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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2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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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愿堕为妖族的鹓雏一族,再无回归神位的可能。

    在下界自立为王, 掌管天下羽族,起初当然是逍遥自在的。但天地灵气越渐稀薄,一些鹓雏又开始怀念起了往日的荣光。

    所以炎葵作为这世间最后一只纯血鹓雏,顺利渡劫成神, 可以说是天命所归。

    千颉很早就知道,阿姐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阿姐, 她首先是羽族之主。羽族上下亦都盼望着族里能再出一位真神, 庇佑羽族。

    只是他以为,相伴着走过的时光如尽管车轮滚滚,至少能留下令阿姐动摇的痕迹。

    但阿姐告知他自己劫数降至时的神情盛满了盈盈笑意, 似乎人间这数千年的日子,不论喜怒哀乐或是贪嗔痴恋她都已经尝尽,从此再无任何不舍。

    她对他没有任何不舍。

    原来白头偕老只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比翼鸟,一翼一目,相得乃飞【注】。是说他们比翼鸟族需要一雌一雄才能并翅而飞,

    而他的名字——千颉,取自“颉颃”,原意是鸟类于空中上下翻飞。

    想也知道,这名字和另一只雌鸟原是一对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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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比翼鸟作为上古时期有名的瑞兽,情比金坚的象征,死了另一半就要殉情的物种,繁衍着实不易。到他母亲这一代时,已经珍稀到只剩下一脉。

    所以他们都是双子同衾,比翼而飞。

    母亲怀胎之时,不巧父亲大限已至,还未等到母亲生产,便早早地撒手而去。悲伤过度的母亲强撑着身子将腹中胎儿诞下,却因摄入的养分不够一双胎儿完全成型,活下来的只有千颉一个。

    他还未满月,母亲便追随父亲仙去。

    千颉被视作克死了父母和亲妹的不祥之物,被族人扔到了封地内最偏僻的蛮蛮谷中,交由几个嬷嬷来抚养看管。

    他的名字也被视作罪孽的象征,提醒他活下来的每一刻都需要为至亲的死亡而忏悔。

    但他小时候不懂这些,只是不明白为何照顾他的嬷嬷从来不和他交流,似乎和他多说一句话就会招致灾祸一样。她们自己私底下倒是会聚在一起闲聊,有些话,无论多避着他,也会不小心在他耳中落下只言片语。

    原来他生下来便是个令全族蒙羞的错误。

    但由于无人教养,无人陪伴,缺乏与这个世界的连结,所以连这份“错误”他也无法理解。

    身为大伯的族长或许是见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惹过麻烦,渐渐地也放松了对他的监管。他有了一个教习先生教他读书识字,平日族里若是没有宴请,他还可以自由活动。

    他只出去过一次。

    那次的结果不太好,并非是他真的像个灾星惹出了什么乱子,而是他踏出蛮蛮谷后,见到的所有族人无一不是他抱有敌意。

    他们没有说话,没有动手,仅凭眼神就让他明白了自己的不受欢迎。

    这样的敌意对于一个不明白自己过错的稚童来说,是击溃自尊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千颉没有继续前进,他转身,飞速躲回了蛮蛮谷,决意从此再不出来。

    除了教习先生必要的授业,还是没有人会和他交流。

    长久的缄默令他直到五百岁时,都没办法完整地用语言来表达自己。但他无所谓,他给自己找了许多玩伴,谷里所有的蛇虫鼠蚁,鸟雀飞鸦,都可以代替他说话。

    他在他自己的领土里过得很好-

    南荒少主六百岁了,性情顽劣难驯,羽皇决意为其遴选伴读,召集各族子弟一同受教,以期她能收敛心性,在成年之前学会培植自己的势力。

    但比翼鸟族和那位南荒少主同辈的孩子,只出了千颉一个。

    他是万万不能送到少主身边去的,为今之计,也只能挑选些旁系的优秀子弟来交差。

    为表诚意,比翼鸟族的族长特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酒宴,邀请南荒少主亲临,决定伴读人选。

    与此同时,相当于人族八岁孩童年纪的千颉正打算干一番大事。

    这件事他筹谋已久,几乎是从他第一次出谷,却又被迫退回来时便悄悄从他心里滋生。

    但那时他将希望寄托在天灾上,每日都在渴望着能有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降临,将比翼鸟、羽族和一切束缚他、桎梏他的东西统统都碾碎。

    他自己也被碾碎。

    但他盼啊盼,却始终没有等到这样一场劫数。

    终于,他决定自己动手。

    他从嬷嬷口中听说了这场酒宴,也听闻那位南荒少主算起来是他的表姐。

    表姐?

    估计又是一个将他视作邪祟,避他不及的羽族。

    那么,当着族人和羽皇的面,引狱火烧行宫,这样就能坐实他的罪名了吧。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符合长久以来被当作是灾星的逻辑——既然你们都这样看我,那我就做给你们看。

    十月金桂层层叠叠地在谷中盛放,那一天,千颉第一次见到了自己那个表姐炎葵。

    比他看起来大不了几岁的少女不知从何时闯进的蛮蛮谷,坐在高高地枝桠上好奇地看着他。

    彼时他正聚精会神地向自己的“妖兵”们分派任务,哪些要负责衔着狱火去往指定地点,哪些要潜伏在暗中报信,哪些要负责掩人耳目,提前制造混乱……

    这些“妖兵”并不是真正的妖兵,原本只是普通的飞禽而已,因为承载了他的妖力,被他化了形,但因时候未到,所以各个看起来都缺胳膊少腿的。

    跟他一样,都是残废——缺了另一半,只有一只翅膀的比翼鸟,可不就是残废吗?

    “那些——”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他头顶落下,他蓦地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她见他看过来,接着问,“是什么?”

    闲坐在枝桠上的少女姿态傲然,分明美得极具攻击性,但因为眼神中盛满了好奇,所以看起来有股莫名的亲和。

    这是千颉从未见过的眼神。

    没有敌意,没有惧怕,没有他从旁人眼中看过的任何不善的情绪,只有好奇。

    “是我的妖兵。”他说。

    来不及离开的乌鸦精惊恐地躲进了桂花树后,身子正为他们的密谋败露而轻微发抖。

    炎葵偏头看了一眼,很快将目光收回来:“都是吸收了你的妖力化形的吗?好厉害……但是,”她顿了顿,好心告诫,“你年纪小,妖力不稳,强行令他们化形只会害了他们。妖兵什么的,还是等你长大以后再组建吧。”

    宴席之上老掉牙的歌舞听得她心烦,送到她面前任她挑选的伴读们一个个木讷得很,她实在无聊,便中途离席,想自己寻点乐子。

    她听说比翼鸟族出了个克死了父母亲妹的邪祟,想来妖力应当不会弱,稍一打听便知道了邪祟所在,一路风驰电掣地来到这里,却看见个小屁孩正在预谋着搞个大乱子出来。

    要把酒宴给烧了?还安排得有模有样。

    要知道,狱火是成年比翼鸟才能喷出的火,一旦沾上,不焚尽不罢休。这孩子这么小就有狱火……除了传闻中那个在母体内蚕食了自己的另一半而诞生的千颉,应当再没有旁的比翼鸟能做到。

    说实话,被教习压着打的时候,谁没想过要炸学堂啊。

    但敢于付诸行动的她也只见过这小孩一个。

    且不说他能否成功,但他的确很有胆识。

    她对他很欣赏。

    千颉被她说得双颊一红,面对着陌生人便自动失调的语言系统令他结巴起来:“我……我……他们,跟我一样。”

    他以为她会不耐烦,听完之后她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噢,你说你只是照着自己的样子替他们化形?”

    比翼鸟一翅一眼,需要雌雄结合成一对才算完整,单个的比翼鸟本就是残缺之体,所以他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

    炎葵从树上站起来,纵身落下他面前的气势像是要将满树的金桂香气全都塞进他鼻腔里。

    在这瞬间,千颉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适,是习惯了接受恶意,但期待中的恶意却并未到来的那种空落落的不适。

    所以他皱了皱鼻子,目光不自觉防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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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他高大半个脑袋的炎葵没有在意这这股防备,她垂眼围着他绕了一圈,笑嘻嘻地开口:“我问你啊,你把宴席烧了之后,自己该怎么逃呢?”

    千颉从没有想过要逃,“我会一起死在这里。”

    这句话,他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所以说得意外地流畅。

    炎葵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想了想,阻止道:“先别死了吧。”

    她说:“本少君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要不你就先来本少君当伴读,以后本少君自会罩着你。”

    一口一个“本少君”,千颉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少女便是羽族的少主,他的表姐炎葵。

    原来炎葵,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接受这样的邀请,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耍他,所以并没有给出回复。

    炎葵想的却是,父君不是嫌她顽劣吗?还要给她找伴读,要她学会御妖之道。她看千颉就挺适合当她的妖臣的,万一以后她真想炸学堂呢?这不现成的背锅侠吗?

    不要白不要。

    计划通。

    说罢她一脸得意地看向千颉,本以为他会感激涕零,立马就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来着,那小孩却一脸复杂地反问她:“你……你为什么,不怕我?”

    “怕你?”她以为他在挑衅,音量跟着提高,“你出去打听打听!本少君怕过谁?”

    高声说着什么都不怕的炎葵,凑近的面孔令千颉感到一阵慌乱,他感到自己正被生命中从未遇见过的美好所凝视,害怕地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草尖上。

    炎葵见状笑得更大声。

    笑归笑,但她并没有泄漏他的秘密,而是勒令他将放出去的小妖们全数召回,不然他自己死不足惜,连累了这些才化形的小妖才是罪孽深重。

    羽皇和族长带着侍从们找过来时,日头已经开始往西边掉。

    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炎葵要个伴读而已,族长虽心有顾虑,不愿放人,但羽皇看着躲藏在四周瑟瑟发抖的小妖们,先是问千颉,这是不是他做的。

    在千颉坦然承认后,羽皇才对着族长说道:“此子妖力不同寻常,又未经教化,若长此放养在谷中,恐成大患。还是让他来和吾女一同受教,做个伴吧。”

    如此便算是拍了板。

    后来的千颉回想起这一天,其实是有过惊心动魄的时刻的——在炎葵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踏出蛮蛮谷时。

    他感受到了她亲手为他架起的桥,桥的对面虽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新世界,但那里花好月好,最主要的是,那里有她。

    现在这个世界依旧花好月好,但炎葵已经决意要抛下这一切。

    那个救了他,赋予他生的意义,而他为之而活的人,即将抛弃他。

    他不甘心。

    天劫降临之际,为保万无一失,渡劫之人须寻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天到来。若有信任之人为自己护法,亦能大大增加成功的几率。

    原本千颉是为炎葵护法的最佳人选,但他自一月前离宫之后,再没出现在她面前过,似乎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因此炎葵也没派人去寻他,独自去了赤水之畔的洞天内闭关。

    临五月之期,天边闷雷不断,隐有应劫之象。

    消失多日的千颉终于找了过来,站在洞天前将门扉扣响。

    他没有错过阿姐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面上浮现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而时至今日也没有机会问个明白,这究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对他的小看。

    无论如何,他只有被她玩弄的份。

    他被炎葵迎进洞天,阿姐见他这段时日消瘦得厉害,原本挺拔的身姿瘦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问道:“不闹脾气了?”

    闹脾气?

    千颉想,他闹哪门子的脾气了?

    他所有的眷恋和不舍,为什么要被阿姐这样轻飘飘地解读成“闹脾气”?

    他明明已经成了一只病猫,因为主人的离开伤心得快要死了,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煎熬着她为什么能将他弃养得这么干脆,为什么他不对着她翻开肚皮,她就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阿姐,”他跪下来,抱住炎葵的双腿,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举动在她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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