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晏华就?是一个?疯子。
他怎会明白要如何讨好一个?疯子?
宁兰时垂眼用过早膳后,穆晏华便叫赵宝把玉妃的生?平记录送到宁兰时手上。
赵宝低声应是,在穆晏华起身走后,没忍住又看了宁兰时一眼。
宁兰时莫名:“……?”
不过好在穆晏华离开了东宫,这凝重的氛围终于轻松了起来。
宁兰时活动了下身子,就?带着小圆子去了存书?的书?房里?。他没打算碰奏折,今日惹穆晏华不快比较多,穆晏华还拿静妃试探了他,他若是此时去碰奏折……以穆晏华多疑的性格,只怕他在他那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信任又要崩塌。
宁兰时不是不想理朝政,而是比起朝政,他更?想自己活下去。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怎样伟大?的人,他很自私,如若杀一百个?人能活他一个?,他一定会选自己。
所以……
宁兰时垂下眼,眸色不明地闪烁了下。
他在心?里?自嘲一哂,心?说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这么厌恶抵触穆晏华的。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宁兰时现在还没到穆晏华那一步,被?逼着为了活下去要不停地杀人,可他究竟会不会到那一步……
宁兰时也不知晓。
没面临那样的选择前,他说不准自己的心?。
“……殿下。”
在宁兰时抽出一本书?后,小圆子便小心?地问了句:“您与厂公闹矛盾了?”
宁兰时稍顿,看向他,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怎么了?”
小圆子心?说那就?奇怪了:“只是看厂公今日下朝时心?情明明还可以,方?才?却……”
宁兰时明白他的意思,他本想问一句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吗?但话还没出口,宁兰时就?微停了下,改口道:“我也不知。”
他又换了个?话题:“昨夜……厂公为何会来找我?”
小圆子唰地一下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完全不带犹豫的:“殿下,是奴才?让人通知的厂公。厂公说您有任何事都要报给他,所以……”
小圆子也不是卖穆晏华,因为这事宁兰时显然是知道的。
“嗯。”
宁兰时摩挲着手里?的书?角,声音轻轻:“你别怕,我不是怪你。”
小圆子这才?站了起来,宁兰时瞥了眼他额头的红印:“……你去上点药吧。”
小圆子摸摸头:“殿下,这点小伤,奴才?没事。”
他说着,还冲宁兰时露了个?憨憨的笑。
宁兰时也勾了勾唇,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头去看手里?的书?,心?里?想的却是——
穆晏华这样的人,有全心?相?信人的时候么?
第26章 26
江解意自幼便有神童之名。
她?父亲, 也是宁兰时的外祖父,更是国子监祭酒。
所以她无需让外人开蒙,自家就能教她?许多。
她?六岁时便能引经据典, 十二岁上女学,也?是那?年,说媒的都要把江家的门槛踏破了。
江家是书香世家, 家中从官者?其实是少数, 多数都是学士, 大半族人都和学问有关?,江解意在时, 家中还有一位钦天监和一位皇子师。
也?是她?十六岁那?年在京, 被和夏士诚去?猎场的皇帝一眼相中,一道圣旨入宫,便失了自由。
入宫后江解意升妃位很快,因她?家中并无朝中重臣, 又过?于清廉, 夏士诚对她?也?算是放心?,并不?多加打压,皇帝也?因此格外宠爱玉妃。
却也?就此遭来嫉妒,尤其——江解意怀孕了。
江解意并不?是夏士诚意属的太后,他觉得她?太聪明了,而且是个看不?到“利”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 哪怕自负如他, 也?会诞生出掌控不?住的想?法。若是做了太后, 只?怕这大乾的天又要变一变了。
于是在他的默许下,一场完全是栽赃的谋逆之罪压在了江家的头上。皇帝哪怕知道这有问题, 也?只?能闭着眼睛写下圣旨——
江家一族两百一十七口人,嫡支全部入狱、斩立决,旁支女子流放、男子充军。
当时自然有人为?江家申辩,但第一批被当庭杖杀后,这京城便成?了哑巴,只?能瞧着那?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而玉妃,则因为?怀孕特赦。
即便生下了孩子后,无论男女,也?可?以只?是贬入冷宫。
但江解意何其聪慧,她?明白夏士诚忌惮她?的聪明,明白他们害怕她?能利用皇上的宠爱,教皇上翻盘,所以她?选择以自己的死来换宁兰时的一条生路。
她?死了,宁兰时在这宫中、京中,便彻底无依无靠,那?些人便能安心?了。
当然,江解意不?是没有想?过?,也?有可?能宁兰时也?会被秘密处死,可?她?活着,他们母子俩在这乱局中也?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她?以命作赌,赌老天能怜爱这个孩子一点,让他能够活下来。
她?不?求什么,只?求他能够活着,看一看这世界。
……
宁兰时缓缓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他看向窗外的夕阳残辉,哪怕知晓那?时穆晏华甚至还没有跟着夏士诚,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有几?分迁怒。
东厂。
锦衣卫。
宁兰时轻轻呼出了口气,强行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册子上大概是精简过?的内容,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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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说除却夏士诚,到底还有谁是江家覆灭的背后推手。
他想?知道。
宁兰时垂下眼帘,无波无澜地望着手里的册子,已然冷静了下来。
故而在晚膳时,穆晏华并未出现,小圆子也?低声说:“厂公让您先用,他有公务处理。”
宁兰时看了眼身侧空空的位置,下定了决心?,轻声说:“好。”
小圆子就默默退到了后头等待他的吩咐。
宁兰时吃得比平日少了大半,到晚上该睡的点时,也?还没睡,而是执着书卷,撑着脸侧慢慢翻着书页。
小圆子就借着换茶的功夫去?让人报给穆晏华了。
穆晏华在东厂,听到来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刑具,凝望着面前?吊着的血人。
他缓缓走?近那?血人,用手里的东西挑起了对方的下巴,看着脸上都没什么好肉的人,轻啧了声:“没用的废物。”
这话一出,牢房里瞬间跪了一片的人。
穆晏华又用铁签勾了一下对方指甲盖都被挑完了的手,转向了跪着的程归:“三天时间,你们把这刑具全用上了,人都快死了,却没见着吐出一个字,程归,你这锦衣卫指挥使要不?别当了?”
程归心?道这阎王今天又犯什么病:“……属下无能。”
赵宝想?帮他说话,但穆晏华今日气压确实恐怖,故而他也?不?敢多言。
穆晏华淡淡:“他家中妻女呢?”
赵宝忙道:“锦衣卫那?边看在他家中,这几?日都未曾出门,还活着。”
穆晏华扬眉:“三日没出门,家中怕是也?没了食材。”
他扫视了眼挂着的血人:“他那?女儿才六岁吧?这么小,伙食没跟上,长不?好的。”
穆晏华随意道:“我记得锦衣卫有个伙夫做的红烧肉甚好,在他身上挑块肉割了送去?吧。”
说到这时,穆晏华扯起嘴角,笑容不?见眼上,也?因此冰冷得很:“等人吃完了再告诉她?们那?是什么肉……”
后续不?需要穆晏华再说,刚被盐刺着伤口醒来了的人就含糊道:“不?、不?要……”
“为?何不?要?”穆晏华转身,一把揪起他的长发?,勾着嘴角:“虽然你们都在外头骂我恶鬼、阎王,但其实我这人心?善得很,你不?说,没关?系。但你妻女在家中饿这么久,总归也?不?是个事?,可?东厂和锦衣卫的俸禄有限,如今肉价高昂,兄弟们掏不?出这点钱来,只?好从你身上出了。”
男人光是想?到自己妻女得知自己吃的是什么肉会如何,心?就比刀剜得还痛:“说……我说……”
他崩溃道:“我、我确实看见了……那?日我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男人给了她?一包东西,但、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有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他很高、很壮,像是军中之人……”
穆晏华扯了下唇角:“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和他不?认识、和那?婢女也?没什么关?系,却帮他们瞒这么久?你当我傻?”
男子动动唇,可?穆晏华不?等他说什么,就道:“直接去?将他的妻女请来吧。”
“……汪秋!”
男子用尽全力大喊:“他说他叫汪秋!他救过?我们一家的命!”
穆晏华松手、转身:“去?查。”
跪着的一片人登时动了大半,只?有程归还跪着。
穆晏华走?到他跟前?,抬脚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肩膀:“心?慈手软,难成?大事?,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
程归闭上眼睛:“是。”
可?是……
程归不?敢说,当年穆晏华也?是如若其家人无罪,绝不?殃及其家眷的啊。
就是那?年夏士诚外派他去?查事?,他日夜兼程赶路回来提前?到夏士诚府上汇报过?后,一切都变了。
程归也?知道,穆晏华一直是说说而已,至今都未真正做过?那?些,可?他手上的血,比从前?多了太多。而且说着说着……哪一天就真的做了呢。
程归闭上了眼睛,慢慢起身,和赵宝一起跟上了穆晏华。
他觉察到赵宝在看他,便又慢慢跟赵宝对了眼。
赵宝以极其微弱的弧度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主子今日心?情极差。
程归苦笑了一下。
随后他们便听走?出了刑房的穆晏华突然道:“备马。”
两人一怔,赵宝大着胆子问:“主子,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儿吗?不?在东厂歇下算了?”
“入宫。”
简单两个字,既叫赵宝怵了一下,又无端觉得隐隐有了“生机”:“是。”
赵宝立马去?办了。
只?是这一次,他也?知道,穆晏华只?是洗了手,并没有换一身衣袍,就这么直接策马入宫。
穆晏华到东宫时,已经快到子时。
宁兰时的眼皮子都有点沉了,还在撑着翻书,他刚翻过?一页,便听到了穆晏华冷淡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闹什么脾气?”
宁兰时瞬间清醒,坐直了身体看去?:“……哥哥。”
穆晏华微顿,就看着宁兰时在烛光下微抿住唇,很小声、似是抱怨地嘀咕了句:“这话明明应该是我问你。”
穆晏华一挑眉,那?冷漠的模样都淡去?了几?分:“你说什么?”
宁兰时瑟缩了下,攥紧了手里的书页,低下头,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明明是按你说的做的……”
说这话时,宁兰时耳朵尖还红了红:“但你却不?高兴了,还不?与我说为?何。”
宁兰时低垂着眉眼:“我们…明明说好了的,说好了你会教我的。”
穆晏华听着他的抱怨,不?仅不?恼,反而扯了下嘴角。
他走?近到宁兰时跟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了宁兰时,就衬得宁兰时愈发?孤立无助。
穆晏华抬了抬手,覆在了宁兰时的脑袋上,随后往下滑,微微用力将宁兰时的头带动着扬起,叫人直视着他。
这个姿势下,穆晏华垂着眼帘,阒黑的眼眸显得冰冷无情,更为?瘆人。
“……皱什么眉?”
宁兰时拧着眉,明显想?要往后退的动作让穆晏华意味不?明地问了句。
宁兰时抿住唇:“…你身上全是血味。”
还有地牢里的湿沉气息。
穆晏华单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凑得宁兰时更近:“不?喜欢?”
宁兰时完全是在赌,一如当年江解意看不?见未来,只?能拼上命去?赌:“……嗯。”
穆晏华似笑非笑地松开他,随后张开手:“许是刑讯时外衣沾了血味,你若是不?喜欢,那?自己来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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