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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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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璞瑜爱玩乐,但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场宴会办到尾声,高低得来个曲水流觞才尽兴。

    他命侍女送来一座两掌长的木雕船,极为精巧,桅杆上系着显眼的红绸与金铃,“老规矩,一曲停罢,船到谁面前,就是谁了,作不出来的自罚一杯。”

    教坊的琴姬预备弹奏。

    陆执方抿了一口酒:“璞瑜这把可是独幽琴?”

    郑璞瑜颔首。

    “我试试手?”

    “那当然好啊。”

    郑璞瑜抚掌而笑,京中知道陆执方擅书棋,玩得近的人才知道他琴也弹得不错,就是少弹。

    那琴架在东南角,馥梨正要跟陆执方去,桌底被他捏了一下手,“你坐在这,给我布菜。”

    “世子爷要吃什么?”

    “你尝了好吃,就放碟里。”

    她便跪坐到了酒案后,低头给他切那炙烤羊肉。

    陆执方赴宴,穿广袖深袍,此刻飘然若仙,修长十指抚在琴弦上,清越琴音如流水飘出。

    郑璞瑜命人放下小船,顺水飘游。

    满座人目光忘了看小船,都投向陆执方,他余光一瞥,小姑娘还在认真布菜,山药枣泥膏勺一口,好吃,夹两颗到碟子上,琵琶鸭腿切一块,好吃,摆一只到碟子上,慢慢地,冰裂纹圆碟上堆成小山。

    陆执方无声勾唇。

    一曲作罢,小船恰在唐珠酒案前。

    唐珠是商贾家女子,结交永嘉郡主不过是机缘巧合,本不通诗词,只得端出落落大方。

    “小女子未有诗兴,自罚一杯。”

    酒杯空了,众人言笑一阵。

    陆执方琴音继续,众人说得正兴起时,一曲再终,还是听到了唐珠面前。

    唐珠脸色微变,笑了笑,“我再自罚一杯。”

    郑璞瑜体贴,给女宾客都不是烈酒,而是甜蜜的果子酿酒。她却喝得脸上滚烫,坐立不安。

    第三曲。

    小船飘扬着红绸带子,经过她时,琴音静止时。

    唐珠倏然抬眼,看向了抚琴的端雅身姿,陆执方只看他原先的酒案方向,似乎并未关注木舟花落谁家。一众宾客议论声渐渐起,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出,咬着后槽牙,仰头将果子酒一饮而尽。

    第四曲。

    唐珠脸色僵硬,十指冰凉地接过了婢女递来的第四杯酒,嘴唇嗫嚅着,喝不下去。

    若说陆执方故意为之,可是每一曲都恰是曲终才停止,并非生硬地戛然而止。

    若说他不是故意,怎么会每次都停在她面前。

    一曲两曲可推脱说无诗兴,四曲过后一字瘪不出来,不就是明里暗里显露自己是个草包。宴席间言笑晏晏的氛围散尽,人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脸上。

    永嘉郡主看不下去了,搁下银箸直言:“十指长短不一,人也天生各有才。我这位友人才能不在诗词,敢问一声,可是得罪小陆大人了?”

    郑璞瑜亦来打圆场:“九陵弹累了吧?歇歇。”

    眼色投向了琴姬,要她去接替。

    陆执方抚平了琴弦,却拒绝了琴姬接手。

    他音色清朗,语气平静:“天下目不识丁有大能者,数不胜数。人不知诗礼不为耻,人不知人礼才危殆。”眼下之意,指唐珠不知礼数,不辩是非。

    永嘉郡主迟疑着回头,不知唐珠如何得罪了陆执方,唐珠却自知,脸色涨得通红起身,“先前一事,是我言行失礼,冒犯了陆公子府上的人,在此赔罪。”

    她将攥在手里那第四杯酒喝了,仓促离去,一句告辞都说不出口。若不道歉,往后她恐怕难再参加像今日这样的交际宴饮。

    陆执方未看唐珠。

    他看向馥梨,少女从堆得像小山的圆碟上抬首,手握着银箸,眸光微微,亦看向了他的方向。

    陆执方手指再抚弦。

    “璞瑜今日办春日宴,但求人人和乐赏春光。我替璞瑜弹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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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当搅扰了诸位宴乐兴致的赔罪。”

    他十指翻动,与先前不一样的乐声飘出。

    郑璞瑜听着听着,勾唇笑了出来,隐隐看向他相中的女郎。宴会顿时活泛起来,觥筹交错之声又起。

    清越的琴音转缓,柔情婉转,绵绵不息。

    一首《凤求凰》。

    第34章 “怎么会让你跟他走。”……

    馀霞影薄,云气漫散。

    永宁巷道上,雕车宝马接连远去,正是宴散时分。陆执方最后一个出来,同郑璞瑜道别,镇国公府的大马车恰好驶到了朱漆大门外。

    馥梨等他上了马车,自己再上,望见帘钩卷起了绿绸,框出一方斜阳余晖,拂过徐徐凉风。

    “世子爷同郑二公子吃了酒,留神别撞风了。”

    “无妨。”

    陆执方喝得半醺,回答反应比寻常慢些,手臂搭在窗口上,微微侧倚,“那唐家娘子是谁?”

    馥梨一默,不知从何说起。

    “从你们如何结了梁子说起。”

    “非要说深仇大恨,是没有的,”少女的声音安静,“唐珠家和我家是做一个行当的生意,家乡那边就数我们两家最大。有道是和气生财,两家也没斗得你死我活过,劲头都使在暗处较真。我还同唐珠念同一个女西席在郡君处设的私塾,同去过好些踏青游乐。”

    她黛眉蹙起,“唐珠总是什么都要同我比。比输了不高兴,比赢了就来耀武扬威,弄得我也不高兴。”

    后半句声音悄悄地低下去,有点不好意思。

    陆执方睨了她一眼。

    陆家不止他们这一支,家族里的妹妹们,也都有爱争高下论短长的时刻,总归不会弄得太难堪。

    “照这么说,唐家人都认得你?”

    “认得。”

    “没结别的梁子了?”

    “唐珠有个哥哥,叫唐钰,说可以帮忙还一部分债务,条件是……”馥梨抿了抿唇,“叫我去当他的妾。”

    “你没答应,你家里想答应,你就跑了?”

    “差不多是这样,中途还有些事情,说来话长。唐钰是个很难缠的人。”馥梨手捏了捏软垫上的流苏,“世子爷,我家的债务利滚利到现在,就是全部家当卖了都抵不上。我即便去给唐钰当妾,也于事无补。”

    她不是唐珠说的那样,不仁不孝。

    陆执方明白她意思。

    他对印子钱不陌生,大理寺查过类似案件。

    民间有黑钱庄私贷的印子钱,比香积债利高出许多,除非走投无路,真急于周转,三日内能连本带利还上,否则自签订那日,就是一脚踏入无底洞深渊。

    另外,官宦贵族把官银兑换流通,变为难以追溯的铜钱,再兑付给黑钱庄放印子钱获利的也不少。

    他没再继续上一个话题。

    “唐珠说的名字,也是真的。”

    馥梨点头。

    可高扬誊抄来的馥梨身契,他看过,她上头写的姓名不是迟霓,其中定然还有曲折。

    酒意后知后觉地涌来,变为慵懒困倦。

    陆执方抚额,闭了闭眼,没有再发问,在轻微的摇晃中睡了过去。

    好一阵,馥梨拍拍他,“世子爷,到了。”

    马车窗框之外,正是镇国公府的西门。

    小厨房知陆执方赴宴,已事先做定解酒汤。

    馥梨备了热水巾子,一并端过去。

    陆执方坐在外间,眼前凑近的小娘子分外殷勤,像要感谢他在春日宴的维护,双掌摊开冒着热气的巾子,一双杏眼水亮盈盈,定定看着他。

    陆执方将手递过去,温热厚实的棉巾覆上来,她手小,捧着他的手掌,隔着布料一点点按揉。擦完手,换一条新的,抖开来要覆盖到他脸上。

    陆执方配合地仰起头。

    闭眼那刻想,就是要她把醒酒汤喂到嘴边,馥梨没准都会答应。念头一闪而过,倒是没有这么做。

    他声音隔着棉巾,模模糊糊:“你替铺开纸墨。”

    馥梨摘了巾子,应声去了,将文房四宝摆成他最趁手的位置,“世子爷,我要在一旁伺墨吗?”

    “不用,你出去。”陆执方坐过去,待人走了,再从袖中掏出那个装瑰玉的小匣子,当镇纸压在一角。

    皇都东南靠近东市的燕林巷。

    一座三进的宅邸近来刚搬入新的居住者。

    唐钰正指挥随从将庭中盆栽换个位置,就见本该在宁国公府宴饮的唐珠双手捂着脸,一路带泣音跑回了西厢房。他一连叫了两声都没有回头。

    唐钰叩门:“阿妹,怎么回事?”

    里头只有唐珠发脾气乱砸东西的动静。

    唐钰语气严肃起来:“唐珠,别逼我找人撞门。”

    门扉开了,唐珠腮边还凝着泪,目露委屈之色。

    “阿兄。”

    “叫你别去了,皇都高门贵族的圈子,岂是你想融进去就融进去的。”唐钰训斥,更担心另一事,“你这么早回来,是不是得罪永嘉郡主了?”

    他们一路来皇都,恰好遇到外出游玩的永嘉郡主骑马受惊,唐家商队的镖师反应比郡主护卫快,出手相救,唐珠又和郡主同龄,才搭上关系有了交往。

    “我没有,郡主同我好好的,”唐钰岂能坦白她得罪的人是镇国公府世子,垂着脑袋,真话假话掺着说,“我在宴会上做不出诗句,自觉没脸,就先回了。”

    “阿兄,”她话带不甘地顿了顿,“我看见迟霓了。”

    唐钰以为自己听错:“谁?”

    “迟霓,她也来了皇都,还做了高门奴婢,”唐钰将所见所闻颠倒了过来,“她看起来过得很不好,还远不如当初在淮州的时候。阿兄,你不若将她要过来?”

    唐钰皱眉看她:“你是不是认错人?”

    “我连她颈窝上的痣都确认过了,就是她。她现在跟着镇国公府的陆世子当婢女。阿兄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说谎了。”唐珠平静地抹去颊边的泪,没有错过她兄长眸中闪过的异色。

    她阿兄就是这样的人,越得不到越惦记。无论是生意还是女人,只要想要,千方百计都会弄到手。

    在宁国公府春日宴遇到唐珠一事,对馥梨的最大影响便是她旬休日没再出府游玩了。碰到唐珠,至多是被冷嘲热讽几句,她真正怕的是碰到唐钰。

    旬休日不出,但去大理寺画室的事情没落下。

    图册比较重要。

    馥梨戴着白纱帷帽,日日用马车接送,往返于大理寺与镇国公府西门,没去别处。老樊领着她做完了婴童肖像五官的图册,继而做不同年纪的女郎图册。

    画室的支摘窗打开,她捡窗边的位置坐,偶尔一抬头就能看见陆执方和同僚行色匆匆地走过,衣袍振振,身姿笔挺。馥梨搅搅笔洗,笔尖去舔新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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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所求不多,能一直待在静思阁就很好了。

    这日,馥梨埋首案头,到日影西移。

    荆芥按着时候来接她回去。

    回到静思阁里,却有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在等候,是大太太身边的方嬷嬷,带过她几日的。

    馥梨快步迎上去,露出笑脸来:“方嬷嬷,可是大太太找世子爷?他还未下衙,婢子代大太太传话。”

    方嬷嬷神色有些嗔怪:“你这丫头,你爹来了,进府这么久了不知道往家里去一封信,他怕你出事,就冒冒失失地闯到府门来,太太心软,礼佛回来见到了才问清楚,眼下人在厅里等着了。”

    少女眉眼秾丽精致,比当初在清夏堂学规矩时,又舒展开了几分,有了妙龄女郎的风致。此刻,眼里骤然亮起了光彩,旋即又拧起眉头,脸色变得煞白,“方嬷嬷,我爹他……远在他乡,是不是弄错了?”

    “是不是弄错,你见一眼不就知道了?”方嬷嬷推了推她,馥梨迟疑地跟着她往前厅走去。

    她爹爹去年出海行商,遇到船难,失踪了,只留下了一大笔天文数字般的债务。

    如果他还活着,能够找到镇国公府这里来吗?

    如果不是他,馥梨脚步一顿,“嬷嬷,是不是歹人来冒认的,我突然想起来,我给家里写过信的。”

    “太太也怕是冒认的,他黄籍都拿出来看过了,跟你身契一个籍贯,一个姓,住址在一起,还在府门就报了你真姓名,就是你爹,错不了。”方嬷嬷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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