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第一次被人看破神通,不由一惊,随后笑道:“你也好本事,只进一次就看出了老朽这点手段。我这人平生没别的能耐,只会养蚕与做皮影,蚕丝罗织戏布,皮影演绎人生,因此也只有这点听故事的爱好,要是阁下不介意,愿不愿意让老朽的囊中多一个“五怪人斗太叔生”的故事?”
“有何不可?”
千雪浪正要重新落座,忽见脚边走来两个皮影小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衣摆:“嗯?”
皮影小人指了指远方,千雪浪顺着看去,只见不远处四个大力士皮影抬着一架精致华美的贵妃榻而来。
这贵妃榻做得颇为精致,单翘头雕作枕状,形如祥云挽起,靠背为卷草纹透雕,好似一丛丛摇曳的牡丹、兰花等花草繁复叠生,富丽至极。
任逸绝看得错愕,不动声色道:“蚕老,我来此数十回,你还未曾这般招待过我。唉,看来是咱们之间的感情淡了。”
“哼,你小子嘴里没半句实话,请你吃蚕豆还不知足,这么贪心,我老人家哪敢给你看什么好东西。”蚕老摇摇头道,“不像这位仙君,看起来就是寡言少语的老实人,绝对一字千金,人家愿意给我讲故事,当然是要好好招待。”
斗嘴间,皮影小人又在塌上摆了一张雕漆小几,流水般送来瓜果糕点,还有鲜花香茶。
千雪浪从容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平淡道:“太叔生曾是岱海一带颇有名气的一位散修,几十年前,他妻子身患不治之症,访遍名医不成,太叔生就开始四处搜寻疗伤圣物。不知找了多少灵草仙丹与法宝神器,到头来统统无用,太叔生只能眼见着妻子一日日衰弱下去。”
任逸绝道:“想来干戈就是因此而起了。”
蚕老拍了他一下,“嘘”了一声。
“不错,太叔生急公好义,朋友如云,有人不忍见他如此,就告知他在五怪人手中有一样宝物,名为浮蝶蜕。”千雪浪淡淡道,“浮蝶蜕是天地造化意外所成之精,不但能够令人脱胎换骨,再生血肉,还能使修为更加精粹,如蜕壳蝶变。”
方才蚕老不让任逸绝说话,这会儿自己倒不由自主地脱口询问:“那五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
之前做工的几只皮影坐在戏台上,晃着脚,捧着脸,闻言也点头应和,同样疑惑不解。
“五怪人寄情山水,常居于荒野之中,与野兽为伴。五人之首为瘦山,此人擅风水,识地脉,有搜寻珍宝的奇能,浮蝶蜕生于天地之间,也由这五位天地过客意外所得。”
任逸绝道:“原来如此,如此宝物,本应珍藏,又是怎么为人所知的呢?”
“有说是年纪最小的危石生性好显摆,与仇家赌命,瘦山为救危石性命,只好使用浮蝶蜕救其一命,因此暴露。也有说是乱云为报恩情,曾将浮蝶蜕借于外人才泄露;还有说是枯水好色,没管住自己,对心仪的女子炫耀浮蝶蜕这一宝物……”
“此事众说纷纭,你自己选一个听吧。”
蚕老闷笑道:“天下何曾有过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有此秘宝,珍藏不发,岂非如锦衣夜行,谁能忍耐得住。”
这时戏台上光影变化,之前挽帘的花裙女子突然扶了扶绿鬓,细声细气道:“哎呀,你们这些大男人,说来说去,都只惦念着宝物的下落来由。我瞧这告诉他浮蝶蜕下落的朋友不怀好意,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鸟裙女子一提衣摆,袅袅娜娜一动,纤纤红指自自己鼻尖往外一挑,柔声道:“你何必将世人想得那般坏,也许这朋友只是好心提醒,不忍让太叔公子眼睁睁地看着爱妻死去。”
这两只皮影讲话,江南口音甚浓,又提着调子,倒像在唱戏。
“这就不知了。”千雪浪摇摇头道,“总之,太叔生找上了五怪人,请求他们交易浮蝶蜕。五怪人生性散漫,并无欲求,拒绝了太叔生。太叔生讨求不成,便起夺宝之心,双方就此结下仇怨。”
任逸绝目光渐冷,心中想道:“好在他有求于我。”
“太叔生之妻的病情每况愈下,他对五怪人的追杀也越来越急迫,到后来已不再留手。”千雪浪道,“在这时,来了一名叫做水无尘的女子。”
任逸绝一愣,忽然道:“玉人知道解忧夫人水无尘?”
“解忧夫人……”千雪浪皱皱眉头,“这称呼我不知道,不过水无尘此人,我确实认识。”
皮影顿时嚷嚷起来:“别吵别吵!让他继续讲下去嘛!那叫水无尘的女子又怎么样了?”
任逸绝心下稍安,微微一笑:“那好极了,对不住,是我扰兴,请玉人继续吧。”
“水无尘来到岱海之后,听闻此事,便找到太叔生,劝他放缓了对五怪人的追击,更为双方调解纷争。”
任逸绝神色微动,心想:“能消解这般恩仇,这女人本事不小,难怪称她为解忧夫人。”
花裙皮影嫌弃道:“那太叔生莫不是看上了这水无尘?想着以新换旧,否则怎肯言和,他那妻子的病难道不治了?”
鸟裙皮影道:“你做什么总想人家的坏处,这太叔公子因情入魔,能被劝回来不是很好吗?”
千雪浪也不理会众人反应,继续说了下去:“却谁也不曾想到,这水无尘竟是半魔,调解纷争之时五怪人与太叔一家皆死,唯她一人存留,便以为是她凶性大发,将太叔满门灭口,五怪人也未能幸免。”
蚕老差点没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瞠目结舌道:“半魔?”
任逸绝不动声色:“那后来又怎么了?”
“水无尘自述不曾伤人,只是她也不知惨案如何发生,何况身为半魔,在魔祸严重的当下更是百口莫辩,闹得满城风雨。就在此时,一人以其身家性命将她担保了下来。”
任逸绝轻笑了一声:“五怪人与太叔满门,好值钱的性命,不知是何人?”
“九方策。”
这个名字出口,任逸绝跟蚕老都甚是惊诧,倒不是为了这个名字,而是因为这个姓:“九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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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偶开天眼遭剧透》 50-60(第9/14页)
修士之中也不乏高门大户,这些家族与寻常师门传承不同,以血缘为重。
其中最出名的三家就是清阳崔氏、岱海九方、乌原司徒三大家族。其中又以九方在三家之中最为注重血脉纯正,许多修行的秘术均需血液发动,因此九方家自视甚高,家风不但保守,而且极为严苛,鲜少与外婚配。
千雪浪淡淡道:“九方策少年游历之时,曾与水无尘结伴而行,二人早已定情。水无尘被抓的第二日,他孤身前来,于众人眼前一掌劈开海中翻卷而来的波涛,扬言道要么他们夫妻二人为求生机,将岱海杀作一片血海;要么给他一些时间,证明妻子的清白。”
任逸绝心想:“本只是定情,孤身前来便成夫妻二人,倒是个痴情男子,不知道九方家会如何反应了。”
花裙捧着脸,陶醉地“哇”了一声。
蚕老不禁问道:“那找到凶手了吗?”
任逸绝微微一笑:“当然没有,否则五怪人何必找上我们,又何必让我们看那一出戏呢?倒是九方家竟无反应吗?”
蚕老“嘁”了一声:“老朽还以为你多本事,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
“九方家主当然大怒,只是谁也不知九方怎么处理,只知本是继承人的九方策虽没被彻底除名,但往日殊荣也尽数不再了。”
这下鸟裙皮影也捂住嘴巴,惊呼一声。
“而五怪人与太叔生已死,现场全无线索,九方策查不出凶手,又坚信妻子清白,最终在重重压力之下与水无尘退隐海居,画地为牢,再不问世事。”
第057章 深仇大恨
“太叔生惯使双剑, 那皮影之中的双剑书生想来就是他。”
千雪浪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可当那双眼睛专注地转过来时,被注视的人总难免产生一种莫大的恐慌感。
蚕老当然也不例外。
“现在, 我想知道那位五怪人又告诉了你什么?”
比起千雪浪的信息, 蚕老得到的故事就简单粗暴得多, 也许是因为仅存的那位五怪人已经神智有点错乱的缘故。
“他倒是没有跟老朽说起过这些结仇的来由, 说来说去都是一名幕后黑手。”蚕老轻轻叹了口气, “这单买卖是这活死人……啊,也就是那位五怪人很早就寄下的了。唉, 敢问阁下,这五怪人是否以长幼排序?”
千雪浪淡淡道:“是,瘦山、枯水、乱云、僻林、危石,从长到幼。”
“那我知道他是谁了。”蚕老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摇头叹息道,“他是五怪人里的危石。”
“哦?”
“你有所不知道, 活……危……哎!罢了, 我还是管自己叫顺口吧。活死人他神智有些混乱, 事情并没能讲得很清楚,反倒是常常提起灭门之事, 兴奋得意无比, 不断与我说明他那几位兄弟何等厉害, 怎么了不得。从大哥讲到四哥,他定是那个小弟了。”
千雪浪与任逸绝对视一眼, 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皮影之上会演出灭门逼杀的模样。
寻常人讲述事情, 往往有前因后果, 可危石许是因为打击过大或是其他的缘故,神智时好时坏, 不断回忆五兄弟生前最后一次联手,描摹着其他几位兄弟还在世的模样,因此在蚕老的皮影上才会显现出那样一幕。
“我边听边问,才算知道个大概,他们五兄弟与一人结仇,这仇家叫什么,他也不曾说,只道是个可恨的仇家,如今想来,就是这位太叔生了。”
任逸绝听了,感到奇怪:“那皮影上有五怪人,也有太叔生,还有一位黑衣男子,怎么没有提到水无尘吗?”
蚕老摇摇头:“若非你们提起,我压根不知还过调解一事,不过现在想起来倒的确是很奇怪,活死人说自己五兄弟将仇家满门全杀了,没料到那仇家突然出现,也就一起杀了,我只当是他们挑了个仇人不在的时候,现在想来,其中恐怕还有内情。”
任逸绝转头向千雪浪深深瞧了一眼,见这玉人端坐在贵妃榻上,神情波澜不惊,半点不见异色。
他心中不知怎么,忽然想道:“要是崔家那群小娃娃在此,听到这样一番话,定是要吱吱哇哇得叫个不休了,哪有杀了人家全家的混账东西还好意思发疯的。怎么玉人一点也不在意,他与愿意以身殉世的和仙君是不是也差别太大了些。”
如此想来,任逸绝不禁一乐,又听千雪浪道:“他可曾说那黑衣骷髅是谁?”
“没有。”蚕老摇摇头道,“他平日提起此人,只用幕后黑手的称呼,并不说身份名姓,说是以后遇到可信之人才能讲出。我也仅仅知道他们当初惹上一个麻烦的仇家,为摆脱这仇家,叫幕后黑手所利用,他们杀死仇家满门之后,自己也被灭口,唯有活死人自己侥幸逃生。”
千雪浪淡淡道:“蚕老,你见过危石本人么?”
“见过,他有时会来我这儿看皮影,方才看的那出戏就是他最爱看的。”蚕老轻叹摇头,“他每次看了都几乎发狂,又不准我删去那黑衣骷髅。每来看戏,他都死死地瞪着那黑衣骷髅的皮影,那黑衣骷髅如何变作华服雅士,也是他一一告诉我的。”
这般心思,任逸绝倒是听得清楚明白:“危石虽生犹死,他这些年来只活在五兄弟缘尽的那一日,而这黑衣骷髅正是缘尽的根源,自一日也不肯懈怠,生怕自己忘却仇恨。”
千雪浪对这些琐事全然不关心,又问道:“他修为如何?与你相比呢?”
“远高于老朽。”蚕老道,“就因着这回事,他找起人来甚是挑剔,说他自己这样的还不足够,还要再找更有本事的人,而且非得有胆有识,还有智谋不可。挑了这许多年,总算挑到藏渊这小子了,却又被仙君吓走了。”
任逸绝道:“玉人问这个做什么?”
“他手中的浮蝶蜕是真的,功效也是真的。”千雪浪神色淡漠,“以皮影所描,他们五人与太叔生战过,纵然略有失力,可按照五人默契,不至于一招也难以走过,足见这幕后黑手修为远超出五怪人许多。”
“重伤濒死,难得捡回一命,还能在六十年内将修为进步到如此境地,浮蝶蜕此宝也许真能应你所需。”
蚕老在前,千雪浪并未将话说得太明白,任逸绝才知他连番询问是为了什么,胸中不由一热。
千雪浪很快站起身来,越过二人:“走吧。”
眼见着千雪浪离去,任逸绝只好跟上,又转头来对蚕老笑道:“蚕老,且叫那活死人将浮蝶蜕筹备好等我,我定会来取的。”
“啊?”蚕老目瞪口呆,“可现在活死人不肯出声,你们到哪里去找线索?”
任逸绝大笑道:“线索不就在眼前吗?解忧夫人水无尘啊!”
蚕老更糊涂了,刚要再问,却见任逸绝已钻出车外,不见人影了,不由得连连追喊两声:“喂!藏渊!喂!这臭小子!哎!罢了,等他们将故事集好再听也不迟,反正也要再来找活死人要浮蝶蜕,我不妨那时候再问。”
两人走出车厢后,任逸绝又追了几步,与千雪浪并肩而行,这时无常集里身影渐多,热闹起来,他忙请千雪浪重新戴上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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