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都不行?
玉竹心直口快,一股脑说完,才发现刘妈妈和主子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刘妈妈笑眯眯地,“剑在谢护卫手里,他就让你摸了?”
玉竹面上一阵不自在,蹲下身子,给主子穿鞋,“……那可不吗,早上我找谢护卫,他二话不说就给我了。”
人与人不对比便罢了,一有了相较的机会,某些人便落了下乘。
玉竹小声道:“谢护卫还提醒我莫要伤到手,告诉我要握着哪里不会被割伤……谢护卫比李护卫,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唔……那我若是送谢护卫一份特别的礼物,你们都没有,你也不会吃醋吧?”
乔姝月坐到妆奁前,透过铜镜,笑看玉竹。
玉竹手执木梳,愣了下,“什么礼?”
正说着,紫棉抱着一柄剑进了门。
乔姝月挑眉,“来了。”
玉竹定睛观瞧,猛地倒吸了口凉气,“攀云剑?!”
她紧握木梳,愕然失色:“这不是褚将军送姑娘的周岁礼吗?!”
攀云剑乃是百年前某刀匠世家所造传世名剑,在乔姝月外曾祖那一代,由南黎国进贡给大昌,后来当时的君王又赏赐给乔姝月的外曾祖,之后又传了两代人,最终传到乔姝月的大舅舅褚玄英手里。
十年前褚玄英得罪了皇帝,被革了千翎卫副统领的职,以副将之名,随主将西行镇守边陲。
乔姝月降生在褚玄英仕途不顺之时,褚玄英离京时,将自己用了二十年的佩剑送给了乔姝月,只盼她能平安长大。
“这把剑可不是李护卫那个能比的。”玉竹失神喃喃。
就是十个李护卫摞在一块,也不及这一个啊。
刘妈妈面上浮现追忆神色,“当初褚将军对朝局心灰意冷,本想最后再看望一下夫人,不曾想登门那日,姑娘发着高烧,哭闹不停。”
“老爷夫人没有待客的心力,将军郁郁寡欢,也不便多留,怕给夫人添麻烦。”
“褚将军正要告别,是姑娘拉住了将军的袖子,死死抓着不让人走呢。”
乔姝月微红了脸,嗔道:“这点事年年都要说上一遍,都听腻了。”
刘妈妈笑道:“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从前的事,姑娘大人大量,就原谅了老奴吧。”
乔姝月别过头,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脸。
玉竹心情复杂,挪开目光,给主子梳发,“听说姑娘一直哭,被褚将军抱起来就咯咯笑起来,把褚将军哄得又哭又笑的,在府上多留了好几日。”
一直在乔府住到出发的日子,将宝剑留给了乔姝月。
刘妈妈颔首,“老爷坚决不肯收下,毕竟这是褚氏一族代代传下来,给武将用的,老爷派小厮抱着宝剑追出去三条街都没赶上人,最后不得已留了下来。”
玉竹酸溜溜地,“这是将军给姑娘的,姑娘为何又取出来?好东西就要放在库房里才行。”
乔姝月一眼看透她的小心眼,“好东西若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那才是辜负了锻造它的刀匠的一番心血。好啦,你一直喜欢舅舅送我的玉镯子,今儿过节,也送给你好不好?”
玉竹眼前一亮,扭扭捏捏,挣扎一番,还是拒绝了,“姑娘不必顾及奴婢的感受,奴婢也晓得的,宝剑就要给厉害的人用,不然就是废铁一堆。”
“玉镯……奴婢虽喜欢,但却不想靠着争风吃醋得来。”玉竹望向窗外,看到角落里那个刻苦的身影,不服气也不行,“这是谢护卫应得的。”
不过主子梳妆就梳妆,为何还要把窗子打开?难不成是监督谢护卫练剑吗?
乔姝月知晓玉竹嘴硬心软,嫉妒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真不要?不要那我给紫棉啦?”
玉竹面色扭曲,咬牙道:“姑娘想给她就给吧,我没事。”
乔姝月捂着嘴笑,“这样吧,你给我梳一个好看的发髻,若是能叫人看呆,我就赏你。”
不是不劳而获就好,玉竹提起精神,兴致勃勃,捻起小姑娘一缕秀发,殷勤道:“姑娘,要让谁看呆啊?是老爷夫人吗?还是几位公子?你放心,我都手到擒来的!”
乔姝月转头看向院中人,看着他一招一式皆力量感十足,每一步都仿佛踏进了她心里。
她捧着脸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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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噙笑,“让谢护卫看呆就行。”
玉竹一脸恍惚。
半晌,“……啊?”
**
乔家家宴于午时开始,巳时刚过,乔姝月便带着心腹婢女赶往主院。
谢昭凌无事可做,将李成的剑放回屋中,带着自己的短匕出了门。
今日难得有空,他该着手调查自己的事了。
来到乔府三个月,谢昭凌无一日不在惦记画像的人。
过去三月中,但凡能出门,他都不放过追寻线索的机会。
要想厘清真相,首先便从画纸的材料入手。
他初到乔府那段时日,便跑完了全西京的纸铺,发现市面上的纸张大抵分为几类,最差的白纸一百张要六十文,家境一般的寻常学子用的便是这类。而与他手里那份最为接近的,便是质量为次优等的,三文钱一张,是大多数官宦人家所用。①
乔家用的就是这一类。
西京城中用得起这类纸的官宦人家不知几何,若从画纸入手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从纸张入手调查失败后,谢昭凌立刻又跑了一趟官府。
他在官府门前与大街小巷穿梭,寻找京城里张贴的各类告示。
纸不行,那就从笔找。
官府发布的寻人告示中,墨的质量并不好。而自己手里的这份,用的是上等的油墨,闻上去还带了股清香。
乔家用的便是这类优质墨,同画纸一样,依旧无法缩小探查的范围。
再看画技。官府的画技生疏,笔触粗糙,而自己手里这份无论是落笔,还是线条,皆流畅自然,寥寥数笔便勾勒成型。
谢昭凌不懂画,说不出更深的玄妙,只觉得自己这份画技极好,断不是公衙里那帮人能画出来的。
查了这两趟,谢昭凌初步得出结论,画师出身不俗,且精于画技。
于是他又在另一个寻常的日子,跑了几家画店。
有一家掌柜问他偏好哪类画作,他不可能给店家看自己的画,所幸寻到一幅与自己手中的相类似的画作,也是人像画。他与店家交流了一番,问到了作者的消息,顺着这条线又往下查了两日,发现作者也并非他要找的人。
他并未气馁,毕竟早就做好了长久追查下去的打算。
他有预感,新的线索就要来了。
这两日他反复在回忆,自己在悦泉楼时都见过什么人。
能这么清楚地画出他的样貌,必定是近处看过他、接触过他的人。
捡到画像那日,正是他进悦泉楼的第三天。
反复搜寻记忆,只记起当日他在悦泉楼外遇到过乔誉,除此之外,他接触的都是在悦泉楼做事的仆从。
谢昭凌记得当时乔誉挡住了一个小姑娘,应当就是小菩萨,或许就是那会她看到他可怜,才会萌生出将他带回来的心思。
这一点也行不通,谢昭凌又有了新办法。
中秋这一日,他利用半日的空闲去了吴氏医馆。
相处几个月,吴大夫大体可以信赖,不过谢昭凌还是有所保留。
他并未提及详情,只是询问有关巫医的问题。
“不知西京城中可有叫得上名号的巫医?”
吴大夫正在配药,听到他的问题,深深皱眉,板着脸问他从哪听来的巫医之事。
谢昭凌没料到吴大夫竟这般不悦,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如实道来:
“晚辈家乡那边巫蛊之术盛行,人人自落生起便与巫医一脉撇不开干系。”
吴大夫冷笑了声,神情厌恶,“自百年前便驱赶出京了,哪儿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开巫医馆,被发现可是杀头的罪过。”
谢昭凌愣了良久,“那若他们有心遮掩……”
“遮掩?怎么遮掩?巫蛊一脉以人试药,他们要想生存下去,就要有一批数目不小的试药人,老夫这几十年还未听说过哪个巫医会来京城。”
“你家乡在哪?”
谢昭凌眸光微闪,摇头,“记不清了,很小时便离开,只知在南边。”
“哦,南边,那倒对上了。”吴大夫思索道,“听说南黎国的众部落还保留着巫医的势力,你家乡应当离南黎很近吧。”
谢昭凌见吴大夫这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便不打算再多叨扰。
谁知他才走到门口,吴大夫忽然将他叫住,脸色有些难看,“你身上那些旧伤,老夫早就想问了,真是这一路北上途中受的吗?”
谢昭凌背对着他,微低着头,没言语。
吴大夫冷哼道:“依老夫的经验来看,不是。你方才说你来自南部,又提起巫医,那老夫便有八成的把握你那伤是如何而来的。”
谢昭凌蓦地攥紧拳头,眼底的情绪顷刻间散去,只剩冰冷。
吴大夫捋了捋小胡子,叹道:“老夫有个忠告……”
他也背过身,继续收拾百子柜。
“数百年前,确实有不少名巫医,谈不上妙手回春,但起码是以医治为底线,并不会害人。但这百年以来……”
“若你曾为试药人,那老夫要对你说,如今所谓的“巫医之术”,大多都是糊弄人的,这是统治者的手段,以行医之名,行龌龊之事,骗骗穷乡僻壤的无知百姓便罢了,既然已经离开了那里,就不必再将巫医的话奉为圭臬。”
“若你不是,那就当老夫在说梦话,只需记住一句话——中医之理,才是正统。”
谢昭凌茫然地望着前方的路,颤抖着吸了口气,轻声问道:
“人血可以入药,大巫医赐福,万里挑一的巫子之血肉可治百病,也都是假的吗?”
咣当——!
吴大夫一激动把药盒子摔了。
他蓦地回头,半点儒雅之气都没了,气得破口大骂:
“这是哪来的狗屁道理?!还赐福?还巫子?!志怪话本看多了吧!”
“你说的那个什么巫子我听都没听过,我只知道巫医一脉那帮人个个都是畜生,比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骗子还不如!”
吴大夫抖着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门口的少年。
“我告诉你小子,少信那些怪力乱神没有边际的胡话,哈,你不会真信了吧?老夫还当你多伶俐,结果也是个蠢的。”
“怪不得断了腿都敢自己上手,你们这些愚昧之人,活该残废!”
“哎!你别走啊!老夫还没说完——”
谢昭凌一口气跑回乔府。
和正准备出府赚银子的魏二撞个满怀。
魏二一见他,顿时满面笑意,正欲搭几句话,结果少年别过脸去,理都不理,急匆匆便往府中去。
魏二呆呆望着少年背影,摸了摸脑袋,暗自反省或许是近来太忙,都生分了,等得空了,还得好好维系一下关系。
谢昭凌埋头往里走,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人,他都无心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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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或许还遇到了哪个院的主子,他也没停下行礼。
他不常去回想过去体无完肤的那些年。
此刻心里乱成一团,脑海里那些记忆碎片边缘锋利,每一块都如一条刀片,稍加思索,那些回忆便用力从他骨骼中划过,割断了他的骨头,让他整个人由里到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不是吴大夫口中的试药人,因为巫医眼中,他本身就是一味药,不需要再多加调和,多此一举。
他就是最纯粹的“巫子”。
且不论这一趟收获如何,关于画像一事,他已没了心绪再去思索。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谢昭凌浑浑噩噩回到木兰院,才走到院子门口,便听院中吵吵闹闹的。
原来已经是下午了吗。
谢昭凌手扶着外墙,阖起双眸,静静调息。
院子里乔姝月正叫嚷着:
“哎呦小心点!弄坏了三哥可是要打死我的!”
刘妈妈笑道:“这么金贵?那姑娘你不该带回来啊,就在老爷书房或是大公子那里拆开来看,叫他们动手,真弄坏了也赖不到姑娘身上。”
“那可不行,我是要带回来好好欣赏的,搁在父亲或是大哥那里多不方便,又不是他们找三哥借的,回头真出岔子,三哥还是要找我算账。”
“三公子已经回国子监去了?他还挺放心把这名画搁在木兰院。”
乔姝月不高兴道:“哪儿是他放心啊,他可不乐意了,我足足磨他半个月,日日给他写信,都把他夸出花了,他再不松口,我就真没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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