指指温僖,“你来,扮做本官。”
再指指孟厌,“你来扮做她。”
为免他们看清,神荼捻诀引光,转瞬房中亮如白昼。
孟厌与温僖站在房中,重演当日之事。
崔子玉换了好几个角度,看了半晌,得出结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在拉扯。”
前提是神荼没说谎。
神荼并四指举天立誓,“本官真的未说谎。”
他当日路过彭家,梁芙蕖正巧开门,他一眼认出她是他前世的夫人转世。想起前世之事,一念之差,他这才上前与她说了两句话。
可就是他这两句话,却生生害了她的一条命。
孟厌靠近崔子玉,“神荼大人确实不像在说谎,不如去问问彭汜?”
既然神荼与梁芙蕖并未拉扯,那亲眼看到他们拉扯的彭汜,便很有问题。
三人再回人间,直奔彭家。
彭汜不在家中,对门的一位女子听见敲门声,开门告诉他们:“彭汜应去酒坊买酒了。”
寻了半日,他们在一处河边找到彭汜。他已喝的醉醺醺,脚边放了好几坛酒,嘴中喃喃叫着“芙蕖”。
温僖将他扶回彭家,孟厌与崔子玉感叹,“他深爱梁芙蕖,又为何逼死她呢?”
彭汜的爹娘见他们扶着彭汜回家,不住道谢。
孟厌问起梁芙蕖,“彭叔,彭婶。我们一路听彭大哥在喊芙蕖,他们既恩爱无比,又为何梁姐姐走了绝路?”
彭汜爹痛心疾首,“你们莫信这个逆子之言!芙蕖性子好,不仅能干,还孝顺。是他胡说八道,逼死芙蕖。”
彭汜娘亲补充道:“汜儿总说他看见芙蕖与旁的男子拉扯,两人吵过几次。我和老头子都以为是汜儿没事找事,时时宽慰芙蕖。”
“你们看见过梁芙蕖与旁的男子在一起吗?”
“没有。只听旁人提过几次,说看见芙蕖和男子说话。我们一律一笑置之,谁出门不会和旁人说话。”
孟厌从彭汜爹娘的一番话察觉出两件事。
其一:彭家亲眼看见梁芙蕖与男子拉扯之人,只有彭汜。
其二:还有旁人曾看见梁芙蕖与男子说话。
针对其二,他们问了几次,彭汜爹娘都说已记不清那人是谁。
临近黄昏,彭汜依然未醒。
三人打道回府,路上遇到神荼。摇着折扇,一脸淫。邪相,大步走进许郡的一家妓馆。
孟厌心中好奇,快步跟过去。
不多会儿,见神荼搂着一个身形娇媚的红衣妓子走出妓馆,手在妓子的腰侧摸来摸去。
“神荼大人确定修的是无情道,不是合欢道?”孟厌指着前面搂着妓子的神荼,震惊问道:“他……也太好色了!”
“不对,那边怎么也有一个神荼大人?”温僖指的是正准备进酒楼的一人。
三人左右环顾,面面相觑,齐声说道:“怎么有两个神荼大人?”
崔子玉大喊一声“神荼大人”,进酒楼那人回头,妓馆那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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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理会他们。
神荼朝他们走来,“你们怎还在人间逗留?”
崔子玉急得支支吾吾,还是温僖冷静,脱口而出:“神荼大人,有人冒充你!就是前面那个搂着红衣女子的男子。”
“啊?”
神荼身形极快,三人眨眼的一瞬间,他已消失不见。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用千里传音术传来一句话,“回鬼门关等本官。”
不到半个时辰,神荼带着另一个“神荼”进门。
三人围着假神荼转圈,啧啧称奇,“呀,可真像!”
那人嘻嘻哈哈,手往脸上一摸,立马换了一副模样,却是温僖的。
神荼冷冷发话,“你再敢变下去,本官让你这辈子都变不了。”
那人老实转身,再转回来,又是一个面生的年轻公子模样。
俊俏有余,轻浮更多。
那人自称巫即,是可以幻化任何人相貌的巫妖。
孟厌还是头回见到巫妖,缠着他问东问西,“你怎么敢变成神荼大人的模样啊?”
“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瞧他的相貌,挺像个大官……”巫即尴尬应她,就是今日才知这大官,原是地府的鬼帝。
神荼气恼他败坏自己的名声,打算将他关在鬼门关一段时日。
巫即跪下求饶,“上仙,小妖在招摇山修炼百年,刚化人形,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小妖假冒上仙并非有意为之,只是觉得上仙相貌英武而已。”
崔子玉见他说的潸然泪下,从旁求情。
神荼开口警告他几句后,挥手让他快滚。
巫即走后,神荼问起梁芙蕖自尽一案,“可有了新线索?”
孟厌如实告知,“神荼大人,我们方才问了彭汜爹娘,他们说并未见过梁芙蕖与男子拉扯,只听旁人偶尔提起过几句。”
崔子玉上前,“请神荼大人放心,我们明日会直接去问彭汜。”
神荼沉思良久,“她前世今生都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此事怪本官,不该与她说话。”
他修了无情道千年,仍因她起了波澜。
前尘已然尽断,他却多此一举,无端扰了她这一世的安稳日子。
孟厌看他走远,才敢开口问崔子玉,“神荼大人前世的夫人到底是谁,都成一方鬼帝了,他竟还放不下?”
崔子玉走在前面,“他的夫人,孤身等了他整整六十余年,从生到死。”
“千年前,神荼大人是个将军。本来与夫人约好最后一战后卸甲归田,结果一将成万骨枯,那战之后他失踪了。他的夫人苦等他一辈子,百年之后入了地府,才知他原来早就死了。”
本以为来世还能再续前缘,可偏偏神荼成了鬼帝。
而她只能咽下苦涩的孟婆汤,情爱全忘,再世为人,一次次入地府历轮回。
“神荼大人心中有愧,他的夫人每回转世,他都会去人间看她一眼。”
崔子玉继续说道。
前几世皆未出事,独独这一世的梁芙蕖因他而死,他心中愧疚更甚,这才私下拜托崔子玉去人间查案。
走在最后的温僖,眼神凛若冰霜,语带嘲讽之意,“她已转世好几次,早已不是当初之人。他还巴巴跑去看,真是自作多情。”
前面的孟厌,忙回头捂他的嘴,再一脚踹到他腿上,“一个小跟班还敢妄议鬼帝之事。你若是被赶出地府,别连累我。”
温僖今日被她连踹两次,抱着腿,眸中尽显阴冷,“孟厌,你再敢踹我一下试试!”
闻言,孟厌一脚扫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踢到温僖另一条腿的同一位置,“小白脸,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崔子玉站在两人中间,好说歹说才把孟厌劝走。
温僖一瘸一拐跟在两人身后,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等我离开地府,定要把她踹进十八层地狱!”
第24章 群芳妒(三)
三人进房前,约好明日天一亮便去彭家询问彭汜。
温僖一进房,一言不发坐到床上。孟厌心觉他近来大有翻身做主子的架势,上前一把推开他,躺到床上。
地府时有凉风,大概是今日真的跑累了。床榻之上,孟厌呼吸清浅,睡得正酣。
偶尔溢出的几句话,无外乎“升官”“发财”几字。
温僖坐在床前静静看她,手放在她的脖颈处,来回轻抚。随她一吸一呼,他的手不自觉用力。
房中的蜡烛仍烧着,他嫌碍眼,一个抬手,隔空灭了烛光。
黑夜茫茫,呼吸声越渐清晰,一丝不屑的冷笑从他眼中掠过,“算了,我大度,不与你这小孟婆一般见识。再有一次,我定饶不了你。”
孟厌迷糊间,听见温僖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不睡,滚出去。”
温僖冷不防被她一脚踹到地上,阴沉沉地盯着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眸中闪烁着暴怒的寒光。
气不过片刻,他收敛怒气,脱了外袍,快步爬上床。
有女子翻身过来抱他,顺着扯开的衣领往他怀中摸,嘴中嘟囔着让他别再穿黑袍,“阿僖,我还是喜欢你穿白袍的样子。”
“你管我?”
啪——
女子从他怀中抽出的那双手,一巴掌打在他背上。他怒而转身,“孟厌,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闻言,孟厌“腾”的一下坐起来,咬牙切齿,“好啊,好啊。我就说你近来怎奇奇怪怪,有胆子跟我闹性子,原是有了靠山。快说,她是谁,或者他是谁?!”
她已偷摸跟踪温僖好几日,自开始穿黑袍,他常借口种彼岸花,跑去地狱,且一去便是半日。
再回来时,眼神中流露出窃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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