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好名声,不过是害怕他义父方歌吟知晓,因而每次办事都极其严密,甚至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而灭人满门。
说一声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而方应看手下的有桥集团方才成立不久,虽然暂时隐藏实力,蛰伏了起来,却也正是需要大笔银钱打通各处关卡的时候。
为了巴结蔡京傅宗书等奸佞,方应看将一切向钱看齐的信条实施得淋漓尽致。有桥集团在汴京之外的各个地方剥削百姓,肆意敛财,天高皇帝远,不说上头那个昏聩至极只知享乐的官家不会管,也管不了,就连苏梦枕此前也是有心无力的。
毕竟那时候的金风细雨楼,在汴京城内还有六分半堂这个掣肘,雷损也在虎视眈眈,彼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正面对上有桥集团,引得几方实力联合起来,调转枪头对付风雨楼,到时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那时的苏梦枕,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但如今形势变换,雷损已死,六分半堂表面雷媚当权,实际上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算不提有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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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不顾百姓的敛财行径,单是方应看本人暗地里所做的那些龌龊事,他也是万死难赎其罪。
更别提他如今还将目标放在了苏镜音身上。
这是苏梦枕所不能忍,也忍不了的。
这两个月来,他在各个地方的分舵,暗中安排了不少对付有桥集团敛财行径的布置,近来有桥集团的各处“收成”少了一大半,方应看虽隐隐察觉到不对,却抓不到和风雨楼有关的任何把柄。
眼下到了年底,蔡京傅宗书那边狮子大开口,索要的钱财也更多,方应看如今捉襟见肘,已经开始寻找合作对象,另辟蹊径。
随着风雨楼势力坐大,杨无邪手下的情报网更是扩充许多,也密集许多,如今内陆区域,已经很难避开白楼探子的耳目。
方应看自然也深知这一点。
因而此番,他新找的合作对象,不在内陆,而在海上。
那股势力神秘莫测,江湖上偶尔能听到一星半点的传闻,因其位处浩瀚无际的大海之上,杨无邪暂且还未查到根源出自何处,只知名为蝙蝠岛,似乎背景极深,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派能做到的。
方应看与蝙蝠岛的主人于今日午时会面敲定合作,苏梦枕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合作的两方皆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阻止双方狼狈勾结,还不如一网打尽来得好。
苏梦枕此次出楼,无独有偶,他同样也是去见新的合作对象。
巧了么这不是。
海上的势力分布错综复杂,强大的可不止蝙蝠岛一家而已。
他所收到的消息,自然也是那位合作对象给出的诚意。
对方虽不能算作实际意义上的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性情古怪,行事随心所欲了一些,苏梦枕便也顺势而为,前往赴约,敲定了双方接下来一段时日的合作。
只是就那么短短的两个时辰,他不过出楼了一趟,一回来,就瞧见了堆积如山的年礼。
年礼上边系满的红绸子,分明和各处分舵送来的大同小异,只是在看到各本册子上不同的署名时,却生生扎进了他眼里。
礼物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送礼的人。
丐帮送来的礼物,署的虽是帮主南宫灵的名字,可那字迹,却隐隐透着一股悲悯出尘的佛性,出自谁手,苏梦枕一眼便知。
更别提还有楚留香从关外捎来的,西门吹雪自万梅山庄遣人送来的,更有太平王府在他回楼不久,一群王府护卫跟着抬来的……以及洛阳王家,礼单上头写明了是当日鄂州城之事的赔罪之礼,实则在最后还多加了一句,让某位哥哥后槽牙都差点咬碎的“择日登门提亲”。
若非近来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亡,教中群龙无首,继而传出了谁持有罗刹牌,谁就是新任教主的消息,引得江湖上不少势力蠢蠢欲动,陆小凤莫名其妙又背了一锅,因为罗刹牌一事,被盯上西方魔教教主之位的各方势力追杀,自顾不暇,只怕这堆礼物里也有他的份。
其它送来年礼的,像什么峨眉都好理解,让苏梦枕觉得不对的是,终年不世出的神水宫,竟也掺了一脚,送来了不少贵重之物。
这几月来,白楼倒是查出了一些线索,早年间关系不睦的神水宫主水母阴姬与石观音,近来其实私下里相互有联系,但是她二人与苏镜音之间的关联,至今杨无邪却仍未查出。
想到此处,苏梦枕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只觉那些事情好像越是查下去,就越是错综复杂。
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姑娘,他没回答她方才问的话,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苏镜音:“??”
她担忧地问,“果然是年礼有问题吗?”
“放心……没什么大问题。”
苏梦枕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似是不想再提年礼的事,又转头看向了眼前的簇簇寒梅。
看着看着,他的眸子忽然就温柔了下来。
雪中红梅,花开正盛,清丽出尘,艳色无双。
一如此时,静静陪在他身边的姑娘。
“很美。”
苏梦枕目光凝在一簇开得正艳的梅花上,忽然开口,轻声叹道,“可惜过了这寒冬腊月,或许没多久,便要凋零了。”
到那时,零落成泥,碾作烟尘,当真还能留作香如故么?
苏梦枕不知道,他只知,“如今看到的,不论多美,也终究会有失去的那一天。”
他说着这话,面上仍是冷冷清清的,心里却隐隐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分不清是因为叹息梅花终将凋落,还是因为透过眼前的梅花,看到了一些无可言说的未来。
终将会有那么一天,他抓不住手中的花。
苏梦枕不曾回头,苏镜音抬眸看他,只能看到一面冷隽孤寒的侧颜,尽管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却无端感觉到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落寞酸楚。
苏镜音抿了抿唇,她是个空心的,从来都不理解那些吟花弄月的风雅之事,苏梦枕口中所言的是梅花,对她来说那就是梅花,实在很难听懂他话里话外的隐喻。
于是她说,“那就趁着当下花还开着,多来看上几回。”
眼前有一簇红梅开得最好,苏梦枕抬手轻轻拂开了枝头积雪,指尖凉意刺骨,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只是转而低声说道,“若是我想时时看到,那又该当如何?”
苏镜音说,“那便摘了回去。”
她十分怀疑,兄长他是不是在雪地站太久,把脑子都给冻傻了,就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她。
可她这话,说是说得轻巧,苏梦枕原本还在轻轻抚着梅花的手,却蓦然一顿。
枝头细雪裹挟着片片红影,簌簌而下,转眼间洒落了一地,红白交错,一如往日那些浸染血色的帕子。
他喃喃道,“我真的……可以折下这枝花么?”
第43章 美人刀
苏梦枕从来都是个理智的人。
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定,哪怕她有一天失了信,有了喜欢的人,再也不愿陪着她的哥哥了,他也已经做好了看着她成婚的打算。
他给自己下了太多暗示,以此来封控住那些自知不该有的情愫。
因为不能,因为不敢。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一日比一日变得更重,那些不见天日的阴鹜心绪,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掩盖。
若是不想被人发现,他便应该及时止住,不该再继续放任情意那样无止境地疯长下去。
却没想到,就连一点年礼都能让他的心绪紊乱至此,妒嫉至此。
他大抵是妒嫉他们的,为什么他们能够直言不讳,说着喜欢她,追求她,可他却不能,他早就已经被那份兄长的责任牢牢禁锢住了。
他做不了别的,终究也只能妒嫉而已。
无法排解的情意,贯穿始终。
欲壑难填。
苏镜音不是很懂他的辗转与纠结。
她上前两步,一伸手,直接将梅枝一把薅下来,然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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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枝红梅。
恰是他抚了又抚的那枝,开得极美,极艳,红梅映雪,宛若玉骨生晕。
她的眸子宛如水洗过一般清澈,捉过苏梦枕瘦削的手,将梅枝放进他手里的时候,他好似还在怔愣着,像是反应不过来。
这是很难得一见的事。
他聪明一世,总是冷静而淡然,不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能不动声色地在最快的时间里分清局势,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从来没有过像这样恍惚无觉的时候。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苏镜音看不分明,只觉里边好似被一层灰暗的迷雾笼罩着,不多时,迷雾散去,逐渐露出了幽黑深邃的真面目。
苏梦枕回过神,垂下眸子,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他手中那枝积雪未融的梅花上。
“音音,这是给我的么……”
他的语声很轻,很低,带了些显而易见的犹疑不定,或许是他并未遮掩半分,饶是向来迟钝的苏镜音也听出来了。
不过是折枝梅花而已,虽然觉得兄长他这表现有些怪怪的,但苏镜音也没有多想,很干脆地一点头,脆生生应道,“是啊,我看兄长好像真的很喜欢这枝梅花,所以才折了下来。”
“等会儿回塔上,咱们再找个好看的花瓶插起来,放在兄长房间里,这样不就能时时看到了?”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一字一句,随着一阵裹挟寒梅香气的轻风,清清楚楚地飘进他耳中,钻入他心里,一点一点的,以摧枯拉朽之势,轻而易举就扫开了他心头那层厚厚的积尘。
彼时那些被掩盖的,被压抑住的,那些被他死死藏在阴影角落里的情意,跟着一阵不可言说的心悸,终于还是暴露在了他无法忽略的明光之下。
苏梦枕攥紧了手中的花,目光慢慢聚焦在了少女身上,他眼底的光影晦暗不明,牢牢盯住了她,下颌线紧紧绷着,语声低沉地问,“这枝花,我很喜欢,音音真的愿意将它给我么?”
明明知道眼前的姑娘不懂,不明白他的意思,明明知道得到的只会是肯定的答案,可他偏偏这样问了。
他只是在给自己一个揭开那层欲壑的机会,一个确切的,没有任何意外答案的机会。
对两个人来说,这其实都是一道单选题。
果不其然,下一刻,苏梦枕便听到了她肯定的答案,“当然了,不过是一枝花而已,这本就是我看兄长那样喜欢,才特意折下来的。”
她说着,然后又问,“梅林里的花多得数不清,兄长还想要哪枝?我都可以折来给你的。”
他的唇角动了动,忽然扯开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用了,音音。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他手里的这枝而已。
他唇畔边的笑意极轻,极浅,仔细看好似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轻微颤动,像是掩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令苏镜音无端生出了些许危险之感来。
她迟疑了下,后退了一步,直觉还是不妙,又继续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她这一步还没退开,苏梦枕长臂一捞,绕过她眼前,她命运的后脖颈就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那只手瘦骨嶙嶙,掌心里带了层薄薄的茧子,是常年握刀而生出的,有些粗砺,连同微凉的温度,覆在她细嫩的皮肤之上,激起了阵阵颤栗。
那股寒意几乎一瞬就沁入了骨髓,苏镜音颤了颤,下意识抬起头,然后就撞进了一双暗流涌动的幽邃眼眸之中。
漆黑的眸子里寒火荧荧,一瞬燎原,寒烬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渊,封印已久的凶兽,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猛然睁开了它危险的双眼。
那双眼里有她,有她身后的一片梅花,雪地反射的冷光也映在他眼底,可那里头更深层的东西,她却不论怎么都看不明了。
苏镜音本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蓦然发觉,原来她所了解的那些,不过仅仅只是他愿意让她了解的表面而已。
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了,缩了缩脖子,又往后一仰,想要挣开牢牢把住颈后的那只手。
可苏梦枕却已经不允许她后退半步了。
“音音是害怕我了么?”
他垂着眸子,面色仍是苍白如纸,黑色鸦羽似的阴影落在眼睑下,白与黑混杂交错,又界限分明,看上去有种虚弱而病态的美感。
加上那副带了些受伤之色的神情,让苏镜音不由心头一颤,下意识反思起了自己,觉得自己不该那样猜疑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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