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
他们之间横着一道长长的矮桌。
和一具雕刻出的尸首图。
食材,唯有食材,食用与被食用,在生与死之间组成了联系。
刺身。河豚刺身,晶莹剔透的柔韧的肉,还有仍然蠕动着的玉白色的章鱼须,柔软中带着韧性。少许酱汁在细腻透明的纹上晕染开,渗透出味道与色泽,像是白色的绸缎上蔓延开的墨。白书剑的手指是同样的白,皮肤之下是细细的青蓝色的血管,绣娘织成的脉络。只是血液不再流动,它们变成了纯粹的装饰物,像是摆放在矮桌旁的花艺。
其实很多生肉并不算好吃。
它们和热气腾腾的、冒着油光的,还是有一定的区别。但它不是难以下咽,它冰冷、细嫩、鲜活,被赋予了意义。余弦并不讨厌这种意义。
所以被烹饪的餐点紧随其后,裹在饱满米饭上的脂肪带着油光,在锅内烹煮的肉片也热气腾腾。细微的热气滚动的声音在昏暗细微的空间里放大,然后无限逸散。
白书剑一直静静地在余弦的对面烹饪,微微低下头颅,投下几片错开的阴影。
直到最后一口汤喝尽,余弦的面前再被放上一杯茶。
他端起茶,喝下。淡淡的奶味结束了这顿宴席,再抬眸的时候,只有空荡荡的矮桌,花艺,灯光。再往远处蔓延,是无边黑暗。
矮桌上雕刻的尸体,由第一张的肉身变为了一幅散开的白骨。
“系统更新已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在余弦耳边响起。
余弦垂眸开口:“段永昼。”
人鱼可以被召唤。
黑暗悉数撕裂,余弦被抱在人鱼的怀里。
四周再无什么日料店的布置,也不是在萨朗波。
这是一个停尸房。
余弦抬起自己的手。
一手温热。
第184章 妈妈(4) 纵容
市中心医院的停尸房距离任何地方都不远, 段永昼带着余弦回了家,在段永昼的大平层里,为余弦细心地准备热腾腾的奶茶、炸薯条。余弦的视线非常平静, 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停尸房里多了一具被撕碎的没有名字的尸体,这不是绝大多数人应该知道的信息。
余弦洗完了澡, 穿着睡袍, 捧着热奶茶,坐了很久,段永昼也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许久, 余弦叹了一口气。
“段永昼,”他说,“抱抱我。”
段永昼就走过来,把余弦抱在怀里。
“白书剑死了, ”余弦的声音非常平静,“他死有余辜, 我不会为他立碑。”
段永昼:“嗯。”
事实上余弦不会被任何人立碑, 他没有那个力气, 他只会假情假意地哀悼几句。每个人都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至少, 余弦一定是这样。
他无法解人类的情感和道德观, 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行为, 困惑于人类的逻辑, 人们的道德, 金钱,那些人类习以为常到感觉像是一头巨大的灰犀牛的东西,对于余弦来说都是被拆解的难以被解的存在。
如果用人类的定义来形容他,那他就是个NPD。
段永昼低声在余弦耳边说:“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是什么, 段永昼?”余弦抬起头,看着段永昼。
段永昼笑了:“我是你的人鱼。”
不是人类,不是那个段氏集团的总裁,不受困于人类的秩序和道德观,拥有处事情的绝对主动性。他是人鱼。
因为不是人类,所以完美。
余弦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我第一次和白书剑见面的时候,是在……一次晚宴。”
一次权贵名流的晚宴,他在他们之间,然后白书剑找到他,邀请他,跳了女步。
不是他跳了女步。
是白书剑。
那就像一场旖旎的、名流之间的美学戏剧,嘉宾的外貌完美,所以倒也没有多少突兀。没人能解当时的白书剑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余弦抬起头,“他已经死了。”
白书剑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血海系统本来由他承载,而现在,白书剑承担了这一职能。
就像给电脑多加了一个中央处器。
有的时候,余弦没有办法搞清楚究竟是所谓的“命运安排”,还是他自己把这一切运转成了这样。
或许这个现象有自己的心学解释,而它和潜意识有关。系统吸收了它的献祭者,毫不留情地将对方为它所用。
——总有人会喜欢余弦。
这是巧合,还是捕蝇网逸散的迷魂香?
挑选最强大的献祭者,让他们失去智,从而献出一切。
煤气灯效应的操纵者才是表现上最冷漠的那个。
那么有谁有敢说,白书剑的一次次崩溃、疯狂,不是余弦精心操纵的结果?
或许对余弦一见钟情的,从来不止段永昼。
只是他最幸运。
余弦又说:“你太纵容我了。”
段永昼低笑:“我是你的爱人,我当然应该纵容你。”
他稍微改了个姿势,把余弦更全面地抱在怀里,抱得很紧。空调的温度适中,段永昼的怀里是暖的,余弦可以隔着段永昼的胸膛听到隐隐约约的段永昼的心跳声。
余弦:“你不怕……”
“我不怕。”
段永昼开口:“我不是白书剑,也不是你的任何一个前任……对了,白书剑是谁?”
余弦傻了一下。
段永昼笑,轻轻捏了捏余弦的肩膀:“开玩笑的,我记得他。”
“但没必要和死人较真。”
而且停尸房那个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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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确实是有点……惨不忍睹。
谁也没办法想到,那个报纸上的、商业新闻上只手遮天的白书剑,居然会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余弦:“你真的不怕我吗?”
段永昼没有再一次回答,下一秒,长长的银色鱼尾拍打在地上,黑底银瞳的人鱼张开了满嘴獠牙,发出低低的吼声。
足以让世间猛兽战栗匍匐。
余弦:“好吧,你不怕。”
如果是人就会面对这个问题,不是人当然就没问题了。
这个时候,白子悠打来了电话。
人鱼变回了段永昼,接通电话。
白子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段永昼,白书剑确认死亡,我会按照承诺,把萨朗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打入你的名下。”
而剩下的部分,当然会由白子悠统筹掌管。
白子悠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并不认为自己死了一个亲人。就像他的父母死去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再往前,四年前,他被他的父母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也没有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是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对被剥夺了利益的底层下的定义。
道德是一种暴力。
段永昼和余弦对视了一眼,余弦只是看着段永昼,没什么表情。
或者说,他其实……也没法有什么表情。
在电话中,白子悠同时告诉余弦和段永昼,萨朗波大厦会在不久之后倒塌,如果他们有时间,可以看看这有趣的一幕。
他已经处好了相关程序。
挂断电话之后,段永昼问余弦:“接下来几天你有时间吗?”
余弦:“什么?”
段永昼:“我想和你谈谈公司股权转让的问题。”
余弦困惑地看着段永昼:“那不是给你的吗?”
段永昼笑着摇摇头,捧起余弦的手,把唇抵在余弦的手指上:“是我的集团的股权。我会把我拥有的一半股权转让给你,因为你是我的丈夫。这会是我们的结婚证。”
“而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亲爱的。”段永昼认真地望着余弦,他的过往证明他并未说谎。
他得到的奖赏是帝王都无法求得的永生。
段永昼不是那种通过付出来向余弦索求其他东西的存在。即使余弦从不给他任何东西都一样。
现实中这样的人本来就极为稀少,在成为人鱼之后,他就更不遵守人类的行为逻辑了。
一个足够富裕的人,没有纠缠不清和撕破脸的必要。
所有人都会夸赞讨好型人格的道德高尚,但余弦在段永昼面前,没必要道德高尚。
余弦亲了亲段永昼,段永昼惊喜地微微睁大眼,温柔回应。
余弦开口:“我困了。”
他闭上眼。
段永昼:“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余弦:“整点薯条。”
他又想起了停尸房里的那个场景。
然后他记起来,他和白书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书剑穿着一身浅色的西装,笑着走向他,邀请他跳舞。
他说:“你和我的侄子差不多大。”
“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孩子而已。”
“你说你好奇被孕育是什么感觉……?不,我并不觉得这个念头很奇怪。”
……
“人与子宫的关系就是最亲密的关系了,不是吗?”
第185章 闭幕式(1) 我涂哪个去见你?……
这几天, 整个社交媒体平台都是萨朗波大厦即将被拆除,而萨朗波集团整个易主的消息。
新上任的董事长白子悠沉痛地发布了对唯一留下的至亲白书剑的悼词,并表示一定会接手发展萨朗波的重任。一时间舆论沸沸扬扬, 有的人表示是不是白家的内部利益争端设计弄死了白书剑,萨朗波才会易主, 权力资本角逐真是残酷;另一部分人则指责前者完全是无中生有, 将完全没有证据的事空穴来风,把比他们优秀的人想得用心险恶,是仇富的表现;还有的人则是从风水格局分析萨朗波大厦倒塌之后的种种, 又会有什么影响……
同一时间,段氏集团掌权人段永昼的订婚消息也被众人熟知。
只是大家东猜西想,实在是猜不明白,那几张模糊照片中的漂亮人儿到底是男是女, 是男的吧,未免太过漂亮;而是女的吧, 又过于高挑和俊朗了……
莫非是铁T?
那更不可能。
只是照片里, 段永昼看向那人时候的深情款款, 实在是爱极了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爱意。
这样的爱意说实话的就不该出现在一个家境和外貌双顶尖的男人身上,尤其是在他的订婚对象好像也不是什么明星也没办法给他带来什么利益的情况下。
这样的爱甚至都有点让人不敢相信的虚伪梦幻感。
可它偏偏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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