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治将军的罪,还会大肆提拔将军,将军之仕途,未来可期呀!”
谢绍已经呆滞了。
她这么说,如果他不是亲身经历的人,似乎也看不出破绽。
羯人和匈奴人确实半路杀出来,他也确实带着旅贲卫抵抗胡人了,沿边守将派人去查的话还能找到蛛丝马迹成为佐证他的证据,可中间的过程……
“或比能和乌达鞮侯来犯是真的,匈奴人头是真的,将军和战士们血战也是真的,都是真的,那这份战功,自然也是真的。”
“将军难道不想要?”
谢绍说不出话。
以他原本的性格是绝不愿贪领不属于自己的功劳的,可这话从公主口中说出来,他一时便难以拒绝。
她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以至于他自己都有点恍惚,他好像真的立了功。
他立功了吗?
姜从珚又道:“即便将军自己品行高洁,可你总得为底下的将士想想不是吗?他们辛苦护送一路,还冒着生命危险随你上战场杀敌,若回去之后什么都没得到,岂不是叫人寒心?”
“你一人无功事小,可那些阵亡的战士家人又如何能得到抚恤?”
谢绍动摇了。
确实,他一人事小,所有战士事大,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战亡的。
与胡敌交过手,现在的旅贲卫已经不再是中原娇花,他们正在强大敌人的逼压下快速成长。
好不容易磨炼出血气的军队,不能因为自己而毁了。
谢绍终于下定决心,再次朝她一拜,表情严肃,“多谢公主赐教,绍明白了。”
帷帽之下,姜从珚笑了笑。
谢绍抬头,虽看不清,他却莫名能感受到她的笑意。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公主为什么会选中自己,他本想问她,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他怕得到一个并不想要的答案。
不管如何,公主既选了自己,那便说明自己对公主是有用的。
谈完此事,姜从珚让谢绍下去休息准备。
他们该回长安了。
等人离开,帐篷面前便只剩张铮和十数凉州亲卫。
他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姜从珚看了一眼,让若澜搀扶自己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去。
直到面前洒下小片阴影,张铮才恍惚抬起头,看到是女郎,他凝固的瞳仁终于动了动,终于点起些许光亮,从雕塑般的状态活了过来。
可他依旧没说话。
主臣两人对视许久,最终还是姜从珚先开了口。
“张铮。”她叹息地叫了他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怪你,又为何非要如此。”
第43章 四十三章 拓跋骁浑身一僵
张铮张了张嘴, 干涸的嘴唇一层死皮粘在一起,随着他的动作扯出裂出几缕血丝。
“我知女郎不怪我,只是我自己怪罪我自己没保护好女郎。”他嘶哑着说, 眸中水光闪动。
姜从珚苦笑, “你要这么说的话, 最该怪的人是我才对。”
“是我命令你们去救治伤员的,自该由我来承担一切后果, 你只不过是听令行事,何罪之有?”
“起来吧。”
张铮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看到女郎被乌达鞮侯掳走的那一瞬间, 他肝胆俱裂, 巨大的悔恨涌上心头。
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在女郎身边守着, 女郎要是出个什么意外, 他就是赔上性命也难抵万分之一的罪。
姜从珚看着他自责的脸, 凉州那么多兵将, 能被外祖父挑来给自己当护卫,领兵打战或许不是最强的, 却绝对是最忠勇的。
张铮忠心耿耿,这原是好事,可他太过刚直的性格此刻反倒叫她头疼起来。
姜从珚深吸一口气,声音凝肃起来, “张铮, 你可否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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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作你的主君?”
“自然是。”张铮忙答。
“那我现在命令你,起来, 带着战士们去处理伤口, 好好休息。”
张铮表情卡住。
“怎么,你不是把我当主君吗?这就不听令了?”
“或者,你要继续跪, 那我就陪你站着。”
女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怎么能一直站在这里,可他也知道女郎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坚定的心。
张铮无奈,只好依令行事。
他拖起沉重的双腿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以他习武之人的强健体魄依旧僵硬到打颤。
他强忍着膝盖处的肿痛,重新朝姜从珚行了一礼,“属下遵令!”
姜从珚笑着点了点头。
等他离开,姜从珚一转身,却见拓跋骁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
他今天的面容打理干净了,衣服也都换过,只是身上一直萦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气势,使得他俊美的五官都峭刻起来,不敢叫人直视。
“王?”她低低唤了一声。
拓跋骁这才大步走过来,他伸了伸手,似乎想要将她抱回帐篷,却又在即将碰到她时收了回去。
他以前也嫌她太娇气,可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她有多脆弱。
她身上都是伤,让他都不敢碰她。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他问,声音阴冷。
“嗯?”姜从珚疑惑了下。
“他们没保护好你,该杀!”
他这句话不像是玩笑,尤其最后两个字,更带着有如实质的杀意。
姜从珚怔了下,缓缓垂下眼。
她没想到拓跋骁对谢绍和张铮的杀意这么强烈,沉默了瞬,只好答:“他们已尽力了,而且确实是我不够谨慎。”
拓跋骁却不以为然,什么不够谨慎,只是他们不够强而已,整整数百骑兵,他都不指望他们能打败乌达鞮侯,只需拖延片刻他就能赶到,结果却叫乌达鞮侯在眼皮子底下掳走她,实在没用!
要不是顾及这是她的人,想等她醒来自己处理,拓跋骁早砍了他们的脑袋以泄心头之恨。
姜从珚见他脸色依旧冷厉,显然不满意自己的做法,可她不愿他为难张铮他们,只好伸出胳膊,主动抓住他带着粗粝质感的手掌,轻轻晃了晃,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这是我手下的人,便让我自己处理吧,您不许插手。”
明明是请求的话,被她用半是威胁半是撒娇的语气说出来,一下子戳到拓跋骁心里,叫他再也冷硬不起来。
尤其是——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雪白的细腕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自己的手。
她手背上也有几道被野草划伤的小伤口,红红的细痕落在琼玉般的肌肤上,却不觉丑陋,反而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凌虐的凄美。
拓跋骁按下不合时宜的心绪,撩起她的帷帽看了看她,对上这双水盈盈的软眸,终于说不出话来。
姜从珚回到营帐,坐回床上跟拓跋骁说了会儿话,问他后续的情况,当听到他命人把所有匈奴俘虏全部屠杀时,她怔了一下。
匈奴人确实该死,无论对梁国还是鲜卑,他们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不应该手软,可,不知道为什么,姜从珚却有点怅然。
她浅浅的目光望向拓跋骁,看到他碧眸中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杀戮,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拓跋骁决定南下,也会这么对待汉人吗?
两国说是结盟,可姜从珚很清楚,这只是因为暂时的利益而维持的表面和平,拓跋骁想要梁国丰饶的物资来扩充他的军队,梁国需要他强悍的铁骑在北方牵制匈奴。
他野心勃勃,又是一个完全不输乌达鞮侯的枭雄,虽说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但从他的思维和认知来看,他并不把自己当半个汉人。
他是鲜卑王。
如果到了那一天,他跟梁国成为了敌人,他绝不会手软的。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在这个天灾日益严峻的时代,不管是汉人、胡人,所有人都想好好活下去。
史书上的一句“民族大融合”,是多少血与泪铺就。
拓跋骁见她神色不对,水润的眸光满是哀伤,想起她连对一个流民都心软,以为她在可怜匈奴人,不赞同自己的做法,有些不高兴,宽大的手掌搭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捏了捏,沉声道:
“他们是敌人,对敌人决不能手下留情,否则他们只会反咬你一口。”
这是他这么多年在草原生活中学来的经验。
两人都坐在床边,紧挨着,他高大结实的体型即便是坐下来也不可忽视,甚至因为靠得更近之后,这份气势更加逼人,此时被他掐着肩,姜从珚纤瘦的身躯在他面前不堪一折,更显渺小。
姜从珚抬起眸跟他对视,浅浅勾起唇算是回应他,“我知道,王。”
只是,我们以后会变成敌人吗?
她可以接受拓跋骁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但她不能接受他用对待异族的手段对待汉人子民。
拓跋骁见她明明同意了自己,也对自己笑了,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总觉得她嘴上认可了,心里却不是这个想法。
但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那些匈奴人曾经也侵略他们的王庭,杀死他们的族人,抢走了他们的牛羊,匈奴人的刀锋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所以他们也必须报之以更加残酷的手段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和财产。
一个成年人的思维想法是绝不容易改变的,尤其对意志坚定的上位者来说,他们认准的事,几乎没有人能更改。
两人现在的关系才刚有进展,实在不是讨论这些敏感话题的时候,姜从珚不想惹拓跋骁不快,果断结束这个话题。
她再次朝他扬起一抹笑,睁着明亮的眸子看着他,“王,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算上夜宴上那次,他已经救了自己两回了,她此前十几年的人生都没这两个月来得惊险刺激。
果然,踏进权力的漩涡,就不会再有任何宁静了。
她当时也想过,如果拓跋骁不愿为了自己妥协非要拿下乌达鞮侯的性命该怎么办?
好像也还挺划算?姜从珚想,消灭一个将来会踏碎汉室山河的枭雄,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拓跋骁才生出来的一点郁气,听到这句话后便如轻烟一样消散了。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拓跋骁理所应当地说。
他并没有觉得救了她有多了不起,他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自然会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下。
但想到她昨日的决绝,拓跋骁目光一凝,严肃地看着她,“以后,你不许再这么冒险了。”带着命令的语气。
尽管他现在也理不清心里复杂的情绪,但他知道,他不愿失去她,不允许她再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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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从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眨了眨眼,唇边扬起一个极浅极浅的梨涡,“属下谨遵王令!”
拓跋骁浑身一僵,五指微收,眼神瞬间变了。
可她现在实在惨兮兮的,浑身是伤,根本无处下手,他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什么都做不了。
拓跋骁喷出一股滚烫的鼻息,双瞳已经燃起了火。
“……”只是一句小小的玩笑,至于吗?
她现在都有点庆幸自己还受着伤了,不然以男人的性子岂会放过自己?
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撩拨男人了,不然只怕他会疯得更厉害。
拓跋骁没待太久就离开了,主要是能看不能吃,连碰一下都不能,他怕自己继续待下去真的会变成禽兽。
他一离开,姜从珚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也没谈恋爱的经验,只是摸索着、带着试探地经营两人的关系,她处于弱势,自然要主动些才能让男人对自己上心,毕竟以后在王庭的日子还得看男人的态度,可现在看,他上得有点过头了,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姜从珚整理了会儿思绪,然后让若澜扶着自己去见叱干拔列。
叱干拔列,她得去谢一谢对方。
她刚刚没跟拓跋骁说自己要去见叱干拔列,怕叫他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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