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到想吐。萧知云压下身体的不适,定了定心神,得快些出去才好。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趁着船上一片慌乱,她咬紧了后牙,狼狈地拖着崴脚的腿翻过窗户,重重地摔在了外面的地上。
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萧知云痛苦地蜷紧了身子,满是委屈地湿润了眼眶。却是来不及多想,只能扒着栏杆勉强靠坐起来,忍着剧痛大喘着气。
哪回有这么狼狈过。
萧知云鼻尖一酸,突然回想起伶舟行的怀抱来,也不知道她这么倒霉,这次还有没有命了再抱抱他了。
她摇摇头,不能再想了。她从衣襟里翻出戴着的那颗佛珠来,握紧在了掌心里,又马上塞了回去。一想到他,自己连剩下的一点坚强都没有了,萧知云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心底涌上的酸涩。
船上已是大火冲天,似乎并没有备离开的小船。守卫竟是开始互相厮杀了起来,刀剑声响不断,血已是染红了船头的甲板。
萧知云在船侧,若是对上这群杀红眼了的守卫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扶着栏杆,慢慢地向船尾火势很大的地方走去,看看能否找到一线生机。
船尾似是已没有了什么人,萧知云忍着疼,正要向空处走去,却是有人突然自后面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向后揽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背便是重重地撞上了那人结实的胸膛。
萧知云的心猛地一颤,精神极度绷紧的状态下,便是想也不想地张口狠咬上那人的掌心自救。
身后的人轻嘶一声,萧知云突然闻到熟悉的气味,顿时僵硬在了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长睫轻颤,眨眼间啪嗒落下两滴泪来。
眼泪顺着脸颊而下,积在伶舟行手掌的缝隙之间,他强忍下心口骤起的疼痛,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
伶舟行慢慢将她松开,萧知云却是突然转过身来,狠狠抱住了他,闭眼颤着身子把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胸前。
苍白的脸委屈地皱在一团,泪意再也忍不住地汹涌而出,什么也不顾,混着鼻涕尽数都擦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裳。
瘟疫凶险,还没有十日。
伶舟行想到自己手臂上的咬痕,下意识想要回抱的手便顿时愣在了空中。他知道自己该离她远些的,起码此刻不该和她抱得这样紧。
可怀里的人,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衣裳也像是滚过几回脏得厉害,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分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却是坚强了数日都没有哭过,直到见到他的一瞬,才害怕地颤抖着身子压着声音哭了出来。
胸前很快被她的眼泪打湿,他知道此时不该和她太近的,对她不好。
可却是也忍耐不住地,慢慢抚上她满是委屈的后脑勺,将人往自己怀中按得更紧。
第56章 第56章
感受到他的回应,心底止不住的酸涩涌上,萧知云攥着他的衣裳,指节都用力得发白。
一声不吭地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天知道那一瞬她有多害怕。好不容易才翻窗逃出来,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萧知云恨死他了。
伶舟行将她松开些,俯身拨开她乱糟糟的头发,捧着萧知云哭得通红的小脸使劲擦了擦,对上她泪光莹莹的双眼。心口传来的剧烈的疼痛,才能让他有了云落了地的真实感。
从未觉得心跳得如此清晰过,一下又一下。
他哑声道:“你做的很好。”
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伶舟行托着她的臀将人拦腰抱起,萧知云只觉脚下一轻,被他放在栏杆边,后背是江风吹过,却不觉害怕。
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她颈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上。萧知云怔怔地吸了吸鼻子,极为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小声道:“脏的……”。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沾了许多灰,额上还尽是汗,粘着凌乱的发丝糊作一团。
伶舟行却是轻笑出声,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低头吻在她的颈间的伤口。温凉的舌尖伸出,将伤口沁出的血珠悉数卷入口中,品尝着其中咸腥。
萧知云仰着头,闭着眼紧张地感受着他的动作。
而后被捏住了下巴,她平视着撞入他深邃的眼底,萦絮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愫,一下一下,她的心跳得好快。
伶舟行吻在她的唇上。
却只是克制地,若即若离的轻轻触碰。
又是两声巨大的爆炸,隆隆火光冲天,残破多处的船身已是不堪重负,随时都可能会沉入江中。
守在岸边的福禄急得焦头烂额,他亲爱的陛下啊他亲爱的娘娘啊……眼看着船就要驶入滔滔大江,只来得及备有小舟,派去的侍卫一时也赶不及上船营救。
萧时序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望向远处的火焰漫天。想起前世他带兵攻入皇宫时,金銮殿被大火吞没,火光映红了半天天色。
而伶舟行只身一人,冷漠至极地立于殿前,颀长的身影,在肆虐的大火下分明萧瑟又孤寂。
唇边好像却又带着笑意。
这个国家早不过是强弩之末,内里千疮百孔了。所以这样烂的皇权,终于烂在了他的手里,
无人愿做灭国之君,担上永世骂名,伶舟行却丝毫都不在意。
他如愿以偿地毁去了皇权和世家。
所以此刻,此情此景,又会再想些什么。
今天风很大。
萧知云左手紧紧牵着伶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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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裙子跟在他的身后,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们衣袍翻飞。她身上披着伶舟行的披风,好像被他的气息包围,不由得拧着眉再裹紧了些。
忽然又叫她想起上辈子来。
只身一人在偌大的宫中奔跑着,却不知他到底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萧知云垂眸愣愣看向两人此刻紧握的双手,抿紧了唇瓣,好似所有的忧虑都烟消云散,好像迈出的每一步都再不是轻飘飘的。
一步一步,都有了踏地的真实。
遍地都是尸体和血迹,他们一路到了船头的空地上,却是正好目睹薛安一剑刺穿了薛夫人的小腹。
他已是失去了理智,在杀戮间变得疯魔,猛然突然见到了伶舟行,便面目狰狞地大笑起来。从薛夫人身体里拔出了剑,疯狂地挥剑向他们砍来。
伶舟行将萧知云推开,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柄剑,便迎面对上薛安。
腹部被长剑刺穿,薛夫人呕出一大口血来。萧知云急促着喘息着,勉强平复着紧张的情绪,慌乱地看向持剑对峙的二人,又再看向跌坐在地的薛夫人。
她记得明明再有不过几日,便是薛夫人的生辰了。
萧知云咬了咬牙,还是狠心走到她的身旁,迅速蹲下撕开了衣裳的布料,为她捂住了伤口强行压迫止血。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薛夫人看着她多此一举的动作,并不领情地冷声道。
萧知云避开她的眼神,只是淡淡陈述道:“你会死的。”
死了又如何。薛夫人嗤笑一声,出嫁前,她只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女,从小便被教导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嫁给薛安后,纵使他有千万种不好,可他不因她无法生育便嫌她,她便只一心一意做薛氏妇,利用母家的地位帮助薛安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会死在薛安手上。
她回想起刚才,他们是紧握着双手而来的。伶舟行身为帝王,竟是真的为了一个女子,就敢只身涉险。
真是嫉妒得令人发疯啊。
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也将萧知云的衣裳染红,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薛夫人忍着腹部的剧痛,抓住萧知云的肩膀,笑着挣扎着站起身来。
船身又是突然晃动起来,薛夫人大笑着,顺着晃动的方向,疯狂地将萧知云向外推去。
萧知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没了支点翻出栏杆,失重地向下跌入。
竟是扑通一声落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薛夫人疯狂地笑着看着萧知云消失的身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转身拔下头上的簪子发了疯似的向薛安冲去,死死抱住了他,将簪子狠刺进了他的脖颈中。
薛安痛苦地哀嚎一声,和她一起重重倒在了地上。
火势极大,耳畔尽是船杆的倾倒和大风肆虐之声。这一声落水的动静,在嘈杂的环境中几乎微不可察。
伶舟行却是时刻都分心地在她身上,见萧知云落水,瞳孔猛地一缩,扔了剑便飞身到了栏杆处向下看去。
江水滔滔,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猛地想起萧知云怕水之事来,便是呼吸一窒,毫不犹豫地翻身跃入了江中。
呼——
冰冷的江水将她淹没。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口鼻,几乎无法呼吸,恐慌和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将她包裹。
她拼命地挣扎着,双手在水中胡乱挥舞,却只能抓到无尽的虚无。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萧知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恐惧。
她开始分不清前世与今生来。
同样深不见底的井水冰凉,想出声呼救胸腔却被压迫得喘不上气,眼前漆黑一片,逐渐见不到光亮。
只能意识清醒地越陷越深。
眼前是模糊的水光,四肢渐渐变得沉重,萧知云痛苦难受地蜷缩成一团,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绝望开始在心中蔓延。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好难受,要就这样睡去吗?
却好像有一个念头一直撕扯着她,叫她头疼欲裂。萧知云用力睁开眼睛,在光亮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向她而来。
那是什么?
可意识越来越模糊,心跳渐渐变慢,思考也变得迟钝起来。
“就这么怕死?”
“朕倒是觉得,爱妃更怕死些。”
“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明明是清河水乡人,却偏偏怕水,你说你奇不奇怪?”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
只是总是会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冰凉的井水,眼前越来越黑。
只是午夜梦回,都会陷进噩梦中,又再惊醒,一身冷汗。
胸前的佛珠好像在发烫,脑袋嗡的一声,恍然间,竟是看见纸钱漫天,殿中挂满了的白幔,僧人诵经超度声不断。萧知云怔怔地站在原地,……这是谁的灵堂。
伶舟行孤身立在殿中,回头好像对上她的目光,可那样冷漠至极的眼神,她从未有见过。
还未来得及细想,腰上的力道却是将她拉回了现实。
萧知云重新睁开眼来,看着眼前伶舟行近在咫尺的面庞,他拧紧了眉,好像很是生气。
我死后,他大抵会难过吧。
她突然想。
双唇却是突然被他含住,伶舟行紧紧将她拥住,指尖插入她的散开的发丝之间。萧知云被迫受着他渡来的气息,双手慌乱地抵在他的胸前,睫毛轻轻颤抖着,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滞,耳畔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伶舟行脸色苍白地警告着看她,强势地着带着人一同向水面游去。
平静下来的江面上,数只小舟寻找着落水的身影,率先发现他们的侍卫惊喜地回头道:“快!陛下和娘娘在此处!”
“明明是清河水乡人,却偏偏怕水,你说你奇不奇怪?”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
耳畔嗡嗡地响个不停,伶舟行睁开眼,周遭尽是慌乱的嘈杂之声。叛军攻入了皇宫中,兵戈利剑声音不断,闻太傅带领着禁军不断厮杀奋战着抵抗。
伶舟行不由得皱起了眉,看向眼前的混乱之景,这也是……梦境吗?
他像只孤魂一般,轻而易举地从动乱中掠过,面色不改地跨过尸山血水,没有人看见能够他。
“快护送贵妃娘娘离宫!”他顺着福禄熟悉的声音看去,看到萧知云被侍女簇拥着,不停地向宫外跑去。却因身着华贵,俨然成了动乱之中最显眼的目标。
侍卫抵挡着迎上来的叛军,奉命护送她离开。
伶舟行想起来了,他那时,已是为萧知云安排好了所有退路。
他舍不得,所以选择放手。
可萧知云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和福禄大声争吵起来,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处,很快就起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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