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年节前五日,封玉玺,不朝。
今年虽殁了一位皇子,但对于大多数人还是顺利度过了,时到年关不少人心头都松懈下来了,来往准备年节的礼品,朝中官员遇见时也能笑着拱手行礼。
申国公府、几个侯爵伯爵府还有底下沾着亲的关系都要备礼,太子去北边巡营未归,容从锦担心太子妃精力不济准备了一份让顾昭送去东宫。
兰露重,寒风斜,霜雪满庭院,吕居正清晨汲着鞋出门,手中抱着一根实木粗壮的大扫帚,开始打扫庭院,他是四品官员,府中却不过三进,仅有几个老仆,老眼昏花几次清扫完积雪后都有几处忘记清扫,偏现在他的孩子不过垂鬓黄口喜欢在院内跑跳,已经摔了几次了。
他也不愿责罚老仆,索性自己起来清扫积雪吧。
伴着融融月色下了半晚的雪足有一尺深,随着扫帚扬起,雪花如惊涛拍岸席卷寒霜里已经褪色的朱红廊柱。
“哗哗。”打开大门,将雪扫到门外抬手忽间晨光中门口台阶上映衬着两个袋子,吕居正一手握着扫帚,一手解开袋子查看。
里面是颗粒饱满已经退了壳的粮食,上面还放着几件孩子的小衣裳。
吕居正环顾四周,皆无踪迹,微微一叹朝四下都拱手作揖,才拖着粮食回去关上了大门。
“那人又送粮食来了?”吕居正独自一人拖动两袋硕大的粮食,粮食袋在水磨石砖上划过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吕居正的夫人李氏听见动静披衣出门,刚迈过门槛就见到了吕居正拖着粮食袋的模样,顿时大喜,连忙上前去帮吕居正。
“是。”吕居正闷声道,李氏打量了一下粮食袋子的大小,不用省着吃也够一家冬日的生活了。
“老爷还道自己在朝中连一个友人都没有,这不是就有一位好友帮着咱们么?”李氏道,暑天时他们都以为吕居正是没了,他却从死里爬回来,一家人都是无限感激上天眷顾的。
官员炭火、米粮和银两都有宫中拨下,但是在望京里生活开销极大,发下来的精细白米都是到外面卖了,换了只舂过一次的粗米回来自己舂米。老爷从不去外面跟官员走动攀关系,每年也要几十两银子养着马车裁制新衣,剩下一点银两还要攒着给孩子做以后束脩。
银两就这么多,到处都要银子,吕居正从益州回来每季还往直隶送十两银子,若不是家中无米下锅,她也不愿做出泼妇的姿态。
“这些粮食足够我们一家吃了,年节将至,老爷不如给直隶也送一些,叫他们也过个好年。”李氏提议道,她本是极温和的性格,老爷虽然迂腐刻板不失君子之风,他们夫妻一向和睦,也是吕居正执意往直隶送银两后他们才起了争端。
“不用。”吕居正摇头,已经送过一次了,带信回来的家仆也报那边一切安好,两边都能安下心过年了。
“这些年,你跟着我辛苦了。”吕居正像根高挑瘦弱的竹竿,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李氏多出了些力气,已经将一袋粮食拖到厨房边上了,吕居正放下手里正在拖动的粮食,单手握住夫人的手,察觉夫人的手掌有粗糙的痕迹,忽忆起当年他中榜春风得意的上门求娶时,李氏也曾是年轻温柔的。
心中生出一点感慨和歉意,眨眼间他们都老了,他却始终未能让李氏过上不必为衣食发愁的生活。
“老爷…”李氏将手轻覆在吕居正的手背上。
*
“从锦,我的玉佩呢?”顾昭在卧房里翻找,容从锦从茶床上起身,“哪个玉佩?”
“就是有镂空玉兰的,起来就不见了。”顾昭急道,“是不是埋在雪里了?”
顾昭将目光投向窗外,转身就要出去,容从锦连忙拉住他浅笑道:“怕你弄丢,昨夜收在暗匣里了。”
容从锦说着掀开锦被一角,在床榻内侧的匣子里摸索片刻,“喏。”
顾昭接过玉佩忽来了兴致,往里面探头道:“从锦都藏了些什么?”
“没什么。”顾昭在他身后作弄,容从锦连忙合上匣子,他越是藏着,顾昭就更是好奇,哈了手在他肩下轻挠了两下。
“哈哈哈!”容从锦刹那间笑翻在床榻上,整个人虾米似的蜷缩起来,顾昭还不住手,在他身上四处挠痒,容从锦断断续续道:“哈哈住手…王爷。”
顾昭找准机会,一个飞扑越过王妃,打开床榻内侧的暗匣,里面却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一叠裁得精致的雪白纸张,散发着浅淡的梅香,一看就是防蛀的纸。
顾昭好奇取出一张,见满池芙蕖盛放,荷花掩映间两个人影相拥着,灿烂光影点缀在他们的面庞上,柔和了五官的轮廓。
顾昭的心情陡然柔软下来,再看其他的纸,不过六寸宽的画纸上浮起御花园的美景,春秋大宴上彼此的身影,更有他被诓去青楼回府,王妃把他压在浴池里的模样。
有的亲近,有的画间还有别的人只是模糊了面庞,他们恪守礼数却带着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顾昭一张张看下来,心底有七分甜蜜还有三分酸涩,像咬了一口酸橙,酸得他打了个颤可是却忍不住品尝着水果的滋味,酸涩越发衬托出甘甜。
“从锦画得真美。”顾昭单手托腮,趴在床上将所有画纸看了一遍后感慨道。
栩栩如生画中人衣角翩然,仿佛能嗅到荷香飘扬,画上不分主次,顾昭就爱的是一张王妃半抬着手抚在梅花枝梢轻嗅,面庞上带着一抹胭脂薄醉,唇角噙着温柔笑容的模样。
梅花都是他送给王妃的,他们婚后王妃把梅景都带来了,霜雪时梅花浅褐色的枝条上也绽开了青色的花苞,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一同在王府赏梅了。
“王爷喜欢就好。”容从锦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似冰泉流淌遇到了暖煦阳光。
两人悄无声息的接了个吻,顾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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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着他的低声问道:”从锦为什么把这些都画下来,是担心本王会忘了么?”
“本来是想给王爷做礼物的。”容从锦不禁笑道,“是呀,王爷会忘的。”
顾昭的面色刹那间就垮了下去,鼓着腮帮像一只胀满气的青蛙就想要反驳,他的记性才没那么差呢,所有有关王妃的事情他全都记得,一件都不会忘的。
“等王爷老了,坐在廊下藤椅上打瞌睡的时候,王爷忘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翻这些画。”容从锦浅笑着道。
“唔…”顾昭的气闷刹那间梗在胸中不上不下的,片刻后消散了,想要瞪一眼故意坑骗他的王妃,可是凶狠的目光却化作了温暖的春雨,只能拉过他,在他光洁雪白的面颊上用力亲了两下以视惩戒。
他很愿意跟王妃去想以后的事情。
容从锦心道,他连军务上都给太子出主意了,他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得了太子的主,现在他没被太子处置不过是因为他还有用,等太子腾出手来恐怕他就会了无生息的被解决。
顾昭会记得他么?容从锦自己心里也拿不准,他画下这些一方面是想送给顾昭做生日礼物,另一方面是隐隐揣着的一个念头,希望顾昭看到这些画的时候能想起他,记得曾经有一个王妃曾和他并肩赏过满池的荷花。
他刻意将这些画纸做得小了一些也是这个原因,以后装订成册可以塞在书房里,太子满意的王妃入府后不一定会留意得到,他还是希望顾昭有一点念着他的,不必太多有一点就够了。
窗外澄澈的天幕映着积雪反射的夕阳,一点点漫进室内,爬上窗棂卧房中间摆放的白玉香炉,在袅袅升起的香雾中打了个转,冰寒的冷光染上微醺,变得温暖和煦,落在容从锦半散落的衣襟上。
顾昭指尖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游曳,明媚光束晕染在他线条流畅的肩膀上,两道清俊的锁骨痕迹微微凸起着,仿佛触碰到了一块冷玉,肌肤香腻凝雪,顾昭贪恋的沿着他脖颈一路向下,落下一路珍视的吻。
“宴会!”容从锦眼眸半阂着,整个人淡漠的气质柔和下来,亲密的拥着顾昭任由他亲吻着,顾昭无意间瞥见窗外天色,忽然失色道。
顾昭赤着脚冲下床榻,连忙整理衣襟一叠声的催促容从锦收拾,容从锦斜欹在枕头上,心中怅然散去,云鬓散乱笑吟吟的斜睨他:“王爷急什么?“”今天宫里有宴会的。”顾昭急道,“去晚了父皇会责怪的。”
四哥死后父皇就没有什么笑容,贤妃娘娘幽禁青鸾宫,父皇近来阴晴不定的,责罚他也就罢了,反正也习惯了,若是责罚从锦那该怎么好?
“王爷过来。”容从锦朝顾昭勾了勾手指,幔帐微垂,王妃衣衫半掩,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眸眼尾带着一点令人沉醉的嫣红,顾昭忍不住俯身。
容从锦主动在他侧颜印下一吻,手指攀着顾昭衣襟道:“臣不想去的。”
“什么?”顾昭很急,除夕宴会非同寻常,王妃未去是要提前告假的,这不是让父皇不满么。
“除非…”容从锦声音很轻的道,顾昭连忙追问。
“王爷再亲一下臣。”容从锦要求道,顾昭微微一怔,在心里搓着手手,涨红着面颊道:“哎,本王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然后美滋滋的亲了数下,容从锦笑得眼眸潋滟着一泓星光。
王府侧门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顾昭扶着容从锦登上马车,向皇宫驶去。
皇宫张灯结彩,琉璃宫灯在雪地里流转着璀璨光芒,琼楼玉宇恍若仙宫,来往宫婢身着生色销金锦绣裙,楚腰纤细步伐婀娜生姿,顾昭看了一眼,默默给王妃紧了紧大氅的玄色锦带。
好看有什么用呀,冷才是真的,顾昭很质朴的想,莫要把他的王妃冻着了。
集英殿内,群臣携家眷每人一张金桌,歌舞过后奉上佳肴,容从锦跪坐在顾昭身侧不时为他布菜。
皇帝似乎已经从丧子之痛里缓了过来,丝竹箜篌声不绝于耳,舞姬舞姿秀美轻盈,烟罗水袖轻扬仿佛也让集英殿殿内染上了江南烟雨,建元帝红光满面,手握酒盏眯着眼睛望着殿上乐姬,指尖微微一动,首领太监就退了下去。
皇后轻瞥了一眼前面束着高髻的舞姬,螓首蛾眉,身段纤盈,随即转开视线。
青鸾宫的缟素数日前就让陛下撤了,他难过了些时日也就忘了,转念就抛开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顾昭甜蜜的吃了王妃给自己挟的菜,然后才捡了块点心,不忘给王妃一块,他们这边情形和严谨恭顺的朝臣都不大一样,像是来用晚膳的。
七皇子剑眉微挑,拾起鎏刻着梅花花瓣的酒盏道:“兄长,我敬你一杯。”
顾昭也没留心,端起玛瑙酒盏豪迈饮下,七皇子笑着道:”瑞王妃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也饮一杯吧。”
“他不喜欢喝酒的。”容从锦垂眸并不与七皇子对视,拾起酒盏修长手指拢着就要饮下,顾昭劈手夺过,仰首又饮了一杯道。
除了他们新婚合卺的酒,从锦没在他面前喝过酒,顾昭也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不愿他在除夕宴会上失礼,急饮了两杯,面颊上泛起一坨红晕。
七皇子放下酒盏勾唇笑道:“六哥跟王妃的感情倒是很好,真是令人艳羡呀。”
更令人羡慕的是瑞王的风流意趣,瑞王和王妃成婚后他也见过王妃数次,每次都没有留意,印象中只是一个寻常低眉顺眼的胆小双儿,他总是微垂着首只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
皇室宴会上见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有四哥挡在中间,他也没看清过瑞王妃,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做艳夺明霞,他的美并非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绰约,而是如明月清晖,秋水为神琼花做骨,吐气嫣然,一颦一笑眸光流转间极为动人。
他六哥虽然痴傻,但谁也没规定痴傻的人就不能有出众的审美了。
七皇子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了瑞王妃身上,他六哥的运气当真好,傻到连自己有几根手指都数不过来,读书半天都翻不了一页,每天只知道在泥巴里打滚,竟真让他找到了个绝色的,宴席上每每想到这样的傻子能占据如此美人,就让他心中生出些许躁动来。
七皇子其实生得面如冠玉,瑞凤眸黑曜石似的深邃明亮,眼尾微微自然下垂带着睥睨气势,唇略薄了一些,有一抹冷然,也是堪称英俊的。
瑞王妃眸光极轻的掠过他,又回到了六哥身上,温柔低意只在瑞王身边服侍着,七皇子不由得心痒难耐,太子和已经死了的四哥估计是对双儿不感兴趣的,但他可知道双儿的妙处,府中也有十几个伺候。
他是皇子要顾及名声,四哥那个蠢货连这个都想不到,看得上的全都收入房中,他就不同了,府中大多都是双儿,双儿从外表看与寻常无异,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区别,他也不用给他们名分,既得了贤名又有实惠。
七皇子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瑞王妃,容从锦不禁微微颦眉,太子若是在,借给七皇子一个胆他也不敢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虽然知道七皇子不敢如何,但恶心却是一分也不少…
“六哥,我敬你!”七皇子一杯接一杯的向顾昭灌酒。
顾昭酒量本就浅,喝得晕头转向一杯酒泼出来了半杯,他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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