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拿着东西站起来说:“多谢你。”
仿佛不?够郑重,他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不?像别人叫小满那么大声,充满着热情?,两?个字他喊的很?轻。
“小满,多谢你。”
江盈知摆摆手,人家叫她小满,她也换了个称呼,“那年哥,你不?要客气了,祭龙王不?是还要忙,走吧走吧。”
她终于?把这两?样送出去了,转头在路上就碰见了王良,他懊恼地说:“小满,你坐不?成上席了。”
“坐不?成这不?是好事,”江盈知觉得莫名其妙。
王良仰头长叹一口气,“你不?懂。”
原先?在乌船上吃饭就是这样,老大坐上面?,他们坐下面?,老大先?动筷子?底下人才能?吃,其他船老大吃饭的时候总有说有笑,到了他们这里,坐一起吃饭跟打仗一样严肃。
他吃得浑身难受。
江盈知懒得懂,她走回到小梅旁边,海娃和顺子?站在桩子?上,兴奋地手舞足蹈。
“他们馋那供品呢,”小梅也很?兴奋,她还从来没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过。
到处都是人,乱哄哄的,满海滩的旗子?,那些馋人的祭品,一抬抬扎有红蓝酬布的箱子?…
有人在念祭文?,“维神德洋寰海,泽润苍生…”
后面?那些抬祭品的人,在锣鼓声中将祭品放到船的甲板上,上祭台、三巡酒、礼毕,最?后鸣放鞭炮。
而后敲长锣,鞭炮齐响,在海岸上的空地摆了长桌,好多是临近的渔民一家。
江盈知原本对这宴席很?期待的,然后等她坐到了女人这一张桌上,她旁边有几个妇人在口水乱飞,有的喷到菜上,而那上的菜,只?能?说卖相挺好。
但是她看肉皮上连毛都没有去干净,她顿时倒了胃口,小梅问她,“阿姐,你不?吃?要不?要我给你夹一点?”
江盈知连忙摇头,“我吃饱了。”
其实她肚子?很?饿,都怪王良说包她有好饭吃。
等乐鼓开始敲响,天?色渐暗,戏台开始做戏,大家全涌一个地方去了,陈强胜和小梅带着海娃几个也去那了,江盈知去找王良借个地烧饭。
“走走,”王良苦哈哈地说,“你当我吃饱了,也不?知道老大哪寻来的厨子?,手艺那么烂,那鱼鲞齁咸,”
他说了一大长段的话,后面?传来声音,“下次说话背着点人。”
王良僵硬地嘿嘿笑两?声,“老大,你耳朵可真灵。”
“做什么去?”王逢年刚从船上下来,还带着点蜡烛的火油味。
江盈知老实说:
“没吃饱,做点面?吃。”
王良很?机灵地问,“老大,你吃不?吃?”
“能?多做点吗?”王逢年问道。
江盈知赶紧说:“成啊,来来,给你们做碗干拌面?,我刚都去瞧过了,还有点鲜面?条,活虾也没用?完。”
厨子?烧饭的地在戏台旁边不?远,有人在收拾岸上的桌子?,江盈知借了个炉子?,蹲下来生火,炉子?里面?还有没燃烧完的炭,很?快便生好了火。
一到了厨房,好像就是她的天?下,底气很?足,她指挥着王良和王逢年剥虾。
“虾头不?要扔,放到这个盆子?里,”她又喊,“余师傅,你罐子?里的那个虾籽能?不?能?给我些啊?”
“拿去吧,拿去吧,你真是会挑东西哦,”余师傅乐呵呵地说。
一提起吃的来,江盈知整个人更加鲜活起来,“你们今晚可有口福了,我瞧过了,这面?做得还挺好,虾籽很?鲜。”
她完全不?管两?人咋回答,等锅热了之后,把面?条抓一抓,撒在水里,放点盐,滚过热水去了碱味后,捞起过凉水,再换一个锅煮熟。
用?猪油炒了虾头,放酱油、葱花、虾籽和虾仁,卷起一团面?盖上去。
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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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就得自己拌才有意思。
江盈知说:“你们自己上手啊,我要吃了。”
她用?筷子?搅着面?,等每根面?都裹上了酱汁,虾籽混在了面?里,大颗虾仁在搅拌时跳到了面?上。
碱面?很?筋道,不?像细面?那么软塌塌,也不?如索粉那样顺滑,但是拌面?的时候别有风味,虾籽吃着像跳在舌头上,虾仁很?大很?饱满,所以吃着也满足。
王良吃得说不?出话来,刚想赞叹,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只?能?急急地说:“我去看看。”
连忙捧着碗出去了。
此时这个靠近沙滩的岸边角落里,只?坐着江盈知和王逢年,左边是在吆喝或打扫的厨子?和烧火婆,右边是喧嚷热闹的戏台。
只?有这一处暗暗燃烧着火光的地方,很?安静。
江盈知倒也没觉得不?自然,大概从傍晚说开了,王逢年叫她小满开始,她觉得她应该也是能?和这个船老大做朋友的。
她捧着碗问,“好吃吗?”
其实也没想从他嘴里听见点别的回答。
王逢年吃过很?多很?多宴席,别看海浦只?是个小镇,大家摆起阔来时,山珍海味也能?从各处运来。
但是都让人索然无味。
“是一种,”他的脸隐在明明灭灭的光里,“会让人怀念的味道。”
没有明确地说好吃,但是比起他之前干干巴巴的回答,这个明显让江盈知满意很?多。
明明外面?乐鼓齐鸣,吵嚷震天?,而且天?亮就得开船出海,事情?很?多,偏偏两?个人能?这样静静地坐着,吃面?,偶尔说句话。
到最?后,面?吃完了,炉子?的火也熄灭了,喧闹声如潮水一样渐渐消退,有人喊江盈知的名字。
她起身说:“那祝你们顺风顺水,满载而归。”
“平安回来。”
“借你吉言。”
王逢年也站起身。
岸边分挂着两?排灯笼,一条通往里镇,一条通往海岸口。
江盈知走向了在旁边等待她的亲人,她明日还要出摊,而王逢年走向了停靠在岸的乌船,调试船上的舵,明日出海远行。
各自往各自要去的地方,像宽潮,有着平稳准确的潮向,有时又似涌起潮夹,是不?同?向的潮流交汇在一起。
而明天?初三,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
江盈知路过渔港,最?远处时常能?看得见大船的地方空空荡荡。
大船出海捕黄鱼全走了,陈三明这些河泊所的小吏也终于?能?缓口气,过来就喊,“小满,上你们这最?好的东西来。”
小梅拆台,“最?好的也才八文?。”
陈三明不?在意,“我吃八文?,他们可不?吃。”
又好奇,“你们昨儿也去听了龙王戏?”
“去了去了,可好听了,后面?还抢了供品,不?过只?抢了几颗糖,”小梅此时仍怀念着昨夜的盛况,真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陈三明接过墨鱼丸说:“以后这事还多着呢。”
他喊:“再来一碗索粉,一碗绿豆汤。”
“在饭堂没吃饱啊,”江盈知送上来的时候问,不?应该啊,按理说饭师傅做的饭应该没那么吓人了。
大胖笑呵呵,“吃饱了,就想着再出来吃点,难得能?休沐半日。”
陈三明直接报菜谱,“昨日做了蚕豆,绿豆汤,晚上炒腊肉炒豌豆,今日三顿全是粉皮子?,按你这个方法,她们做粉皮是上瘾了。”
“拿出去卖,卖了六十文?,”陈三明颇觉得心酸,忙忙活活好几日,但转头又笑起来,“就这六十文?还买了点肉,饭师傅说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晚上让你们三个都到他那吃去。”
江盈知点头,“成啊,晚点我也带碗菜去,你们呢?”
大胖嘿嘿笑,“我回家呢,好久没见着我儿子?了。”
“我也不?去,双鱼家来亲戚了,我回去见见,”陈三明满脸都洋溢着笑。
江盈知揶揄,“看来好事将近啊。”
陈三明也丝毫不?害臊,“快了快了,等年底。”
那边有人喊,“阿妹,你们再拌一碗粉,我带回家给我媳妇吃,我自己带了碗的。”
“来了,”江盈知只?匆匆说了几句后,就自己忙去了,自打水索粉上了后,日日有人吃了一份还要再吃一份。
原本那些外来渔船拖墨鱼的,总是自己带点干粮在船上吃,如今这里有了白送的糖水,所以他们也会带着碗过来,再点上一两?碗吃的。
江盈知忙完后,还剩些没有煮的墨鱼丸,她放鏊子?里煎,墨鱼丸最?适合煎烤炸,她没带那么多油。
索性就煎一点,煎到鱼丸从白花花一个,颜色在小火的煎烤下,整个都开始收紧,颜色变得金黄,表皮微皱。
她用?筷子?扎进去,沾了点甜面?酱递给小梅,“尝尝。”
墨鱼丸外是酥皮,酱汁吃得有点咸,但等尝到了里头热乎乎又弹的墨鱼肉,她呼呼吐着气,左右换边嚼着,还不?忘说:“好吃,好吃。”
陈强胜赶紧给她舀了碗酸梅汤,没好气地说:“吃慢点,别噎着。”
他又担心,“在那吃了饭再回去,会不?会晚了些。”
“没事,我们早点走,人家想还我这份情?呢,我得去一趟,”江盈知把煎好的墨鱼丸放在碗里,带上一点酱汁,墨鱼腹膏蒸蛋还剩些,她也装在篮子?里。
早些收了摊,江盈知领着两?人走在河泊所的小巷子?里,小梅东瞧西看,显然对这里的房子?很?好奇。
直到停在一扇木门外,江盈知伸手敲了敲,里面?有人喊,“来了来了。”
春花姨忙跑过来,一见江盈知,忙拉起她的手,“快些进来,后面?那是你的?”
江盈知跟她说了声,几个人坐在了小院子?里,她闻到了一股香,拉着水婆问,“饭师傅在煮墨鱼啊。”
水婆也乐,“老周说你鼻子?特灵,这一闻就闻出来了,用?你教的那晒粉皮的法子?,卖了不?少,换了点钱买了肉,做乌贼鲞炖五花肉给你们吃呢。”
“别看他在做其他的东西上,手艺都不?咋的,可煮起这些海里的东西来,那真没话说。”
春花姨出来听见这话,扔了蒜皮,也笑眯眯问道:“小满,你能?闻得出今儿吃什么酒不??”
“新腌的青梅酒吧,有股酸味,”江盈知很?肯定地回。
春花姨不?说话了,其他院子?里的人就哈哈大笑,小梅说:“我阿姐什么都能?闻得出来。”
饭师傅端出来一罐醉泥螺,他才刚掀开盖子?,江盈知说:“饭师傅,你这醉得挺香啊,拆了花雕酒酿的吧,花雕我就不?想了,其他黄酒卖给我几罐呗。”
他掀盖子?的手一顿,这回轮到春花姨笑了,“你怎么知道他用?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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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他爹酿的,真是不?开盖还闻不?到,一开盖满屋都是那个香味。”
江盈知眼巴巴看着,饭师傅没辙,“你晚些去挑一罐,拿些钱来我叫我家老头给你酿点。”
她立马喜笑颜开,哎了声,“那你让老爷子?给我多酿点啊,”又接过盘子?,自己伸手夹了点,分别递给小梅和陈强胜,“快
吃,跟你们说,这要不?多吃一点,那亏大了。”
“用?花雕酒来腌黄泥螺,可比我那黄酒腌泥螺要强太多了。”
这一番话把饭师傅说的,嘴角就没平下来过。
但江盈知说的是实话,泥螺里上好的就是黄泥螺,而黄酒里最?好的是花雕酒,这两?样加在一起,香得要命,不?吃真的亏本。
不?过还是得和饭一起吃,毕竟是压饭榔头其中之一。
今日小吏们都去吃出洋酒了,这小院才能?空出来招待他们 。
吃饭是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桂花树下,摆了张长桌,有乌贼鲞炖五花肉,鲞是小块的,五花肉切得大,热油爆炒文?火焖,色泽酱红。
另一盘也是乌贼,是整个清蒸的乌贼,在热气的蒸腾下,全部触须都卷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肉又脆又嫩,蘸点酱油就能?吃了。
另有几盘小菜,江盈知把自己带的也放上去,她说:“今日倒是沾了墨鱼的光。”
“全只?顾着吃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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