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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5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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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津园与宗室亲臣赏花看戏。

    大太监福安捧来戏单,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戏名。太后先点了一出《清河县继母大贤》,就递了戏单让皇帝点。皇帝点了《相如文君》聊作消遣。又命皇后点,谢折衣让不过,点了《催妆贺皇恩》。便命开戏。

    雍盛向来不爱听戏,因多饮了几杯酒,腹中烧灼,便也无意一应细巧宫点。倒是见面前长颈八方瓶中插着的金寿客开得灿烂,就懒懒摆弄起来,或扯片叶子,或揉搓花瓣,间或偷瞄几眼对面端坐的皇后,时而望天,时而发怔,魂不守舍,不知何等心思。

    “圣上可是乏了?”怀禄瞧出他的不爽利来,悄声询问。

    雍盛拈了块冰放进嘴里含着,随口含糊道:“想是天儿太热,头脑有些昏沉。”

    “才刚进了雪浸白酒,被奴才自作主张拦下了,毕竟寒凉伤脾,不宜多吃。”怀禄道,“圣上要实在想凉快些儿,奴才再去要来,记得少酌便是。”

    “罢了。”雍盛摆手,“上回也是贪凉多吃了两杯沆瀣浆,回去就犯了头风,且忍着罢。”

    主仆低声说话的间隙,那厢左相离席敬酒,说了些寻常贺寿的吉祥话,又说礼部添了几出新剧,其中一出《忠义戮》还是他亲自填的唱词。

    太后来了兴致,有感于这个平日里多与她作对的左相竟主动献戏,便挥手止了台上戏文,命左相的戏班子先演,也好图个新鲜。

    闻言,雍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舌上压着的冰块逐渐融化,冰水流经滚烫的咽喉,淌入灼灼腹中,于盛夏里激起一阵砭骨寒意。

    日光白炽,恍惚见台上花花绿绿的人影踏来走去,耳闻咿咿呀呀,箫鸣筝响,铜锣鼓点子打得急雨敲棚一般。

    众人原本都抻着脖子看热闹,渐渐的,周遭静了下来,台上武生方巾皂靴,手执长.枪,唱词激昂苍劲,干脆利落地落入每个人的耳里:

    “微风起露沾衣铜壶漏响,披残星戴斜月巡视宫墙。龙阁与凤阙依旧无恙,只不见当年创业高皇。忧国家只觉神魂飘荡,细思量又添无限惆怅。高皇帝叱咤风云平天下,到临了晏驾归天无缘安享。歹妇人谋山河妄起风浪,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惜幼主陷孤阵歧路怅惘,只落得星月冷空照未央!”

    第46章 第 46 章 “君之所在,吾之所往。……

    轰隆隆——

    天边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乌云中突然炸开一道惊雷, 原本热闹的园子顷刻间化作荒山古庙,只余一片瘆人的死寂。

    太后面无表情,缓缓放下手中茶盏。

    盏底磕在茶床上的动静听在耳里, 直可媲美方才那道撼天动地的雷声。

    “左相这份大礼,哀家恐怕无福消受。”

    她谁也没看,垂着颈子专心抚摸怀中狸猫, 声音中裹挟着山雨欲来的威势。

    在众人糅杂了惊恐不解惶惑等诸般情绪的目光中,范廷守敛衽离席, 目视前方, 一步步走上前来。

    雍盛看到他坚毅清癯的面孔,看到他铁灰色笃定无波的眼睛, 看到他一辈子挺直如松从未塌弯过的脊梁, 看到他掀袍下跪, 自袖中掣出奏呈,双手托过头顶, 昂首朗声道:“太后, 臣有本要奏!”

    太后不满:“何事非要今日此时此地来奏?”

    “事关江山社稷之安危, 太后娘娘一生之清誉,臣虽驽钝, 亦知防微杜渐禁于未然之理, 因此在祸乱降临之前,不得不犯颜直谏。”

    见他态度强硬,太后双眉蹙拢, 已动杀心, 张了张嘴,刚想驳回,范廷守竟擅作主张继续道:“臣有三谏。一谏, 自古皇帝乃一国之君,为君者,有侍奉亲长之道,但绝无为臣之礼。今日千秋,圣上领百官朝拜太后,此举有损君主之威严,君威可及,则民不畏上,上下失序,纲纪废坠,天下大乱也!二谏千秋节铺张浪费,靡费甚巨,宴上凡食器皆纯金,凡有赏皆越常例,上下君臣以惰为乐,以侈相骄,有违先皇戒奢侈行节俭之圣训,长此以往,社稷安能久安乎?三谏,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危亡之际,母代子职天经地义,子已长成,母若不退,便生牝鸡司晨窃权乱政之谣言,此乃人之憎祸之始也,不可不防。臣为天下计,为君主计,为太后计,奏请太后即日起撤帘还政!”

    铿锵话音一落,四周鸦雀无声,太后尚未如何,王炳昌先疾言厉色拍案道:“太不像话!左相特地选在太后千秋这般妖言强谏,究竟安的什么心?”

    “某安的是一片忠心!说的是铮铮肺腑之言!”范廷守侧目斜睨,“不像某些饱食终日尸位素餐的腌臜佞臣,专挑些软话谗话废话说!”

    “你!你说清楚,谁是佞臣!”王炳昌怒极,一张白面皮涨得通红。

    范廷守冷笑:“我在此冒死进谏,你在旁东拉西扯,孰忠孰佞,一眼分明!”

    “如你这般字字句句指斥詈骂圣上太后便是忠?”王炳昌反唇相讥,“不过是卖直沽名犯上狂悖的蠢物罢了!”

    二人互相攻讦,言辞激烈,眼看越骂越放肆,群臣瞠目结舌之际,枢相谢衡抬手,一锤定音道:“宣殿前司,即刻捉拿反臣范氏。”

    话音不大,却引得群臣哗然。

    太后亦猝然扭头,看向自己兄长。

    雍盛浑身一震,捏紧了手中金寿客,花茎娇软,稍稍用力便拦腰折断。他单手撑案,欲起身奏对,抬首时恰对上谢折衣投来的目光,对方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犹疑了瞬息功夫,就听闻有人高声道:“臣,观文殿雷效,不敢苟同枢相之语,范大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今日之言更是词严义正字字珠玑,臣不明白这样的直臣怎么就成了反臣!”

    他之后,又有人离席,快步趋前:“臣,刑部侍郎游茂生,亦觉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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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字太过武断,我朝历代君王皆以虚心纳谏为美德,我朝只有死谏之臣,没有谋反之臣,不知左相大人诚心进谏,触犯了哪条大雍律例?”

    “臣,御史台汪实,谏太后撤帘还政!”

    “臣,御史台柳成德,亦谏太后撤帘还政!请太后纳谏!”

    “臣……

    一时间,谏臣前赴后继,议声此起彼伏。

    那一刻,雍盛望着陆续跪伏的十余号人,耳边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渐渐化成无意义的噪音,灵识仿佛暂时抽离出肉.体,浮到半空。他冷漠俯瞰这场政治游戏,已预料到对方会如何反击。

    他看向肃立在太后身后的殿前司指挥使,看到谢戎阳附耳倾听一名内侍的密语,而后他望了一眼他泰然自若的父亲,未有迟疑,就把一只手举到半空,猛然劈下:“打!”

    “是!”随着一声吼应,斜下里冲出两只队伍,二话不说对着这帮官员劈头就打。

    这些文官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抗衡习武之人如此铁拳?挨打之余,只能逞些嘴上威风——

    “岂有此理!吾乃大雍士大夫,尔等武夫……啊!”

    “别打了别打了,大家同朝为官何至于此?”

    “当众殴打朝廷官员,此乃大雍千百年未有之大耻!你们这帮野蛮竖子,我跟你们拼了!”

    他们骂声愈大,侍卫们打得就愈狠。

    玉津园顿时响起痛呼哀嚎,其余非涉事官员或不痛不痒求两句情,或掩面离席,大多躲的躲,避的避,生怕衣袍溅血,惹上是非,四下里闹成一团。

    如此荒诞场景下,能安坐不动的只寥寥几人。

    “枢相,适可而止!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太后咬牙低声道。

    谢衡铁青着脸,仰头饮一杯酒:“太后万不可妇人之仁!今日殿前司打的不是朝廷的官,而是作乱犯上的贼!”

    太后气结:“你……!”

    雍盛阴沉注视着一切,有人满脸是血爬来揪住了他的衣摆,咕咕哝哝喊着些什么,却全被嘴里鲜血淹了个彻底,他耸动喉结,忽觉异常干渴。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深知,此刻自己不能求情。只要他一开口,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他得忍住。忍住。

    终于,范廷守被一记铁拳打得趔趄,撞翻了不知谁的食案。

    余光里,整场宴会都很安静的荣安郡王突然慌乱地站起身,他终于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食案倒地的动静在哄闹的环境下并不十分惹人注目,但它却是一个信号。

    戏台上原本唱戏的优伶被叫停后一直杵在原地,此时竟齐刷刷自宽大的戏袍底下抽出软刀,箭一般冲下了台!速度之快,快到一众忙着打人的殿前司侍卫反应不及。不过错眼功夫,这帮人就绕过混乱的筵席,从后方逼近御案。

    此时太后跟前只有谢戎阳一人,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竟丢下太后,提刀去护他的枢相父亲。

    雍盛也几乎在信号发出的瞬间,提袍起身,奔向谢折衣。

    “快走!”他拉起还在津津有味作壁上观的谢折衣。

    “走去哪里?”谢折衣不紧不慢地起身,挑眉询问。

    “没看到吗?有人行刺!”雍盛急得跺脚,“刀剑不长眼,不想死就赶紧跑!”

    谢折衣笑道:“跑?跑去哪里?君之所在,吾之所往。”

    说着猛地一拉,将雍盛拉转过身。

    雍盛闻言一怔,被拉得原地转了个圈,后背落入谢折衣怀中,劈风的刀声在耳边呼啸尖鸣,削去他几根鬓发。他惊诧抬眼,与一名花脸武生对了个正着,对方眼里的悍然杀意吓得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瞳孔缩成针尖。

    武生偷袭不成,刀锋一转,又从下撩来。谢折衣于是又带他转了个圈,从左臂弯转到右臂弯,同时迅速抬腿踢来,一脚踢在那人手腕。

    呛啷一声,是刀坠地的声音。恰落在谢折衣脚边。她又看似随意地脚尖一挑,那刀就听话极了,又平又直地飞了起来,噗嗤一声,插进了武生不及设防的咽喉。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过发生在几息间。

    雍盛眨了眨眼睛,木然看着那具魁梧身躯轰然倒地,再猛地回首,盯向谢折衣。

    谢折衣亦盯着他,嘴唇掀动正要随口编个解释,雍盛已果断推开自己,双手拔下尸首脖子上的刀,扭头就往回跑。

    “有刺客!!!快护驾!!!”

    直到此时,那帮殴打官员的殿前司才做出了像样的反应,忙围拢而来,十万火急之际却被地上横七竖八的伤员绊住了腿脚,急得恨不能拔刀斩人。

    那厢,三名刺客同时挺剑刺向太后!

    福安与几名内侍悍不畏死地冲过去,拦腰抱住其中两个,余下一个寻缝觅隙,自漏开的中门侵入,直捣黄龙!

    太后骇得玉容惨白,扔了狸猫直往后退。

    刺客追上,举刀下劈,先斩断其一截裙摆,后斫下其顶上假髻,第三刀则瞄准了她修长脖颈。

    沸腾人声中,只听得“噗呲”两声,刀刃没入人的肉身,紧跟着就是高低两起不同声调的闷哼。

    太后一双已染风霜的凤目瞪大到极致,颤动的瞳仁中映出一具满是血污的身体,它代她生受了那剐心一刀。

    身体的主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紫的脸。

    “左相?!”太后压抑地低呼。

    “臣……”范廷守一张口,喉中就涌出大量鲜血,喷溅在太后华丽的衣袍上,直到死,他仍在断断续续地坚持着他遵循的臣道,“请太后……纳谏!”

    一口气咽下,他即扑倒在血污中。

    太后颤抖着握住他竭力伸来的瘫软的手,眯眸望向他的身后,那名杀他的刺客心口上也同样插着一把刀,刀尖透体而出,刺客带着一脸仇恨徐徐跪倒。

    太后于是见到最后挥下屠刀的人——

    是从来弱不禁风的皇帝。

    “是你?”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从前那个南征北战硝烟浴身的帝王扒开坟墓重归于世。

    他终究是他的儿子。

    冷不丁的,她脑海中发出这样一声冰冷的叹息。

    轰隆!

    最后一道闷雷炸响。

    大雨,倾盆而下。

    第47章 第 47 章 “臣等要的,不光只是仁……

    接下来的两日, 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很不寻常。街上尽是巡逻的士兵,刑部带人封了京中最大的梨园贺云班,园中上至班主下至端茶倒水的小厮一个不剩全下了狱。另还有一路人马围了左相府, 各个府门皆派重兵把守,严禁外出。皇城戒严,出入宫门勘验令牌核查身份的皇城司侍卫亦比往日增加了一倍有余, 一系列紧锣密鼓的行动搅得京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众说纷纭。

    尽管官府使出各种手段封锁消息,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仍有只言片语散播至坊间。

    “听说太后千秋宴上发生了天大的事!”庆春楼照旧走在舆论最前沿, 往来的读书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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