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阿筠却是十二岁才从外头买进来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遍尝了人世艰辛,这才有了不符年岁的稳重。
韶音听着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一时出神,想到了《孔子家语》中的一则。
子贡观蜡,见举国欢庆如狂,颇有些不以为然,因便道:“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
孔子叹息一声,道:“百日之劳,一日之乐。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
韶音读书向来不求甚解,小时读到此处颇觉不解,没有细想便任由它过去了。此刻听两婢子的一番对话心窍豁然一通,忽然就明白了孔夫子这话的意思。
从前的她,如今的阿雀,正如当年的端木赐,未曾受过穷困之苦,便也无法理解穷苦人的欢乐。
韶音心底也如孔夫子般叹息了一回,教两个婢子盘点私房,将余下的陪嫁也都一并归入刺史府库。重新拢账一算,谢天谢地,腊日祭祖和大傩所需的花销总算是够了。
阿雀看着账有些发懵,呆呆道:“小娘子,这么一来,您往后可就吃不上乳酪了。”
韶音嗔了她一眼,“我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个,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若是从牙缝里节省出来就够用,我倒宁愿吃斋念佛了!”
李勖与何穆之必有一战,那么京口剩下这些船只便不够用,须得抓紧时间再造一批,这便需要一大笔钱。
将士们在外头浴血奋战,眷属若是吃穿不上便会令军心不稳。韶音从前随着温嫂抚恤遗属时曾为这些人登记造册,前些日子又教人查缺补漏,补足了百十来户。
李勖名义上官居四品,名下有三十五顷俸田,韶音便将这些田都分给他们,教他们多少有个糊口的进项。
然而僧多粥少,这也不过是治标之法;真要使百姓富足,安居乐业,那么租调税赋必得减一减,庠序文教、医馆义诊必得增一增。
里外一算,所需的银钱是个无底洞,光靠省是绝计省不出来的,须得想个办法才行。
……
连日大雪下得沟壑齐平,议事堂外的老竹被雪压得发出了极细微的咯吱声。窗纸无灯自明,外头走动的人影投在上面,里头的人看得格外清晰。
四娘在门口探头探脑,逡巡了半晌,要进不进的模样。
自打赵阿萱一事之后,西院那边的人就甚少再往韶音眼前晃荡,四娘亦与她疏远了许多,今日过来倒是稀罕。
阿筠得了韶音的示意走过去将人给请了进来。
“阿嫂。”
四娘一进来就怯怯地唤了一声,教坐也不坐下
韶音先前存着与她为好之意经了这么些事,知道了彼此不是投契之人,强行亲近反倒令彼此难受,因也就歇了这番心思,日常只当她一家老小都是寻常亲戚,好吃好喝养着而已。
“阿嫂,我今日过来是有事与你说。”
四娘来到这边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话说得支支吾吾,韶音教人给她上了茶水,耐着性子听。
阿筠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四四方方的黄纸,递上来,韶音掠了一眼,半晌没说话
“阿嫂莫要生气”,四娘如今是真的有点怕她,见她面无表情的模样愈发觉得心慌,“阿嫂头前三令五申,教我们莫要贪图这些,我们都记着,没有一次敢违背的!他们这回却是送了一座好大的园子来,占地比阿兄的俸田还广……阿母一时糊涂,便动了心思,嘱我千万莫要说出去。”
四娘急得带出了哭腔,“他们说是别无所求,只是年末岁终的一点心意可这话又如何能信!如今阿兄在外头打仗,若是因这些事牵累了他岂不是追悔莫及!我越想越是心慌,因便将这契书窃了来,只盼着能亡羊补牢,稍加弥补一二!”
她生得有七分像荆氏,余下三分应是像了亡父,这一年来又出落了些,眉眼生动起来倒是与李勖有了一两分的相像。
韶音瞅着这一两分的相像,心里便有些软了,拉着她手道:“好孩子,莫要哭了,你是个明理之人,这事做得对,阿嫂不怪你。”
四娘在这里哭了一回,得了这话心里方才安稳下来,临走前又惴惴地问:“那么阿母……”
“你回去告诉她,二郎虽不是她亲生,可在外头人眼里,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到什么时候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今日能够衣食无忧,安稳荣养于偌大的刺史府邸,全是仰仗二郎之故,也该学会知足。”
这话说得心平气和,严厉之意不言而喻。
四娘先头被她温言抚慰出来的一点热意顿时烟消云散,老老实实地应了句“我记住了”,依旧是如何怯生生地来、如何怯生生地走了。
阿筠阿雀两个将人送出门外眼瞅着走过了竹林,阿雀的快言快语再也憋不住,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眼皮子浅得一口唾沫都盛不住!小娘子这些日子为了节省银钱,又是削减开支、又是贴补嫁妆,整个人都累得消瘦了一圈。她们可倒好,帮不上忙不说,还要暗地里扯后腿!那么大一座园子,亏她敢收!咱们郎主多好的人,如何就有了这么个后母!”
“你小声些!”阿筠赶紧劝道,“刁家头前就曾送过田宅园子,被咱们郎主一口回绝了,这回故技重施,找上了后宅,想来是走了荆姨母的门路。这事牵连赵刁二族,非同小可,小娘子不定如何生气呢,可莫要再说这些教她烦心了!”
“知道知道!我就是气不过……”
两个婢子越说声音越低,惴惴不安地回到屋里,眼见着韶音的模样就是一愣。
瞌睡了便有人上赶着递枕头,韶音简直喜形于色。
“小娘子,您这是……”阿雀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们俩可听说过本朝的石崇么”她眨着眼睛问。
俩婢子使劲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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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自然是听过,武帝灭吴后志得意满,生活侈汰无度,上行下效,朝野浮竞之风由此盛行,引出王恺石崇两位皇亲国戚彼此斗富一段,至今说来仍令人唏嘘、惕然。
“那你们可知道石崇缘何富可敌国么”
俩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齐摇头。
这个确实鲜有人知,左不过是贪官污吏,使些鱼肉百姓的手段罢了。
“那石崇发家乃是在荆州。彼出刺荆州,为一方长官,不思造福百姓,反倒教官兵假扮盗匪,趁着夜色翻入巨室抢劫财货,一夜之间攒得不赀之富,真可谓是生财有道啊!”
这饱含了赞赏的语气直教俩婢子变色,阿雀吃惊道:“小娘子,您、您莫不是要效法石崇,想要打家劫舍吧”
韶音眼睛弯弯,眸光晶亮更胜外头雪色,笑着纠正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怎么能叫打家劫舍呢,这叫劫富济贫!”
第85章 第85章
温衡得了请,一刻不停地来到议事堂,韶音已经拥着暖炉在李勖的书房里等着他了。
说是劫富济贫,倒也用不着真的伪作盗匪入室抢劫,官府想要与民争利,堂而皇之的手段多得是。
韶音如今顾虑的是后果,若果真照着她的计策行事,恐怕会激起不小的骚乱。
徐州这边的乱子倒还好说,一旦因此波及军中,惹得前线不安,那就成了好心做坏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为此招来温衡相商。
温衡沉吟道:“赵刁二族厚植党羽,的确牵连甚广。这些人如今隐而不发,不过是因为租调田宅等悉听旧法,未曾触及他们的根本罢了!夫人此令一下,无异于断其根基,困兽尚有一斗,更何况是这些冥顽不灵之辈温衡以为京口之乱避无可避。”
这倒是与韶音心里估摸得不差,赵氏刁氏荫蔽客户、豢养豪奴,真到了退无可退之境必然群起生事。可那又如何,与训练有素的北府兵相比,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插标卖首之辈而已。
想着便冷了声音,“存之留了两千精兵在家,总不能教儿郎们都做了摆设!”
温衡已知她的心性,听了这话毫不惊讶,当下肃然颔首,缓缓道:“徐州古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亦是将军基业之起始,决不可久为赵刁两姓横行盘剥。这两族一日不除,则徐州积弊一日不能清,府库一日不能充盈,则百姓一日不得富足。”
“温先生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京口之乱不足为惧,只怕会波及军中。”
“军中倒是不必忧心”,温衡笑道,“自曹魏时兵家即有别于民户,至于近世愈发与奴仆无异,自愿投军者亦多是走投无路、生计无望的穷苦困顿之人,与赵刁这些豪族少有瓜葛。”
“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刁云和赵洪凯仿佛都是两族的近枝。”
韶音一时迟疑。
“夫人大可放心”,温衡闻言不由抚须而笑,“早在历阳兵变之前,将军便已经整顿全军,将这些人或剔或贬。他们本就是少数,赵化吉一死,这些人失去了主心骨,更翻不起什么浪花。”
“如此甚好!”
韶音至此心思大定,教人召来孟晖等人到议事厅里详定计策,一一布置下去,只待收网捞鱼。
人散之后,孟晖随在温衡身侧行走,看四下里无人,便悄声道:“姑父,咱们这位夫人当真是厉害,亏得当初没被王家那小子劫走!”
温衡一笑无话,心思比他想得更远。
李勖之志不在一个徐州,更不在与冯毅争功,当个什么扶大厦于将倾的救世之臣。他的志向虽从未宣诸于口,温衡追随身边多年早就心领神会。
若真有那么一日,却不知这位出身谢氏,聪明果决,又颇有权欲的谢女到底是贤内助,还是第二个吕后或章德窦皇后了。
自然眼下思虑这些还为时尚早,且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些。
自第一场下了个痛快之后,老天爷仿佛上了瘾,隔三差五便要撒一把鹅毛下来,不分时辰也不分地方,就那样纷纷扬扬且毫不知趣地落下来,无端阻隔了人的视线。
隔着毛茸茸的雪幕,孔珧定定地望着前方。
“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咱们江南几时下过这样的大雪,女郎仔细着凉,还是早些回府……”
婢子阿悦嘴里絮叨着,一面将一柄油纸伞撑到孔珧头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喉咙里余下的尾音便被打着旋的雪花带走了。
十来个红袍郡官打着仪仗,簇拥着一个黑袍男子行在路中。
这男子身量极高,替他撑伞的吏员须得将手臂打直,高高擎过了头顶,方才能为他堪堪遮蔽些风雪。
他本人却像是不惧风雪,每一步都迎着风,步伐迈得稳而阔,衣袍鼓荡间,不期然将雪色落了满身。
六出片片似飞花,飞蛾扑火般地吻上他轩昂的眉宇,很快便粉身碎骨,融化无踪。
他那两道剑眉益发浓黑似墨,醒目、肆意地挥毫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之中。
天地间很快只剩下一片白茫,不见了簇拥的文武官吏,也不见了那轩昂威严的黑袍男子。仿佛是市井谰言里流传的志怪故事,庙宇中刀刻斧凿的神祇灵光一现,之后便杳无声息地消失于人间。
琉璃色的世界里似乎不曾存在过那两道飞扬的浓墨,孔珧望着虚空,一时间不禁怅然若失。
雪下得太大,拂了一身还满,衣裙鞋袜不觉间已湿透。
阿悦踮起脚巴望一行人离去的转角,末了小声道:“这人……莫非就是那位李都督吧。”
那位起家寒门草莽的战神李勖,近日在会稽郡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前年浙东大乱,正是因了他方才恢复安宁,街头巷陌至今仍有人对当年的战况津津乐道。这次又是他,只带了区区千人便将长生道匪三万余人阻挡于会稽界外。
李军初入城时,满城百姓皆闭门不出,生怕遭受劫掠之祸。岂料李军纪律严整,竟对百姓秋毫无犯。
倒是平日里横行乡里的地痞无赖和贪墨枉法的小吏老实了许多,这才短短几日,连孔珧这样云英未嫁的女郎也敢带着婢子出门采买了。
“李勖,李勖。”
孔珧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逐个音节地揣摩着,也不知为何,她直觉里便确信他就是方才那匆匆一瞥的黑袍男子。
“唉!怪不得隔壁的月奴整日价将他挂在嘴上,李都督李将军地乱叫一气魔怔了一般,他的确是生得……生得好啊!”
阿悦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那股雄俊而沉稳的男子气度,又觉得“貌比潘安”这样的形容不妥贴,因就笼统成了一个“好”字。
“只可惜!”她忽然老气横秋、没头没尾地叹息了这么一声“这么好的郎君,如何就早早地娶了妻室,也不知他的夫人生得什么模样,配不配得上他。”
“休要胡说。”
孔珧低低地斥了一句,敛起秀眉当先走了,阿悦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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