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他得意洋洋的想他应该这辈子都见不到砚青这个骗子了。
倘若还有下次,就是砚青的人头落地的时候。
他还是恨着砚青的。
次日,又是临近黄昏的时候,尹澜才来找沈晏清。
纵横交错的楼梯长廊似乎看不到尽头,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沈晏清只觉得自己在跟着尹澜不停的往上爬。昨天伺候沈晏清的侍女这样告诉沈晏清,越往上的角楼在玄都就意味着地位越高、修为越强。
沈晏清克制了很久,心也怦怦的跳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问:“是谁要见我啊?”
尹澜面无表情的说:“魔域至高无上的主人,修仙界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的最强者。”
终于,他俩走到了玄都的一处角楼顶楼。
沈晏清往下望,深不见底,就算他是只鸟兽,掉下去,也不见得能逃得一命。
这深深的、不断回转曲折的楼梯像一个危险的捕兽陷阱。
第033章 033
尹澜停在门口就不再往里走了, 沈晏清眨巴眨巴了下眼睛,他也自然而然的停下了脚步。
角楼前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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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涂着朱红色的漆,红得吓人。
尹澜想了想:“听说北浔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尊者应当还在十一楼, 短时间还回不来, 要你等他一会儿了。你先进去吧。”
沈晏清不敢, 就眼巴巴的看着尹澜。
没想到尹澜把人带到后, 干净利落的就走了, 背影看上去还有些急切。
沈晏清站在门口, 他斜着瞥这道大门, 就像是里面有什么要吃他的猛兽。
生平学的、背的那点书上的东西,在肚子里颠来倒去的回忆了一遍,琢磨了大半天,等会见到了魔尊该说什么话、要行什么礼。
最后拖无可拖, 沈晏清只好先进去待着。
他先拘谨地敲了敲门, 回应自然是没有的, 这道门已经开了一条小缝。沈晏清就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 是一段笼罩在黑暗里的阴影。
再往里走,顶楼开了一扇天窗,在临近黄昏的日暮景象中,还有敞亮的光从天窗往下撒。
远远看去, 天窗下摆着一张矮桌和一把高椅, 桌上放着一盏点好的蜡烛,像是这片黑幕中有一个极亮的小点。
角楼里安静极了, 唯一能听到的便只有沈晏清自己发出的声音,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脚步。就像是黑暗中正沉睡着一头比山还要辽远的恶龙, 只要发出了一丁点的声响,就会从梦境中醒来,将他生吞活剥地咽下。
沈晏清小心翼翼的往那边走。
他看见桌上用镇纸压着什么东西,于是有了些好奇。
可当走近,沈晏清又有些害怕,似乎是心底有个声音正在警告他:不要看。
镇纸压着一张薄如蝉翼般的宣纸,剔透的纸面用工笔隽永地画了一丛花,那是一整片的雏菊,在雏菊的正中央,卧着一位美人。
就像是从前砚青笔下的每一个即使没有明确的画下面容,但依旧使人心动的绝色美人,画中人微微俯下身,他像是一只从容的野猫要去轻嗅沾着露珠的叶子,也像是一只有着绮丽羽翅的蝴蝶要去多情的亲吻一朵雏菊。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个画中人被画上了脸。
含羞带怯的眼睛,微红的脸颊,这张本该因为漂亮纯洁而显得娇纵得理所应当的脸上,多了好似刻意勾|引的诱惑。
这是沈晏清的脸,可这不是他。
沈晏清震惊地往后退,他瘫坐在了地上,这是谁画的?
如此熟悉的笔触,让沈晏清只能想到砚青。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沈晏清拿起桌上的蜡烛,他借着蜡烛上的火光向着角楼的阴影里走去。
墙上挂满了画,它们藏在这些阴影里、这些黑暗中。
每一张、每一幅,都是沈晏清。
含笑的他,落泪的他……不,这些都不是他,更像是别人臆想中的他,反正绝不可能是他。
沈晏清越看越觉得恐惧。
突然,他听见身后,乒呤乓啷地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凡人夜晚街头偶尔才会出来卖艺的手艺人在表演的皮影戏前发出叫卖吸引的吆喝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沈晏清浑身一颤。
他缓慢地转过身,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角落的深处,距离那扇开着的天窗很远了。
在沈晏清的身后,放着一扇白色的幕布,幕布下已经亮起了烛光。
一个纸做的彩色小人被抵在幕布,他看上去还像是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孩子,提着灯行走在雨夜的山路上。
不知道哪儿来的声音,掐着嗓子,像是只吊着嗓子快死的公鸡:“百年前凌霄真人结契大典前夕。”
随着声音的响起,白色幕布上的小人也开始动起来,即使是百年前的事情,也依旧栩栩如生:
“长平真人的道童携贺礼前去祝贺,哪知推门一看,房里空空如也,沈晏清不翼而飞,唯有书桌上滚落了一卷不知从何而来的美人画像。”
“长平真人为撇清关系,证明沈晏清失踪一案与自己毫无干系,将这道童逐出昆仑剑宗。”
画面上仅剩那青衣道童一人,他的衣服开始变得褴褛,身量也一点点变得高瘦起来。
“几年过去,他在凡界蹉跎,仍久久难以忘却厅堂上被风吹滚落在地而打开的那幅美人画像,觉得自己被赶出昆仑剑宗是受沈晏清所害,于是恨他入骨。”
幕布上的纸人在烛火的影子下挣扎痛苦。
“嗜酒成性,一蹶不振。甚至流落街头,甚至奄奄一息。”
“他在街头差点饿死,一家新开的书坊开恩布施,他浑浑噩噩的混入其中,看见书坊请来的画师正在为一位名誉天下的美人作画。他喝醉了酒,和画师起了争执。”布上两个小人滑稽可笑的打斗起来。
“从此他又开始痴迷作画,荒废剑道,玩物丧志到了极点。”沈晏清已经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某年冬日,因打翻了油灯,他挂了满墙的画纸被火舌吞噬,整片庭院皆被烧为灰烬,昆仑剑宗的人以为他已在大火中死去。”
“不料他在火中疯魔,没人能知道他在此途上的天赋远胜于修道,不过几年就斩杀了魔尊,成了魔域新的尊者。”
沈晏清以为皮影上演的人该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砚青,却听到说话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名字:“此人正是谢璟。”
“他崭露头角之时,已是化神修为,此事震惊修仙界,追溯往事才挖出这番曲折的渊源。”
“昆仑剑宗的长平道人悔不当初,恨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这谢璟,可惜为时已晚。”
举着蜡烛的沈晏清冲到幕布的后头,布后的几张纸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一个人也没有。
角楼的大门开了。
一身青色道袍的谢璟踏步从屋外走来。他的脸上没有笑,就像他生来就不会笑。
第034章 034
沈晏清看向来人, 见到那张与砚青一模一样的脸。
谢璟也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沈晏清歪着头看着谢璟,有些犹豫:“是砚青吗?”
谢璟忽然的笑了,他走到沈晏清的边上。
两人靠得很近,就像是沈晏清第一次遇见砚青时的那样, 谢璟把他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的声音低而慢:“不, 你才是。”
沈晏清微微瞪圆了眼睛, 他看向谢璟, 想到另一种可能, 沈晏清心里害怕极了, 解释道:“我不是沈晏清。”
和笨蛋交流起来是一种很麻烦的事情,谢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知道。”
他叹息:“倘若你就是那沈晏清,我因为你这一个蠢货嗔恨了半生,岂不是很不值?”
听谢璟这样说, 沈晏清先是因为谢璟骂他是个蠢货感到恼怒, 随即他还有些得意洋洋起来。因为他就是沈晏清。
沈晏清的嘴巴都差点翘起来, 好在他也没有太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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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形,他问谢璟:“可我和他长得这么像, 你分得清他和我吗?”
沈晏清自言自语着:“难怪你一见面就找借口要打我的嘴巴,真可恨。”
谢璟在沈晏清还没反应过来的之前,取过沈晏清手里的烛台,他阴恻恻的说:“我其实不用找借口也能打你的。”
听他这样阴险的说话, 沈晏清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谢璟已经握着烛台, 走回了天窗之下。
他将烛台放回了它本来的位置:“元婴修士碧继翁收下的义子砚青,身份尊贵, 年纪轻轻不过百岁修成金丹,护送本次玄都送给凌霄真人的生辰礼去到昆仑剑宗。等到那个时候, 你就是这个砚青,江萱会陪你一起去的。”
这下沈晏清才听懂了些谢璟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他本来就是要去昆仑剑宗的,可谢璟这样说,又让他变得慌乱无措起来:“这、这是什么意思,可我不是金丹修士。”
而且相差得有些过头了。
算他日夜不休再堆上数不清的灵丹妙药,以沈晏清的资质想在一百年内突破金丹,恐怕还有点玄乎。
谢璟轻笑着说话:“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将桌上的画纸取下,在画纸的底下,有一个镶嵌的凹槽,里面放着的是个盒子。
打开盒子,再取出藏在盒子里的东西。这是一颗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形如心脏般的石头,比成人的拳头大上一圈,还在微微颤动着。
谢璟将这颗石心递给沈晏清:“北浔从前的山脉崩塌,我派人从里头挖出来的。你自己找个合适的时候,敲开,喝掉里面的石髓,再好好的睡上一觉,等你醒来就是金丹修士了。”
石心是山脉至宝,用来稳固地势,埋在地下可保几千年风调雨顺,是做开派立宗的绝佳地基阵眼,用来提升修为还是这么一丁点修为,实属暴遣天物。
传说中,石心的石髓还可以洗髓换骨,不过仅用于此的话,实在是大材小用,没人会真的这样做。
沈晏清有些畏惧的看着谢璟,不敢接。
谢璟觉得沈晏清更有意思了,他旧事重提:“百花宴那晚不是还说不会放过我,要我去死吗?”
——还写了一玉简的告状书,打算和谢璟本人告谢璟的状。
想起这件事,沈晏清羞得脸都要红了。
他强装镇定的岔开话题:“我要做什么?”
谢璟这样坏的人,根本不会有任何道理会无缘无故的帮他提升修为的。
当然,沈晏清也没有任何可能可以拒绝谢璟的要求,但凡他表现出一点让谢璟厌恶讨厌的样子,沈晏清毫不怀疑谢璟会立刻杀了他。
谢璟慢条斯理的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好。”
沈晏清不信,谢璟看出他眼睛里的怀疑,也不解释。
谢璟问起上次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在花坛里。”
沈晏清心想,谢璟不是也没告诉他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亲他呢,他不是不喜欢男人吗,亲他不会觉得恶心吗。
但沈晏清哪敢这样对魔尊说话,不过谢璟既然要把石心给他,想必不会因为江棠和云琼之死的事情,刁难处罚他。
沈晏清乖巧的说:“我被江棠骗去了立雪楼看烟花,她和我说立雪楼里没有人的,没想到云琼姑娘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江棠突然就杀了云琼,我吓坏了,赶紧跑下楼,发现立雪楼里都是怪物,出了楼还有宫人要抓我。”
即使只是复述了一遍那天发生过的事情,沈晏清还是觉得后怕不已,躲在花坛里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谢璟想起了上一次,跪在南陵城行宫里春江院学堂门口,莫名搅和进去的沈晏清,也是这样迷糊又好骗的。
几个月过去,半点长进也没有。是日子过得太松快了,才让他一点教训都吃不到嘴里,也不知道学得聪明点。
谢璟挑眉:“那个叫做江晗的人,也是这样把你骗去学堂门口的?”
沈晏清很惊讶,他看着谢璟:“你怎么知道的,我没告诉过别人啊。”
这还不简单。
因为江萱说她走时你已经准备睡下了,你们对门的人说,看到江晗进过你的房间,没过一会儿你个呆瓜就屁颠屁颠的被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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