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音落下,陈桉就迈开了脚。堵在嗓子眼的气终于松了,应倪捏了捏脖子,低头去看因为走得太毛躁而晃出油来的炒饭。
“应倪。”
忽然有人叫,她抬起头。
两只手分别撑开一边的塑料袋耳朵,双臂直直地垂着,姿势看着有点像滑稽的长臂猿。
脸上的轻松还未反应过来。
陈桉身体半侧,像是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别太高兴。”他提醒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头顶的灯泡是新换的,和潮湿脱落的墙面一样,偏冷调,照得他轮廓更为凌厉清晰,只不过电压不足一闪一闪,不太能看得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袋子换到一根指头上,应倪心烦意乱地重复他的话:“再?”
“嗯,再。”陈桉笑了下,“改天见。”
……
改天是哪天?明天?后天?还是一周后?
应倪第一次遇见这种攻势的男人,像洪水,来势汹汹,无孔不入,但又确确实实是水温润无害的质感。
明明两人早就认识,对他的印象充其量是一根好运气抽了枝丫长了绿叶的烂木头。
现在看来是自己认知错误,哪里是茁壮成长,分明是野蛮生长。
都快变异成轻轻一棒就能把人敲晕抗走的铜棒铁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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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倪的想法简单,他权势大,她惹不起也斗不过,能躲则躲。
但改天两个字像悬而未决立在脑袋瓜上的软刀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让警惕的心痒痒的,也悬吊吊的。
导致这晚之后的每天她都在想。
陈桉到底什么时候来。
第32章 只有金钱的性
禾泽的街道喜种银杏树, 进入十二月,叶子迅速由绿转黄。
或许是气温越来越低,空气逐渐稀薄, 时间也仿佛因此沉淀下来,变得缓慢而宁静。
应倪裹着大衣, 下巴缩进围巾, 照例拎着在楼下买的新鲜水果推开病房的门。
毫无征兆地,一向空荡荡的病房多出了几个人影。
“煤煤。”何若宜率先出声, 扭头看来。
站在她旁边的是姑姑应军莲,而姑父何志强双手揣兜躺在陪床椅上闭着眼睛打哈欠。
应倪没搭话, 垂着眼皮走进,取下包连同袋子搁在桌上。
上面已经有水果了, 保鲜膜封好的水果篮, 外加一束花。是探望病人的标配。
“这么早就过来了?今天不上班吗?”见应倪低着头在取围巾不搭腔, 应军莲顿了顿又说,“早就说来看嫂嫂的,不是这里有事就是那里有事,而且你也知道的……”
声音低下去, 难为情地看了呼呼大睡的何志强一眼。
“他不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过了夜的腐败烟酒味。
何若宜抿了抿唇后走到应倪身旁。应军莲接着问:“你妈最近怎么样?”
应倪将门敞开,看向躺在床上因为听见动静睫毛微颤的林蓉苑。
明明不是真心的, 还是希望有人来看她。
应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挺好的。”
“那就好……”又是两秒的缄默,话锋终于拐了个弯, “听若宜说你换工作了, 新工作如何?”
她来得早, 他们来得更早。
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想起在白调卫生间接到的何若宜打来的借钱电话, “勉强糊口。”
“你那些珠宝——”
“姑姑,我们出去说吧。”应倪出声打断,不想让林蓉苑听见只言片语。
三人走到病房外。
应倪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何若宜,何若宜抿着唇,虽然这个妹妹年龄比自己小,但性格一向尖锐。
磕磕绊绊地说起来。
何若宜不是独苗,还有个弟弟何辉。从小聪明成绩好,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也因如此被宠得脾气暴躁,又捡了何志强身上那一套,喜欢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称兄道弟。
前两年考上了禾泽大学,火气越来越盛,连路过的狗都看不顺眼都要踹两脚。
上周回家和狐朋狗友吃烧烤,上菜的时候不小心被服务员踩了一脚,因为对方不下跪道歉拿啤酒瓶把人脑袋砸了。
对面开口要一百万,不然就报警把他送局子,让他退学。
“死了?”应倪问。
“没有。”何若宜摇头,表情难过,“颅骨骨折,脑震荡。”
“你弟是喝醉了,不是故意的,哪晓得啤酒瓶随便敲一下这么严重。”应军莲长长叹了口气,“换作以前一百万就给了,现在要我们去哪里凑。”
应倪抱着手臂,“凑不到是好事,早进监狱早改造。”
应军莲哑口,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应倪冷笑一声,“不小心踩他鞋就砸头,骂他一句是不是要把人全家都杀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应军莲忽然变得激动,“”他是你弟弟,他考上了禾泽大学!”
应倪眼中根本没有这个表弟。只有烂人一个,应军钰在世时,帮他收拾了不少打架斗殴的烂摊子。她可不会像她爸一样给人擦屁股。
直白了当地道:“我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话音落下,哐的一声门被人从里面大力推开。
“没钱?没钱你妈住高级医院?你哄老子呢!?”何志强怒吼着要去揪应倪的衣领,何若宜过去紧紧抓住他手臂,“爸!爸!”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何若宜拼命拦住何志强,应军莲害怕他打人张开双臂护在应倪身上。
两人隔空对话。
“我有钱也不给,名牌大学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他是坨垃圾的事实。”
“谁垃圾?!有种再说一遍!你他妈的!”
“你儿子是垃圾。”
“一个小辈反了天了!听清楚!老子不是要,是让你还!还钱——!”
“还?”应倪笑了,“我欠你钱吗?”
何志强目眦欲裂,“你老子欠!
“那你下去找他。”
这不是咒他死么!酒气未消气急败坏的何志强推开女儿,把应军莲扯到一旁。何志强个子和应倪差不多,但块头大。把闻声赶来的陈京京吓得握起针筒乱挥。
“别动手啊……居一下会死的……我让你别动!别动!我真要居了!”
何志强哪可能被这种雕虫小技吓到,恨不得护士立马扎一针,好赔钱拯救他儿子的人生。
抬手要一巴掌上去,应睨抓住推开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陈京京,一把扯在身后护住,“这里没你事。”
啪——
巴掌落在了她侧脸。
嗡鸣了整整好几秒,耳膜才逐渐变得清晰。
这时何志强已经被保安强制拉走了,应军莲跟在后面,何若宜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
应倪忍痛甩了甩头,捂着耳朵走进敞开门的病房。
病床上人眼角含泪,或许是察觉到有熟悉的味道靠近,睫毛颤了一下,泪水沿着太阳穴往下淌过,划过一道湿润的水痕,最终消失在紧贴枕头的发丝里。
“没什么好哭的。”应倪抽了张纸给林蓉苑擦眼泪,顺便擦了下手臂被陈京京误扎冒出的血,“又不是不知道你小姑子老公的德行。”
林蓉苑的眼泪像怎么也擦不干似的,接连不断地涌出来。
应倪想了想又说:“刚刚是骗她们的,我工作很好,不是勉强糊口,付了你的医疗费也绰绰有余,前几天还买了个新包。”
说完转向一直站在身后的陈京京:“对吧?”
“对对对!”陈京京连连点头,俯下身凑到林蓉苑面前大声道:“阿姨,你女儿现在当老板了,可厉害了,一个月能赚不少钱,啧啧啧,你看那个包。”她起身转了一圈,拿起放在桌上的围巾,“爱马仕最新款,羡慕死我了!”
也不知是陈京京演技差,还是说女人一旦哭起来很难收得了场。
应倪擦了十几分钟的眼泪才堪堪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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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去尽头的求生通道抽烟,陈京京忙完一阵后找到她。应倪见她来了只是抬了下眼皮,什么也没说。
陈京京自顾自地拎起衣摆坐到她旁边,有些话她刚刚出病房就想说了,奈何没空。
“阿姨哭不是因为你赚钱少。”
应倪微侧头,呼出口白烟。烟雾朦胧了她的表情。
陈京京抱着腿,看向没有窗的白墙,求生标识的绿光在白天并不明显,每天打扫的角落依旧挂起了蜘蛛网。
她沉默了一会儿,游离的神思似回忆了起什么。
直到应倪抬手敲了敲栏杆,她才回过神来,重新开口。
“觉得你没人照顾,被欺负了也没人保护你,她着急,她躺在床上起不来。”
应倪安静地掸着烟灰。
陈京京手撑下巴,歪头看她,“小时候我妈住院就这样,天天红眼睛,后来我哥放假回来,她就不哭了,因为知道我哥在没人能欺负我。”
“也会把我照顾得很好。”
应倪掐了还剩半截的烟,“然后呢。”
她冷淡地笑了下,“认你哥当哥?”
陈京京摇摇头,知道她误会自己是来给陈桉当说客的。
“我哥也好,你前男友也好,或者别的男人,你可以试着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顿了顿,陈京京有些心疼地道:“你太累了,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不然会生病的。”
应倪没有搭话,起身往楼梯下面走。
或许是想到一会儿还要穿着高跟鞋买酒,也或许是现在已经很累了,她一直扶着把手,像保洁手中的抹布,从十三楼一直擦到一楼。
至于陈京京的建议。
她想了个开头后就戛然而止了。
死掉的爸,生病的妈,吸血的亲戚,暴躁的她。
哪是靠。
是成吨的铁石压。
……
出了医院,应倪扔下所有的坏心情,踩在嘎吱作响的金黄地毯上,匆匆赶去万丽卡完成额外的圣诞布置工作。
“今晚怎么过?”Lily趴在吧台上,塌腰撅臀,延长甲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大理石台面,“一个人?”
应倪被毫无韵律的咔哒声弄得心烦,毛手毛脚地往假树上挂铃铛。
“圣诞节诶,创源的老板不来找你吗。”Lily眨巴眨巴眼。
自从被目睹和陈桉说话后,万丽卡的同事们对她热情不少,明里暗里打听情况。
就好像她已经被大老板选中,即将进入大家梦寐以求的富人圈。
应倪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份工作,无法像当初对待乔娟一样,指着鼻子让其闭嘴。
只能端起张臭脸,装成生人勿近的冰冷美人。
大多数人知难而退,只有一心想攀高枝儿的Lily越挫越勇。
“圣诞不来,跨年总要一起过的吧。”
“……”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她直起身体,毫无边界感的抽走应倪手中的挂饰。说关系一般吧,陈桉专程来白调找她,说好吧,这一周再也没见过。
“同学。”应倪言简意赅地抢回来。
“我天。”
Lily双手捂脸,表情夸张到可以去演戏剧。
应倪蹙眉,难道他们不能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你竟然上过大学!”
应倪:“……”
“那——”Lily的好奇心被一个端着酒杯过来搭讪的男人打断了。
应倪往旁边挪了点,心不在焉地装饰圣诞树。
上一次过节是很多年前,应军钰带着她专程去郊外伐小松树,又吭哧吭哧搬回家精心装扮好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结果回到家的林蓉苑看到树上的虫子吓得大哭,应军钰在旁边哄,而她则横在俩人中间着急地要礼物。
那晚的场景可以用四个字来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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